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六章
2012年1月25日星期三雨
維持了沒幾天的好天氣,又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拉下帷幕。我靠在醫院走廊的窗邊,看雨滴打在半透明的窗戶上,劃出長長的水痕,像絢爛的流星般稍縱即逝。
娃娃醒了以後,刀疤一直陪在她身邊不願離開。他們不多說話,隻是彼此久久的凝目而視。也許,這才叫做愛情吧。在最落魄最無助的時候陪伴著你,鼓勵著你的,才是這輩子最愛你的那個人。而我,已經得不到了。
娃娃說石瀟追了她三年。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黯然。她說,我原本以為他是真心愛我,原本以為他才是我一直在等的那個男人。所以,所以我答應和他在一起。一年前,我將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了他,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可是,當我告訴他我懷了他的孩子後,他竟完全變了一個人。他開始對我不理不睬,也不再打電話給我。甚至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見他摟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逛街,那個女孩子的臉上,有我也曾擁有過的幸福……
娃娃說完這一切的時候刀疤握緊了拳頭,他說,我他媽的不會放過那個混蛋。他的情緒很激動,可娃娃卻顯得異常平靜。“不要了。”她輕聲地說,“何仲義,哦不,是石瀟,他……他有輕微的精神病。因為小時候受刺激而落下的病根。他有個很有錢的舅舅,幫他改了名字安排了工作。這些……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無意中,翻到了他的病曆……”刀疤慢慢鬆開了拳頭,然後輕輕地摟住了娃娃的肩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說。
他說的時候回過頭快速地擦了一下眼淚。我知道,他不想讓娃娃看見他的傷心。他愛了那麽久嗬,終於,得到了屬於自己的愛情。這之間,再也沒有穿插進第三個人。
他們的愛情終究有了一個完美的結局,雖然過程很艱苦,可他們還是一路走下來了。可我呢?我的愛情呢?
我突然想起杜北冶,自上次匆忙趕回浙江時給他打過一次電話,我似乎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和他聯係了吧?一是由於一直在醫院陪著娃娃,另一個原因是我的手機關機,擱在包裏沒拿出來過。
掏出手機開機,20個未接電話,無數條短信蜂擁而至。其間,大部分都是出版社打來的,而最後四個未接電話,是杜北冶的。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他的號碼。
“喂?”
當電話裏傳來他熟悉的聲音時,我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了。
“是我。”我說。
“恩。我知道。”他輕輕地說。
他似乎和別人在一起,我聽見話筒那端輕微的喧鬧聲隨著“吱——”的一聲開門聲漸漸沒有了。
“娃娃怎麽樣了?”他問我。
“她醒了。”我說,“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怎麽回事?怎麽會……”
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娃娃她——”我說,“娃娃她懷孕了,吃了很多安眠藥……”
“什麽?”杜北冶很是吃驚,畢竟娃娃是他曾經的女朋友。“誰的孩子?”他問。
“這……你別問了。去查嘉興網站,上麵都有。”我說。又怕他誤會我有意瞞著他,便又說,“我現在在醫院,不方便講話。”
“恩。好吧。”他說。
沉默沉默沉默。
我的心髒又開始犯病,劇痛使我蹲倒在地上。
“你……”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麽顫抖,“你快要和筱婉訂婚了吧?”
“恩。”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不知怎麽回事,他似乎並不很高興我提到這個話題,“過幾天吧。”他說。
我的心髒越來越痛。我用右手拿著電話,騰出左手捂住胸口。
“那就恭喜了。”我輕輕地說。我的嘴唇變得無比幹燥,我甚至可以聽見上下唇瓣相互摩擦而發出的輕微聲響。“我……我這兒還有些事,就先不說了。”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把手機從耳邊慢慢地挪開,我聽見杜北冶似乎還在說些什麽。他在說什麽呢?我聽不清楚,隻是感覺我的心髒好象快從我胸口跳出來了。我的額頭開始滲出點點的汗珠。
“安冉——”
在我昏倒之前,我看見刀疤向我跑來。
然後的然後,世界一片黑暗。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潔白的病房裏,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爸爸媽媽和茹顏圍在床邊看著我,他們的雙眼全是通紅的。娃娃躲在刀疤的懷裏,站在床尾的地方拭淚,她的臉上還殘留著淚水。
我虛弱地衝他們微笑,“別這樣。”我說,“我沒事。”
“為什麽不告訴我們?”茹顏輕輕地說,“為什麽,要一個人承受?”
我搖了搖頭,然後別過頭不說話。
寂靜。
那個瞬間讓我突然想起一個畫麵,那個畫麵總是在我夢中反複出現。我時常夢到一座美麗的大花園,百花齊放。我夢到茹顏、杜北冶、娃娃和刀疤,他們都背對著我跳舞,跳啊跳啊。突然,他們全體都消失了,沒有了,像泡沫一樣蒸發在空氣中。而我,孤獨的我,卻怎麽也繞不出那座花園……
其實,我隻想要快樂地過完我剩下的日子,我不希望我至愛的人都流著淚地向我告別。也許我是自私了一點,可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偶爾地任性一下,隻是那麽一下下,讓我可以笑著上路。
這,這是我隱瞞所有人的原因。
一個固執的,任性的原因。
唉,今天下了一天的雨。這雨啊,又會不會是我的眼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