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十一章
此後的幾天裏,我把自己鎖在屋中,不吃不喝,隻是那麽目光呆滯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我關了手機,拔了電話線,斷了一切與外界的聯係。
我想靜一靜。隻想一個人安靜地好好想一想。想我的曾經,現在與未來。想我獨自一人走過的那條崎嶇的路。其實,我還是很在乎她們的,在乎她們在我生命中的停留。可是我卻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接受不了我愛著,盼著的媽媽會以這樣的形式再次出現在我麵前。因為在乎,所以我恨,恨她們的欺騙,恨她們的不真誠。
我就是這樣一直蜷縮在我的沙發上胡思亂想。敲門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
我沒有開門,我知道敲門的那個人是米筱婉。這幾天裏,她每天都會跑來敲門。一邊敲一邊跟我說對不起。可是,再多的對不起對我而言又有什麽意義呢?傷過的心不是隻靠“對不起”三個字就可以彌補過來的。我不是小孩子了。很多很多的傷感盤旋在我腦海裏,不是單單一句安慰就可使我開心起來。我隻是想一個人舔舔傷口。不被任何人打擾。
敲門聲間斷了一下,又響起,一下一下地,直刺我的耳膜。
“北冶!”米筱婉在門外喊,“北冶,你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隻是想跟你說些話,說完就走,從此以後,再也不來打擾你。北冶,求求你,讓我把想說的話說完,好不好?”
一切,都該有個了斷吧?我這樣想著,從沙發上撐起身子。我的腳由於長時間沒有活動,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以至於踩到地上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勉強地扶著牆壁走到大門口,打開門,看到筱婉淚跡斑斑地站在門口時,我的心還是不由地揪了一下。
這是筱婉嗎?是那個笑容很好看,略帶著小小驕傲的筱婉嗎?此時,她站在我的麵前,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女孩,眼神也沒有了昔日的光彩。
“北冶……”她低低地叫我。
“進來吧。”我說,轉過身慢慢地往屋裏走去。
就在那個瞬間,筱婉一臉驚恐地喊道:“你的腳怎麽啦?”她衝過來扶住我。
我緩緩地甩開她的手:“有什麽事情你快說吧,說完可以走了。”
筱婉呆呆地在立在一邊,過了許久,她無聲地笑了,並且有眼淚掉落下來。“北冶——”她說,“我隻是來告訴你一些事情。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都要把它完完整整地告訴你,其實,方姨沒有強迫我嫁給你,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是我自作聰明。你來到成都的時候,方姨隻是讓我幫你安排一份工作,一份可以讓她每天都看見你的工作。她想每天看見你,用來彌補過去她不在你身邊的遺憾。可是我知道,這種關係注定維持不長。終有一天,你會找到更好的工作,離方姨遠去,然後不再有交點。北冶,你知道的,我欠方姨實在太多了。每一次,當我看見她凝視你的照片偷偷落淚的時候,我的心就開始疼痛。北冶,我不能讓方姨傷心啊!她對我親如母女,我又怎麽舍得讓她傷心呢?於是,我告訴她,我說我愛你,我說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記得當時方姨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我。所以,關於我對你的感情,她一點兒也不知情。北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關方姨的事。她隻是太愛你了。她的愛有錯嗎?”
我煩躁地點上一跟煙,猛吸了兩大口,筱婉就這樣一直地看著我。
“還有什麽事嗎?”我說,“沒事就走吧。”
筱婉走到我的麵前,看著我。
“北冶,看著我的眼睛,我有最後一些話要跟你說。所以,請你看著我的眼睛。”
我慢慢地抬起頭,看著她,很認真很認真得看著她。“說吧。”我淡淡地說,“我沒多少時間了,我要回浙江。”
“我就知道這是最後的結局。”筱婉哀怨地笑了笑,說:“北冶,我隻想問問你,你一直說我不愛你,說你不願意與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共度一生,那麽,你捫心自問,你又愛過我沒有?還是……隻是單單的感動呢?”她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你的故事都發生在浙江,那個離我們好遙遠的地方。我穿插不到你的生命中去,因為你的心已經被占得滿滿的了,再也容不下我的位置。北冶,你到底愛著誰呢?不要……再騙自己了。”
我愛誰?我愛著誰呢?筱婉站在我的麵前,略帶傷痛地看著我。我垂下頭,看手中的煙頭一點點的熄滅,煙灰飛灑在我冰冷的手指上,卻感覺不到灼熱,恍惚中,我想起了那3個曾靠近我內心的女孩兒,她們都是那樣真誠地填充了我的高中生涯。在我最無知的那段時間裏,她們教會了我愛與放棄。
茹顏,安冉,娃娃。
“北冶。”筱婉輕輕地叫我,“要說的我都說完了,我知道自己攔不住你。可是,走之前,去看看方姨吧。算我求你。”說完,她轉身要走。
“謝謝你。”我說。
她頓了一下。
“謝謝。”我重複地說。
她帶著眼淚笑了:“北冶,我真的——沒有愛錯你。”
在我還沒有來得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時,她已奪門而出。
“北冶,我真的——沒有愛錯你。”她是這麽說的吧?還是我聽錯了呢?
打開手機,20多條短信蜂擁而至。
“北冶,對不起,你開開門,好不好?筱婉”
“北冶,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求你,不要再封閉自己了。筱婉!”
“北冶,你別嚇我,回條短信給我,哪怕是空白的也好。筱婉。”
“……”
“……”
“北冶,也許,一開始我對你並不是真心的,我隻是為了報答方姨。可是,可是在後來的接觸,我逐漸愛上你了。我不喜歡你和別的女孩子講話,因為我會吃醋。杜北冶,你知不知道,我愛上你了,真心地愛上你了!北冶,給我回條短信吧,如果你也真的愛過我。筱婉。”
“我已經知道結局了,我們的愛情的結局。北冶,我已經不再奢求你能回應我的感情,隻是,你要過得好一些哦,不要再自我折磨了。筱婉。”
看著這些短信,我的眼睛突然有些澀澀的疼痛。我開始迷茫,我不知道這個叫米筱婉的女孩子說的哪些是真話,哪些又是謊言。她愛我嗎?我又愛不愛她呢?或者,就像她所說的,我對她,純粹隻有感動?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頭好疼啊!像是快要裂開一般。
我沒有辦法再在成都這個繁華而張揚的城市呆下去了。這兒並不適合我,我開始無比地懷念浙江那個叫嘉興的小地方,我開始懷念培爍,懷念那片清冷的球場以及那兒一切的一切。
我要回浙江,現在。馬上。立刻就回去!
我匆匆收拾了幾件衣服,正欲出門,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忙衝回臥室。臥室的床頭櫃上有個相框,相框裏,有我珍藏已久的東西。那不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風景照,而是我的感情。付出了卻得不到回應的感情。人的際遇大抵就是如此,付出與得到,永遠不會是正比。我珍惜著一切,甚至珍惜著茹顏對我的拒絕。這些過往雖然讓我疼痛,卻教我在疼痛中始終保持著清醒。我很清楚地知道,茹顏不愛我,甚至從來沒有愛過我,可是,我卻寧願一相情願地為她付出真心。當筱婉讓我捫心自問到底愛著誰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唯一閃過的,隻有茹顏。隻有那個張揚得讓我心痛的女孩兒。是啊,我一直要求筱婉來愛我,可我對她呢?對筱婉,我又有沒有真心愛過?
我把那張風景照從相框裏取出,夾在《哭泣北極海》裏。除了必要的衣服外,我隻帶走了這兩樣東西,其餘的,留著我與筱婉回憶的一切,我把它們全部留下。它們屬於成都,所以不屬於我。我再也融不進這些記憶一如我融不進成都的繁華。
我要走了,我輕聲說。
我不曉得這句話我是說給誰聽的。也許,是這間我住了6年的小屋。也許,是我死去的爸爸。又也許,隻是單純的自言自語。
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留戀地回頭望了望熟悉的一切,我忍痛大步向前走。
我已經決定,我決定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