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談

  一個俗套的故事，張浪老娘當年重病，等錢救命，變賣家產之後，就差十兩。十兩白銀硬生生逼死了一個老太太，硬生生講一個秀才逼成了船老大。


  這世道，誰也說不清楚哪兒錯了，可大家就是覺得不對勁。


  聽完了張浪的故事，李平安沒有說話，一旁的虞允文也沒有說話。忽然就安靜了下來，隻有海浪聲和篝火發出來的聲音。


  “李爺？”大概是說了出來，張浪的情緒穩定了很多，一臉希冀的看著李平安。


  李平安長歎一口氣：“你的故事很感人，我也很同情你。可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一百多人沒頭沒尾的跟著我，你心甘情願我也不放心。”


  “人世間的交情都是利益糾紛，我現在給不了你們什麽，所以.……”


  “給的了！”張浪大著膽子打斷了李平安的話。


  李平安啞然，看著張浪，等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希望。”張浪認真地說道：“給我們希望，這就足夠了！”


  “希望？你哪裏看得出來我能給你希望？”


  張浪拱手道：“李爺，我們在碼頭上討生活，消息也還算靈通。您一家是從京城來的，隴西李家，老太爺乃是前禮部侍郎。當年李家一門三進士，父子兩翰林的佳話，哪怕是在瓊州也有所耳聞。”


  “我相信，您一定不會困居瓊州，日後定然能夠重回中原，再現往日榮光。”


  一門三進士，父子兩翰林。


  這的確是是一段佳話，也是李家聲望最烈的時候。


  大周天佑一年的那一場科考，老二、老三兩人全都榜上有名，老二是榜眼，老三也在二十名以內。考完之後，老二直接進入翰林院觀政，老三則入了東宮，成為太子冼馬。


  加上李文英，老李家兩代人出了三個進士，李文英和老二又同為翰林。因此，才傳出來了一門三進士，父子兩翰林的家夥。


  也是在那種情況下，李平安才能心安理得的混吃等死。同樣是天佑一年，李平安在李文英同年的幫助下，艱難的考過了童子試。


  見李平安沉默，張浪沒有繼續開口，他覺得李平安肯定是陷入了對京城的懷念當中。畢竟當初李家實在是太風光了。


  “張浪是吧.……”李平安沉吟了一下道：“我也不誆騙你，如今李家我為家主，我意不在中原，甚至就沒想過回到對岸。我隻打算在瓊州島安家落戶，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張浪一臉愕然，緊接著搖了搖頭：“李爺，莫要說笑。”


  “我還不至於拿這件事跟你開玩笑。”李平安站起來，順手將蹲在地上張浪也拉了起來。兩人一同出了山洞，迎麵而來的是帶著腥味與濡濕的海風。


  “大周江河日下，我不想，也沒必要再回到中原。”李平安拍了拍張浪的肩膀道：“瓊州島挺好的，孤懸海外，朝廷也鞭長莫及，在這裏逍遙自在不是挺好的嗎？”


  張浪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事實上，他本就打算投靠李家，隻不過一直沒有機會。昨兒個李福去租船的時候，他以幾乎白送的價格獲得了這個機會。本想著好好表現一番的，誰知道遇到了這種事情。


  又見到了萬劍一和虞允文兩人近乎陸地神仙的手段之後，便再也忍耐不住，提出了想要依附李平安的想法。


  可這一切的大前提是，李家會如他所想的那樣隻是龍遊淺灘虎落平陽，經年之後一定會龍騰虎躍，更上一層樓才行。


  現在聽李平安的意思，他們是打算紮根瓊州島了。作為土生土長的瓊州人，張浪太了解這個地方了。就算是繁華的島西，也不及中原萬一。留在這裏做個逍遙自在的土皇帝，又有什麽用呢？

  “李家會有船隊，做海貿。等船隊出來了，你們可以加入李家的船隊，畢竟你手裏的人都是海水裏泡大的，咱們也算是互相了解了，我用起來還算放棄。至於跟著我這件事，你我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李平安又說了一句。


  張浪張了張嘴，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現在是就是依附李家最好的時機，拖得越久，以後就會越後悔。


  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對李平安拱拱手道：“那就多些李爺了。”


  李平安笑了笑沒有在意。


  張浪這一波人，有與沒有，意義不大。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可能身處的是一個高武甚至是玄幻修仙的世界。這些普通人再多，也不過徒增累贅罷了。


  回到了山洞裏，虞允文對他點點頭。


  李平安麵帶微笑的坐到虞允文對麵，輕笑一聲道：“想不到一日之內竟然有兩撥人對我納頭而拜，想要托付身家性命於我。搞得我現在有些膨脹了，是不是很有趣？”


  虞允文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杆毛筆，拿在手裏把玩著：“投資爾。”


  “我想也是，不過他們肯定要失望了。之前我隻想著李家能在瓊州島紮根，當個土皇帝。現在嘛……如果這世界上真有登仙之路，這世俗的權勢富貴也就不在意了。”


  李平安臉上仍然掛著笑容。


  虞允文沉默了一下，然後道：“家主，你錯了。”


  “怎麽說？”李平安有些不明白。


  “且不說這世上是否有登仙之路，就算有，培養一個仙人出來需要多少資源？”虞允文一臉唏噓的說道：“沒有根基，一切都是空中樓閣罷了。不管如何，家主手中實力越強，那麽資源就越多，相應的如果有登仙之路的話，也會好走許多。”


  “那大周皇族……”李平安想到了國祚八百載的大周。


  “這些日子在下也看了不少雜書，大周國祚八百年，八百年來沒有遇到太大的波折。也就這一二十年，天災人禍不斷而已。”虞允文說著用筆在石板上劃了一道：“可是在下觀史書，大周之前有國為商國祚幾近千年，再往前更有幾近三千年之王朝。”


  “家主以為，是什麽力量支撐他們如此漫長的統治？”虞允文說到這裏，站起來：“一個國家，從建立之初開始算起，頂多百年就會進入衰退期。可是這裏的每一個朝代，他們總能在天下大變的時候以極為匪夷所思的方式扭轉乾坤。”


  “不覺得奇怪嗎？”


  “所以，皇族之中有人已經超越先天了是嗎？甚至很可能他們就是什麽修真者之流。”李平安明白虞允文的意思。


  “不好說。”虞允文搖搖頭。


  “為什麽？”李平安不太理解。


  就在這個時候，張浪的一個手下興奮的跑到山洞前大喊道：“有船過來了！有船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