9、狩魔
齊博從未看過如此驚悚的情形：
毒蛇，青蛙，老鼠，臭鼬等數不清的動物屍體，密密麻麻的粘黏在一起，蠕動著，扭曲著，組成龐大的蛇形軀體。
恐怕整個沼澤裏的生物，全都融合在這裏了。
怪物頭部，或許是頭部吧，由一個脫皮的人體組成。
血管，經絡在裸露的血肉間清晰可見，整條脊椎骨高高拱起，肩胛骨打開，彷佛一對肉骨翅膀。
隱約看見人的內髒，腸道與無數毛發，蛇頭、老鼠頭、眼珠擁擠在一起，相互蠕動，黏連。
一頭腐爛的巨大黑熊，斜插在怪物軀體中間位置，垂落在外的熊頭，不停擺動。
兩頭還未死亡的麋鹿在蠕動的血肉裏，像是陷入了泥濘的泥潭，拚命蹬蹄、掙紮，發出呦呦哀鳴。
如果怪物肉體是視覺衝擊，那麽其發出的，彷佛人類啜泣的叫聲，則是精神汙染。
那悲傷無助的哭泣，如蟲子般鑽入齊博的心靈，令他心生強烈的同情，孺慕。
想要前去安撫，緩解其悲傷，想要，和其融為一體，再不分開。
齊博迅速收回目光，伏在草地上深呼吸，企圖平複近乎癲狂的情緒。
理智提醒他，幫助他回想怪物的扭曲肉體，阻止他的衝動；
而情感，卻引誘他忽視恐怖形態，令他沉溺同情，放大他的共情。
齊博忽然想到：
上次死亡，也許根本不是在沼澤裏窒息的。
而是被哭泣聲迷住神智，像那兩隻麋鹿一樣，融進了怪物的肉體！
想想就覺得作嘔，恐怖，感覺自己要瘋了。
“放鬆，冷靜！”
獵魔人傑夫抬手在齊博眼前，畫出個倒三角法印，按在他的額前。
齊博隻覺大腦一涼，狂亂的思緒驀然一清，連忙大口吞吸氧氣：
“呼，呼，那到底是，什麽怪物，真惡心！”
“不知道，不像是自然生長的怪物，倒像是某種巫術催化的。”
傑夫似乎也無法清楚的回答齊博的問題。
抬頭看看天色，半圓的銀月斜掛在天邊，還未到達夜空最高點。
獵魔人常識之一：
午夜時分，荒原上的魔力最為活躍，同時也是魔物實力最強之時。
傑夫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出手了。
“你還行麽？”
“當然行，男人怎麽能說不行！”
齊博明白獵魔人問的，是他的突然昏睡問題，他隱隱猜到，那是由於“存檔”導致的。
不過不好解釋給獵魔人，隻好用穿越前的爛梗回應，轉移話題：
“我昏睡了多久？”
“不短，六個小時整。”
齊博頓時在心裏嘀咕：
看來存檔需要消耗時間呐，以後要注意。
傑夫無意探究齊博的秘密，明白齊博已經恢複，便開始準備戰鬥。
鎖扣轉動，獵魔人打開了他的手提箱。
齊博正要湊過去瞅瞅，卻見傑夫飛速取出兩個小瓶後，立即合上手箱。
“再給你個前輩忠告，不要窺探其他獵魔人的箱子，危險！”
說著，傑夫輕輕拔出淩厲長劍，打開裝有紅色液體的小瓶，嫻熟的塗抹銀色劍刃。
塗抹一遍，傑夫就按住劍刃，閉目冥想幾個呼吸時間，用魔力侵染。
如此重複，直到將小瓶內的紅液全部消耗。
這是劍油，最好一次性使用，不然效果很快消散。
邊上的齊博，立刻感覺到銀色劍刃上，多了一層流動的暗紅氣流。
長劍橫在膝上，傑夫又打開剩下那個，裝有墨綠色液體的小瓶，仰頭喝下。
瞬息間，獵魔人額上青筋暴凸，牙齒咬的哢嘣作響，顯然非常痛苦。
露著在甲胄外的皮膚，彷佛得了皮膚病，浮起一片片墨綠色的毒瘡，甚至飄起惡臭。
好在經過幾分鍾冥想後，獵魔人外表恢複如常。
不，並未完全恢複，那明亮的瞳孔染上了詭異的墨綠。
藥劑有時間限製，必須抓緊時間。
“藏好！”
獵魔人嗓音更加沙啞，低沉，令人有種夢魘呢喃的錯覺。
仔細檢查完腰囊裏的物資後，傑夫輕飄飄滑下高坡。
可以明顯感覺到，獵魔人的動作輕盈了好多倍，身體像是被風托著，腳尖飄在地麵，悄無聲息。
沼澤裏，怪物身軀卷縮，身上黏連的動物腐屍緩慢蠕動著，發出肉塊摩擦的作嘔聲響。
怪物似乎進入了憩息狀態。
由於怪物巨大身軀沉在沼澤深處，獵魔人不得不跨入沼澤地。
然而神奇的是，本該陷入泥潭，趟著泥水前行的獵魔人，竟然如履平地。
仔細看，有股無形的氣流將他托舉在水麵上。
“我去，忍者？”
齊博在高坡上看的心頭火熱。
他已經見識過獵魔人的法印，魔藥，劍油，深海視覺等等超凡力量。
對於獵魔人的戰鬥，非常期待。
傑夫悄然停佇在一片灌木群落，藏匿身形，擺出戰鬥姿勢後，抬手扔出個亮晶晶，好似紅寶石一樣東西。
紅寶石觸碰到怪物身軀的瞬間，轟，一聲爆響。
無數碎肉腐屍爆開，漫天四射，如暴雨般拍打泥水，劈啪亂響。
“唳！”
怪物發出淒厲的慘叫，臃腫的身軀擺動，將沼澤地攪得泥水四濺。
同時，傷口處蠕動出密麻的血肉絲線，以及猩紅粘液，相互配合，瘋狂修補身體。
然而又一顆寶石炸彈，準確落入傷口，轟，粘液噴濺，更多的肉塊被炸飛。
連續兩次威力巨大的爆炸，怪物身軀的內部情況，終於顯露。
一截粗長的斑斕肉條，裹在重重的肉塊腐屍裏，剛剛暴露，立即向更深處收縮。
遠處提著心觀戰的齊博，立即明白了獵魔人的行動目的——
找到怪物的弱點軟肋。
果然！
獵魔人立刻飛身而起，直衝那裂口深處的醒目肉條。
這一動，也將他的行蹤，徹底暴露在怪物的感知裏。
臃腫身軀盡管遲鈍，卻有更可怖的手段。
隻見其身上的動物腐屍猛烈向一處聚攏，越積越多，先是一個腐肉凸起，接著是巨大肉刺，隨即衝天旋起。
嘩啦，凝聚出一條恐怖的血肉觸手。
“嘶，呱，吱……”
觸手表麵的毒蛇，老鼠，青蛙之類腐屍，齊齊發出詭異嘶鳴，滲人心魄。
即使遠在沼澤外的齊博，都一陣頭皮刺痛，精神恍惚，更何況是，近距離直麵的獵魔人。
敏銳的抓住攻擊機會，恐怖觸手翻轉著不斷加速，轟隆隆，卷起一路泥水植物。
老練的獵魔人並不慌張，迅速在空中勾畫三角法印，抬手轟出熾熱的火焰氣流。
聲勢巨大的觸手，徑直撞入火焰氣流，猛地一縮，表麵不少焦黑的腐屍紛紛掉落。
看起來這點火焰，對於觸手來說不值一提，隻是稍一停頓，立即掀起更加凶暴的攻擊。
但是獵魔人已經緩過來，動作如風，就地一滾再彈起，已然繞到觸手側麵。
月色下閃過一道炫目劍光。
嘩啦，觸手一頓，斷成兩截。
斷裂處血肉蠕動，企圖恢複連接，卻聽見吱吱爆響，切口處黑煙冒起，肉塊直接焦爛。
任由斷裂的觸手掙紮撲騰，獵魔人再次衝向目標——
即將隱沒的斑斕肉條。
踏踏，腳步飛踩水麵，身影迅如閃電。
“唳”
似乎意識到了危險，怪物再次唳鳴。
猩紅無皮的人體自肉塊裏擠出來，正麵敵人，骷髏眼窩裏泛起血紅光芒。
唰，兩道血紅射線劃過沼澤！
幸好綠飛燕藥劑讓獵魔人身形如燕！
隻見傑夫一點地，如飛舞的燕子浮空掠過水麵，千鈞一發間躲過危險。
射線擦過，落在泥水裏的碎肉塊。
肉塊裏瞬間鑽出無數細小的觸手，在水麵上飛快爬回到怪物身軀，拚命融進去。
傑夫的身影突然停駐，愣愣的望著自肉塊裏浮起的人體。
雖然沒了眼珠，沒了皮，隻剩猩紅的血肉輪廓，但傑夫還是認出來了。
“托恩·勒朗！”
此人，才是他來這偏僻山村的真實目的。
高坡上，齊博正奇怪獵魔人為何突然停下攻擊，身後突然響起個人聲。
“果然是為了那名黑火鴉，而來的啊。”
這個聲音，可以說是齊博自穿越以來，最刻骨銘心的聲音了。
祭司！
沒有絲毫猶豫，齊博手腳並用嗖的躥起，跳下高坡逃離。
人在空中，詭異涼意無形無息的襲來，瞬間纏上他的身體。
“糟了！”
念頭剛起，身體就失去控製，僵硬著滾下斜坡，砰的撞在石塊上。
頭暈目眩中，麵前草地上，出現一雙熟悉的靴子。
“死而複活的外鄉人，強大的獵魔人，不知這樣融合的肉體，能否承載秘蛇的子嗣？”
祭司的話，立即讓齊博明白了扭曲怪物的來曆。
頓時渾身發冷，生起濃烈的恐懼。
但更多的是，隨之而起的無盡怨憤：
“我們無冤無仇，你已經搞死了我好幾次，又尼瑪來！”
就見齊博瞳孔逐漸溢出黑霧，脈搏越來越弱，散發出幽暗冷寂的氣息。
他在進入獵魔人的深海視覺！
“咕呱”
最先覺察齊博異樣的，是纏繞在他身上的隱形異類。
一聲詭異怪叫，頓時提醒了祭司。
恰在此時，在沼澤裏和怪物對峙的獵魔人，也發現了這邊情況。
“唉，麻煩，浪費。”
噗嗤。
齊博胸口一痛，一道冰冷的劍刃刺入心髒，用力一攪，心髒破碎的聲音清晰入耳。
生命的最後一刻，終於恢複身體的控製。
餘光瞥見獵魔人奔來的身影，齊博猛地挺身，衝著高高在上的祭司怒吼一聲：
“曹尼瑪，給老子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