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鬼話連篇(3)
我從小就在同齡人中顯得有些另類。當小夥伴們都追明星時,我卻喜歡聽書看戲。現在我要是講起故事來都還帶著點說書範呢。
話說,在清朝末年,我們村出了一樁駭人聽聞的奇案。而說起這樁舊案,就不得不先提一提我們村子早年間的構造了:村中橫穿一條大路。大都數的村民都聚居在大路兩旁。少數人家散居在村子的南部和北部。在村子南部和大路之間有大片的田地和竹林,還有一小塊墳地。這些都是無主荒墳,埋在這裏的都是客死異鄉或是沒有子孫親屬的可憐人。每到清明時節,住在南邊的一些好心村民也會在這些墳上插紙穗、燒紙錢。
那年,村裏來了一個“金點”先生,姓封,看風水、算命極為靈驗。
“秀才,你就會胡謅。我剛說了觀山太保,封家後人,你就來個姓封的算命先生。靠譜不?”葉飛第一個提出了質疑。
“對頭。這個算命先生還就是觀山太保後人。他的相命之術正是他們家不外傳的奇門秘術之一,所以如此靈驗。”我笑了笑,繼續說這樁舊案。
某日,村裏的大戶何老爺請封先生過府看風水。一個住在村南的磚瓦匠在何老爺家幹活,閑下功夫來,也想請封先生相相麵。封先生隻看了他一眼,便說:“你頭有烏雲壓頂,印堂發黑,不出今夜,必有大劫臨身。我也不收你命金了,你好自為之吧。”磚瓦匠聞言,本還想討個解救之法,可那封先生卻顧自匆匆離去。
“江湖人,信口開河,騙飯吃,他的話也未必就靈。”磚瓦匠自我安慰。在東家吃過晚飯後,磚瓦匠為了圖方便,從墳地旁的小路徑直往家走。因為村民們平時也常走這條小路,他也就沒怎麽在意。可當他下意識地往墳地裏一瞥時,居然隱隱看到有個人影,身量不高,彎腰駝背。磚瓦匠很好奇,誰沒事大半夜的會在墳地裏閑逛?“你是誰?在幹嘛呢?”他扯著嗓子問了一聲。那墳地裏的人突然三竄兩跳著急急忙忙往深處跑去。
這時候,磚瓦匠也沒多想,第一反應就覺得那人是小偷,於是就大嚷抓賊。他邊喊邊追那個可疑的人。一時間,很多村民都朝墳地這邊跑來。南北方一堵,所有的村民都朝墳地中間靠攏,形成包圍之勢。
等到南北兩邊的人聚到了一起,大夥都傻眼了:哪有賊啊?
“喂,你是不是看錯了啊?”有人憤憤地問磚瓦匠,畢竟是他打攪了大夥的好夢。
磚瓦匠也是一頭霧水,“怎麽可能看錯,明明就看到一個人在墳地裏……怎麽平白無故地就不見了呢?真怪……”
“兩頭堵過來的,人會消失?除非就是撞鬼了!”這句話顯然是在懷疑和責怪磚瓦匠。
磚瓦匠由於白天封先生算命的事本來心裏就不痛快,聽他這麽說,當時就惱了,朝著那人大吼:“我吃飽了撐著啊,沒事亂叫抓賊!”
“誰知道你安得什麽心啊!”兩個人嗆了起來,吵著吵著就要動手。這真是“是非隻因多開口,煩惱皆為強出頭”。好在旁邊的村民多,總算是勸住了。既然沒有賊,大夥也就各自散了,回家繼續睡覺。
磚瓦匠回到家躺下後,越想越不是味兒,反複琢磨這檔子事。有些事就是這樣,經不起琢磨,越琢磨越感覺不對勁。磚瓦匠越想越覺得剛才經曆的事不可思議,不會真的是鬼吧?這念頭在他腦子裏一閃,立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鬼?鬼……鬼,一定是鬼!磚瓦匠躺在床上,渾身上下都是冷汗。恍惚間,房梁上閃過一道黑影。他感覺自己的腦袋疼得厲害,好像要炸開一樣,翻來覆去,怎麽也不能安靜下來。他刻意地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各種恐怖的畫麵縈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就這樣,他一直是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迷迷糊糊,看東西也不真切。
第二天,磚瓦匠瘋了……
“你是說,他自己想著想著,把自己嚇瘋了?”心鈴好奇地抬頭問我。
“噗——”葉飛笑得把一口啤酒全噴了出來,“哈哈哈,自己把自己想瘋了,秀才你也太逗了吧,真能編。笑死我了。”
“我想,他應該是在極度恐懼下,引起高燒,才導致精神出現問題的吧。”陸夕顏淡淡地說。
葉飛抹抹嘴,說:“你的意思是,他的腦子燒壞了?”
“這不是重點,不要糾結了。故事還沒完呢。”我止住議論,接著說。
墳地鬧鬼,磚瓦匠莫名其妙地瘋了……一些流言蜚語就在村裏傳開了。鬧鬼一事更是被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有幾個人還賭著誓說自己親眼得見的。住在村南的幾戶人家晚上都不敢再走墳地旁的這條小路了,寧可多花點力氣繞遠。
當然,有人信,就有人不信。信的幾位,人心惶惶,庸人自擾;不信的幾位,毫不在意,一如既往。時間一久,事情也就慢慢平息了下去。當大家幾乎都要忘卻這件事時,誰知,又生出了變故。
這年的清明時節,注定要與往年不同了。誰也不願意再給幾個無主荒墳掃墓。不過,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村裏的無賴呂燦不知是哪根筋搭錯,說什麽其中一座荒墳是他們家祖先,清明節那天,愣是披麻戴孝,扛著幡哭了一天。村民們嘲笑他是無賴耍上癮了,現在連無主荒墳也要霸占。原來就是一座沒人管的荒墳,又加上鬧鬼的傳言,誰要和他爭?大家不管,這墳就算默認給他們呂家了。打這以後,呂燦每天大清早都到墳上哭先人。還有幾個沒腦子的老夫子還一個勁地誇他孝順。
說巧不巧,從清明節那夜開始,接連著幾夜村裏都出了大盜案。被竊的隻有村裏的三個大戶:華家、裘家和何家。華家是村裏的大地主;裘家祖上做過官,家底殷實;何家雖不如前兩家興盛,卻也算是富餘人家。幾起竊案有兩個共同點:其一,所有鎖頭都是被生生掰斷的。其二,所竊的隻有古董,金銀錢財一應未少。
這下,大夥就都懷疑上了呂燦,覺得一定是他從哪裏學來了什麽妖術,驅使荒墳裏的鬼怪幫他偷盜,要不然普通人怎麽可能憑借雙手生生將大鎖掰斷。怪不得他要霸占那一處荒墳,原來早有預謀。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呂燦慘死在了墳地。屍首是住在村南的一位老農在清晨去地裏種菜時發現的。當時屍首仰天趴在墳地裏,七竅流血,麵目猙獰,五髒六腑俱已被掏空,死狀恐怖。
一時間,村裏就炸開了鍋,各種謠言四起。有人說呂燦學的妖術還不精湛,反被荒墳裏的惡鬼傷了性命。也有人說他到處耍無賴,必是仇家報複。還有人說世上有一種邪教專門取人五髒煉丹,看他的死狀恐怕就是遭了他們的毒手。眾說紛紜,沒有半點證據,細想之下,哪一種說法都不可信。
既然出了人命案子,縣衙當然就要就著手調查。不過,常言說得好“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那年頭的差役辦案哪肯盡心,死幾個平頭百姓還不是常有的事。案子最終也就沒有了下文。
不過呂燦雖然死了,可三大戶家的古董還是“照丟不誤”。那賊身手迅捷,來無影去無蹤,始終未曾留下半點蛛絲馬跡。後來還是何家的小姐想出了個拿賊的主意。她先命人散出消息去,說是掘到了先人埋葬在後院的一隻絕世瓷瓶,還偷偷傳出了藏瓶之處。
何家的下人們領了小姐的命令,編了一套詞,言說:何家小姐閑來無事,學黛玉葬花。在後花園掘地之時,竟然將先人埋在地裏的一隻絕世瓷瓶挖了出來。那瓷瓶價值連城,小姐就問何老爺討來做以後的陪嫁之物。後來就被小姐小心翼翼地鎖在箱中,藏在床底。下人們往外傳給別人時,都說自己親眼所見,最後無不千叮嚀萬囑咐“切莫走漏了消息”。最後,一傳十,十傳百,幾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這樁事。
當夜,何小姐派人埋伏在自己閨樓四周,準備拿賊。四更時分,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跳進牆來,隨即,直衝小姐閨樓,借著衝勁手腳並用爬進了二樓窗戶。樓下埋伏著的下人叫嚷著朝閨樓衝過來。大概驚動了樓上的賊人,他還未細看就將小姐床下的小木箱一捧,跳下窗子就往院牆邊跑。
那賊人動作極快,埋伏的下人還沒有圍上來,他便縱身跳牆逃走,不見了蹤跡。賊人功夫果然了得,動作之快,縱跳之高,都非凡人可比。如此多人,居然沒有一人看清他的相貌,隻是模模糊糊看到他短五身材,體型頗壯。好在何小姐還留了一手,被他盜走的木箱中裝著石灰,木箱下麵還開了一個小口。
何老爺帶著下人們點起燈球火把,沿著石灰一路向南追尋到荒墳地。石灰一直撒到了呂燦冒認的那座荒墳。大家心裏都打起了鼓,難道真的是墳中鬼怪偷盜不成?何老爺看下人有退縮之意,當即說:“誰能擒得此賊,老夫重重有賞!”
真應了那句古話“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夥仗著人多,壯著膽子,扒開墳上的藤蔓,仔細尋找,發現墳側有一個大洞。有人舉起燈籠往裏照,隻看到一張鬼魅的臉兒:白麵龐,紅鼻梁,尖嘴獠牙,“吱吱”怪叫,好不瘮人!那人隻看了一眼便嚇得屁滾尿流,呼喊著“有鬼,有鬼”,丟掉燈籠就跑。一群下人也都跟著往家跑。
所有人跑回何宅,喝了口茶定定神,又緩了許久才恢複過來。何老爺細問那個見鬼的下人。大家聽了他的描述,無不寒毛凜凜的。唯有一位外地來的小夥說識得此物。他聽家裏的老人們說起過,在他們家鄉的深山裏住著一種獸類,喜歡扒墳而居,名喚“山鬼”。此獸體型粗壯,矮於常人,無尾,能直立行走,亦有智慧。早年間,經常到村裏來捕食家畜,當地人用爆竹以驅之。以前,獵人還多有捕到,後來便也絕了蹤跡。聽了剛才的描述,和老人們的口耳相傳極為相近,料來本是一物無疑。
知道了對付的辦法,何老爺叫起了家裏的所有長工、短工們,帶上家裏的炮仗,要去除掉那隻山鬼。此刻已近五更,所有人都拿著火把燈籠和炮仗,徑直去了墳地。眾人來到墳地後,居然發現封先生和山鬼在一起。封先生掃了一眼來人,突然指揮著山鬼撲向眾人。大夥見山鬼來勢洶洶,知它凶狠,哪裏還敢怠慢,紛紛點著了炮仗,往它身上丟。一時間,炮仗聲響作一團,炸的山鬼焦頭爛額,倒地不起。封先生見勢不妙,拔腿要逃,被兩個小夥一擁而上,撂倒在地。何老爺讓人押著封先生,抬著山鬼到縣衙報案。
縣太爺見證據確鑿,一言未問,就先下令打了封先生一通亂棍。直到封先生哀嚎不斷,連連求饒,縣太爺才叫止住,按律詢問。封先生已被打怕,老老實實一一回答。這才弄清了整樁案子的始末原由。
原來,封先生聽說荒墳地鬧鬼後,前去查看,發現了墳地裏居住著的山鬼。於是他利用自家秘傳的奇門異術,每夜都到墳地馴養山鬼,並利用它盜取三大戶家的古董。隻因為“黃金有價,古董無價”,比起金銀,顯然古董要值錢的多。誰知,他在馴養山鬼期間,竟被呂燦撞見。為了避免呂燦破壞自己的好事,封先生給了他一些好處。但是,呂燦得知封先生偷盜後,借此敲詐。
封先生不想把事鬧大,為了息事寧人,他讓山鬼每夜四更時分入宅偷盜古董,五更時分自己到墳地取,屆時再把一些金銀掩在荒墳之中,等呂燦淩晨哭墳時來拿。可是呂燦越來越不滿足,索要的金銀一天天往上抬。封先生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暗命山鬼傷了呂燦性命,吃了他的五髒六腑。
縣太爺聽完封先生的供詞,怒發衝冠,判封先生秋後問斬,又命人燒了山鬼的屍首。不料,封先生被關在獄中侯斬時,尋了個機會,使了家傳秘術“縮骨法”逃了出來。也是蒼天有眼,當時革命軍正和清軍打得火熱。他越獄之後,裹在亂軍之中,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
我說完後,看了看其他三個人。陸夕顏應該是聽得害怕了,緊緊挨著葉飛。她雖然害怕聽恐怖故事,不過唯物主義觀可從不動搖,還硬著嘴說:“世上哪有這麽邪乎的事,毫無根據。”“就是,秀才,最能瞎掰。這件事我怎麽就沒聽說過?”葉飛順勢摟住她的肩。
“大頭,你沒聽說過的事海了去了呢。”我活動活動筋骨,舒展了下身子後還有心再講一段,朝陸夕顏撇撇嘴說:“世上有很多事就是這樣,看著毫無根據,卻實實在在發生了。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舊案裏有一段封景給何家看風水的內容嗎。這一部分拿出來倒也有很多說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