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二章
我的麵前是一片海洋,一望無限的藍色,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與天連成一線。抬頭望,天空中有一張女孩子的臉,她溫柔地笑著,朝我調皮地眨眼。那張臉好熟悉好熟悉,我伸手想去撫摸她毛茸茸的短發,可她卻在這時候開始哭泣,淚水像雨滴一樣灑落到我心裏。她是誰?她是誰?為什麽,我的心裏有種被刺痛的感覺?
我突然驚醒。
原來,這隻不過是個夢而已。我拭了拭額頭上滲出的虛汗。抬頭望牆上的掛鍾。2點38分,淩晨2點38分。
我重新躺倒在椅子上。
我已經睡了大約10個鍾頭了。10小時前,我拎著一個簡易的旅行袋來這裏買成都飛往上海的機票,可卻被告知需提前1天定票。茫然的我隻能在侯機室裏候機。看著麵前來來往往或喜或悲的人們,然後,不知不覺,我睡著了。在這個異常寒冷的冬天,我和衣躺在候機室冰冷的椅子上,夢到一個女孩兒。她的臉是那麽熟悉,可我卻怎麽也想不起她是誰。
頭好痛啊。
我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子。不行,我得出去走一走。盡管外麵可能會很冷,可是我還是需要去走一走。因為睡的時間太長了,所以頭疼得厲害。
拎起旅行袋,走出候機室,我站在機場大門口吹著寒風,這幾天天氣挺潮濕的,風吹在臉上會感到刺骨的冰涼。可我不在乎,這一點寒冷對於我來說並不算什麽,這種外表的痛遠遠不及我心中所受的傷害。
身邊走過一對母子,兒子穿得很厚重,可母親還在不斷得嘮叨:“讓你多穿點你不聽,要是等會兒著涼了怎麽辦?哎!要不再套一件吧?”很普通的一句話卻讓我突然難過起來。母親對與兒女,都是有愛的。這種愛是最最無私的。可是,為什麽我的媽媽會那樣對我呢?突然地不見再突然地出現,打亂了我所有的生活。她說她是為了我,為了我有更好的生活,為了我不受任何傷害。其實,其實我什麽也不要。真的!她一點兒也不懂我,也不懂我想要的簡單生活。我的願望很小很小,我隻要每天能和她生活在一起,隻要她在天冷的時候衝我嚷一句:“兒子,記得多穿點衣服。”這就夠了,足夠了。我想要的隻有愛,隻有關懷。財富和榮譽都是身外的東西。沒有感情的填充,這些身外物又有何意義呢?
方姨,不,是我媽媽,她也許也是愛我的吧?否則,那張陳舊的照片她又怎會一直保存到現在呢?她又何須讓爸爸把我帶來成都,又何須幫我安排工作呢?倘若她不愛我,她應該早就把我忘記,任我放逐天涯,又怎會千方百計地想要留下我呢?她是愛我的,隻是,她的愛我接受不了。至少現在,還接受不了。我想終有一天我會原諒她,因為她是我的媽媽,可是我不知道那一天是在多遙遠的將來。
“走之前,去看看方姨吧,算我求你。”筱婉這樣對我說。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誠懇的。她愛我的媽媽,她們親如母女。也許我來到成都是個錯誤。我就那樣莽撞地闖進筱婉的生命,占據了她那麽多年的青春年華,到頭來卻還要指責她的真心。筱婉,我不回來了,這次走後我再也不會回成都。更不會……更不會再去那幢曾經讓我安心而今讓我痛苦的別墅。那裏有我不可言說的傷痛。也許有一天,我會給你打電話。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想通了。我會把我的媽媽接回浙江,那個曾經她生存過的地方。如果你願意,也請你一並過來,到那時候,我一定會真心地喚你一聲:婉兒姐……
我跟著那對母子走回略微溫暖的機場大廳,母親慈愛地幫兒子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短發。這個細微的動作,又讓我的眼角濕潤。
我轉過頭,緩步離開。
突然,那個兒子說話了。他說的話是我這一輩子也不願聽到的。
他說,他說:“媽!上次筆歌來成都售書,你偏不讓我去,現在她死了,我再得不到她的簽名了……”
他說什麽?他說安冉死了?不,怎麽會呢?幾天前我還在和她打電話,她怎麽就會死了呢?不會的,不會的。
我衝到那個男孩子麵前,大聲地問:“你說什麽?你說誰死了?”
“筆歌啊!”他奇怪地看了看我,“就是那個著名的言情小天後,寫《哭泣北極海》的那個,昨天死啦,好象心髒病什麽的,才剛過24歲生日呢。電視裏麵都有播啊。好象……上午10點多死的吧!”
我不相信似的搖頭:“不!不!怎麽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胡說的吧!她,她怎麽可能死了呢?”
“神經病!騙你幹嘛!電視裏都播了,不信自己去看!”說完,他轉身拉著他母親離開,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
安冉死了?
安冉死了?
我手中的旅行袋掉落在地上,並著我的心一起掉落。不會的吧,安冉怎麽會死呢?她人那麽好,又那麽有才華,怎麽會……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我幾乎顫抖著撥下她的號碼。
安冉你一定要接,一定一定要接。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告訴我你還活著,告訴我你活得很好。
五秒。
十秒。
十五秒。
耳邊一直傳來單調的忙音。
安冉,你怎麽不接呢?哦!你一定是把電話落在什麽地方了吧?還是,你沒開鈴聲,所以沒聽見呢?一定是這樣的吧。一定是你還在睡覺!是啊是啊,現在才淩晨3點多呢。明天你一定要乖乖接電話哦。我求你,我求你一定要接電話。
正當我要掛掉電話時,電話突然接通了。
“安冉?安冉是你嗎?你沒事吧?外麵有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可是我不相信的。你在幹什麽?我馬上就要回來了,安冉,我在機場呢,明天早上10點的飛機,12點半我就可以到上海了。安冉,明天2點鍾好不好?2點鍾,我想見你……”
說完的時候我已經泣不成聲。因為在接通電話的那瞬間,我同樣從電話的那頭聽到低低的抽泣聲,那個聲音,不是安冉的。
“杜北冶,我是茹顏,安冉……安冉已經……”
“不!我不要聽!”我幾乎是咆哮著打斷她的話,“安冉在哪裏?你讓她聽電話!我要和她講話……”
“安冉已經死了!”茹顏尖叫著說,“她再也回不來了,永遠也回不來了……”
“怎……怎麽會呢?前幾天,前幾天她還給我打了電話,現在怎麽……”
“是心髒病。”茹顏緩緩地說,“安冉有先天性心髒病,昨天上午9點多突然發病。從她進搶救室到……到她離開,我一直在給你打電話。可是,可是你的手機一直關機,我打不通……打不通,沒有把安冉想對你說的話及時告訴你……”
“她說了什麽?”我努力地想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是,眼淚卻不自覺地往下淌。我沒有辦法相信,沒有辦法相信安冉已經不在了,半個多月前我們才重新相遇。可是,可是現在,她怎麽就走了呢?
“她說——”茹顏吸了吸鼻子,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對我說,“安冉說,她祝你和你的未婚妻快樂。她說你們一定要幸福地地要一起,不要再彼此傷害。她說……”
“她……她還說了什麽?”
“她說她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她說那個問題憋在她心裏六年了。杜北冶,安冉想問你,她想問,六年前,SOS風暴裏的那個吻,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的手一顫,手機“啪”的一聲落到地上,碎成兩半。
那個吻,那個吻……
我抱著頭蹲倒在地上,腦海裏不斷閃現出安冉的幻影:微笑的她,哭泣的她,固執的她,堅強的她……我的眼淚掉落在我冰冷的手指上,一點一點地滲進我的皮膚。安冉,該怎麽說呢?你叫我怎麽說呢?那個吻是我的情不自禁嗬!當我看到你哀怨的眼神和滿臉的淚水時,我的心總會莫名地疼痛。我想讓你快樂一點,真心希望你能快樂一點。安冉,這是什麽感覺呢?我一直不懂的,可是……可是也許我現在知道了。我知道了,會不會晚了呢?
是筱婉說的吧?她說,北冶,你到底愛著誰呢?不要……再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