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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七章

  後來,我還是沒能拗過安冉,於是,兩個人去附近的菜場買回一堆蔬菜。還有我最喜歡的排骨。我給筱婉打電話,可她的手機卻一直處在關機狀態。


  “待會兒再打吧。”安冉說,“你先把菜給拎上去,我停完車就來。”


  “是708室。”我敲了敲車窗。


  “知道了!”她俏皮地衝我笑笑。


  拎著一堆食物進了電梯,我開始擔心起來。這個時候,筱婉在哪兒呢?她又在做些什麽?為什麽會關機?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拿出手機,我第N次撥下她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我煩躁地將手機塞回褲袋裏。


  關機!關機!米筱婉,你是在懲罰我嗎?

  該死的!我低低地咒罵著,用力踢了一下電梯門。


  “叮——”7樓到了,電梯門緩緩地打開。


  電梯的對麵就是我的房門,房門旁邊蹲著一個女孩子,她微微低著頭,把自己環抱成一個小小的圓圈,一動也不動。


  是米筱婉!


  “筱婉!”我皺著眉頭一步跨出電梯,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她抬起頭看我。


  她的臉上有著斑斑的淚跡,在樓道明亮的日光燈照射下,臉色更顯蒼白。


  “杜北冶!”她甩開我拉著她的手,看著我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問我:“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


  “什麽?”我不理解地問她。


  “今天中午你根本就沒去過書屋吧?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也不在書屋吧?”


  “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隻好哄道,“筱婉,我們先進去好不好?我有個驚喜要給你。”說完,我伸手要去拉她。


  她卻躲開。


  “你給我的驚喜太大了。”她說,“北冶,你知不知道,當我站在書屋冰冷的卷簾門外麵給你打電話,你卻騙我的時候,我的心有多涼嗎?我那麽愛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我呢?那麽那麽殘忍地對待我。北冶,我好害怕你會離開我,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離開我,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了。”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說,“筱婉,你別想太多好嗎?今天,我是為了給你驚喜才騙你的,真的。”


  筱婉低頭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菜,“不會是指這個吧?”她問,情緒明顯恢複了很多。


  “一半半。”我笑了一下,“我要讓你見個人。”


  “誰?”她微微皺了下眉頭。


  “叮——”電梯鈴響了,安冉拿著兩個酒瓶站在電梯裏。


  “嗨!”她笑著衝我揮了揮手,慢慢走出電梯,“幹嘛都站門口呀?”


  筱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是……”她看向我。


  “你是米筱婉吧?”安冉問。


  筱婉緩緩地點了點頭,“你是……”她問。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安冉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然後轉頭向我,“開門呐!”她說,“好意思讓我們兩位小姐在這兒幹等啊?”


  我忙不迭地轉身掏鑰匙,驚覺有一大排汗從腦後滑落。幾年不見,安冉的個性似乎改變不少。也許是作為公眾日人物必備的吧。


  門打開了,整個小屋就這樣呈獻在我們麵前。我的小屋雖然不大,可經過筱婉的裝飾和整理卻顯得倍感溫馨。


  “不錯嘛,杜北冶。”安冉走進屋來,把酒放到桌子上,左右環顧了一下。


  筱婉上前挽住我的手,略帶敵意地望著安冉。


  “哎呀!筱婉,告訴你吧,她是……”


  我的話還沒說完,安冉便插嘴進來。


  “我叫申屠安冉,是杜北冶的高中同學啦!”她衝我眨眨眼睛。


  “對……對……高中同學。”真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可我還是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


  筱婉一聽安冉是我高中同學,一下子來了興趣。


  “恩,北冶在高中的時候是怎麽樣的呀?”


  “那時候他長得帥不帥?有沒有小女生追呀?”


  “他一定是很不乖的那型吧?嗬嗬!”


  於是,安冉索性賴到我的沙發上和筱婉侃侃而談,她說:“杜北冶那時候是個好學生呐!千真萬確的好學生!”說什麽——他勤儉節約,牛仔褲破了幾十個大洞還不願意去買新的,整天穿著在學校裏晃蕩,為了節省糧食還去打了唇釘,為了喝水時不浪費一滴水。說什麽——他團結同學,自己從不打架,隻在一邊安靜地看,偶爾打幾個手勢,然後轉身走人。說什麽——他關愛小動物,看見學校傳達室裏那老頭養的小貓吃魚,還非得過去告訴人家什麽魚怎樣煮味道才好吃。說什麽——他富有社會責任心,為了節約教師能源,讓別的同學能更好地聽課,寧願自己在教室外麵接受風雨洗禮……


  她可真能掰,把筱婉逗地窩在沙發裏直不起腰來。


  我挺鬱悶地走過去拍拍她的腦袋,“可以了可以了!”我說,“你就丟我臉吧!快去做飯啦,我餓了!”


  “你怎麽可以讓安冉去做飯?”筱婉略帶責備地看我。


  短短幾分鍾時間,筱婉對安冉的態度180度大轉彎,讓我有些瞠目結舌。


  “我……”我被堵在那兒,目光求助似的射向安冉。


  安冉微笑了一下:“沒關係!是我說我要露一手給你們嚐嚐的,杜北冶,廚房在哪?”


  我用指了指廚房的位置,安冉抱著一大堆食物走了進去。


  “北冶,你同學真好玩。”筱婉把頭枕在我的肩膀上,“你們以前關係很好嗎?”


  關係好嗎?對啊,我以前與安冉關係好嗎?她不斷為我付出而我又不斷地傷害她這能叫關係好嗎?

  “還好吧!”我輕輕地說。


  “恩!”筱婉抬起頭輕輕地吻了我的臉頰一下,“我進去幫安冉,你在這坐會啊!”


  說完蹦蹦跳跳跑進廚房去了。


  女人的關係有時候真的好微妙,前一秒鍾可能還是格格不入的死對頭,可後一秒就立馬可以變成閨中密友,無話不談。


  我坐在沙發裏,點了支煙,打開電視。


  電視裏正在放樸樹的《那些花兒》: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邊。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裏啊。


  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


  啦……想她。


  啦……


  她還在開嗎


  啦……


  去呀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

  如今這裏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


  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啦……yiya啦……


  啦……yiya

  你們就像被風吹走插在了天涯

  她們都老了吧,她們還在開嗎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


  樸樹的歌聲幹淨而透明,容易讓人跌進無盡綿長的回憶中去,在香煙氤氳的煙霧中,我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她們,看到了我們的年少輕狂。微帶著疲倦笑容的美麗的茹顏,倔強的麵無表情的娃娃,流著淚的微微顫抖的安冉。這些影像都像放電影般在我腦海裏盤旋不去。那個遙遠的浙江,那個遙遠的培爍,那裏有我所有的愛與不愛。那裏的開滿荷花的小池塘,那裏的清冷的籃球場,那裏的奢華的教學樓,那裏的每一方陽光以及那熟悉清新的空氣都叫我懷念。甚至,我甚至懷念那個男孩子,那個叫刀疤的,與我勢不兩立的男孩子。他曾是那樣地為愛付出,又同樣地被愛所傷,六年前,我們都還隻是孩子,固執地一直往前跑而不願回頭張望的孩子。而四年之後,我坐在這鬆軟的沙發上,回想起這些風吹的往事,心裏除了無比的懷念與自責,更多的,則是悵惘。


  我想,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座花園,期待某天有一片陽光能溫暖自己心中最潮濕的那個角落,隻是花開花謝,每一次的凋零,都得假裝不痛,投入凡塵尋找下一個機遇。


  可是,開過的花兒,就真的那麽容易讓人忘記嗎?

  “啦……yiya,啦……你們就像被風吹走插在了天涯。她們都老了吧,她們還在開嗎?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樸樹還在安靜地唱著,MV裏的他擁有一張孩子般憂鬱的純淨的臉龐。他的歌聲輕輕的,緩緩的,卻一針見血地插入我的心髒,讓我疼痛不已。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煙蒂在我的指間燃燒,發出“吱吱”的聲響。我吐出煙霧,任它肆虐地模糊我的雙眼。


  茹顏,你還好嗎?一個人在溫哥華會不會無聊呢?我可以想像,想像你待在一間奢華而又空蕩的大屋子裏,你把你一頭亞麻色的大卷發紮成一個馬尾,點著煙,寂寞地靠在窗口。你化很妖豔的底妝,塗藍色眼影。你笑的時候,有一點小小的疲憊。偶爾,你會出現在溫哥華的鬧市街頭,穿緊身的黑色外套,背黑白相間的帆布大包,穿梭在目光犀利,作派嚴謹的溫哥華人中間,你始終維持自己庸懶的作風,目光淡而儒雅。


  哦不,六年了,你應該有所變化了吧。你不再會是我記憶中的那個茹顏。你的亞麻色大卷發剪了沒?還是蓄得更長了呢?你還偏愛著妖豔的藍色眼影嗎?其實淡雅的紫色更適合漂亮的你。還有……還有……還有好多好多。茹顏,其實我隻是很想知道,很想很想知道,我想知道,想知道你過得到底好不好,這六年的時間裏,你忘記他了沒有?還是……此時正和他偎依在一起,看溫哥華美麗的夜景?現在,你們那邊應該是深夜12點了吧?12點的溫哥華是最美的,像極了夜晚張揚的成都。


  我想我還是一直惦著你的,在我心底裏的那個隱秘的角落。我曾無數次地以為我已經不愛了。我以為對你我僅剩的隻有溫存,孰不知,在十年時間裏,你一直開在我心中不曾凋零,會因為一首歌,一件不經意的事,或某個與之關聯的人,重新入侵我的心靈,那樣地濃烈而有迅速。


  茹顏,倘若有一天我會真的忘了你,你叫我如何舍得?盼了等了那麽久卻始終也得不到的愛情。好吧茹顏,再過不到一個月時間我就要和筱婉訂婚了。她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笑容和你的一樣好看。很多次,在潛意識中,我甚至把她錯認為你。可是我明白,她和你終究是不同的:她愛我,可你不愛。


  你永遠也不會愛我,永遠不會。


  我擰熄了煙頭,環著手靠在沙發的靠墊上,筱婉跑過來坐在我身邊,奪過我手中的遙控板。


  “怎麽不去幫忙啦?”我問她。


  筱婉吐了吐舌頭,“安冉說我越幫越忙啦。”她調換了兩個頻道,“恩?今天筆歌好象來成都哎,不知道有沒有訪問之類的。”


  “其實……”


  “今天下午是不是和安冉在一起?”


  “恩?”


  筱婉坐正了身子,把手環到我的頸後,雙眼很認真地看著我,“我問你,今天是不是一直和安冉在一起?”


  “這個……”我猶豫了一下,不曉得該如何回答,“這個……應該算是吧!”


  筱婉笑了笑。“你早說碰到了以前的朋友不就得了?我又不是母老虎,那麽不開明。”


  “可是……”我正想解釋什麽,電視裏卻突然傳來有關安冉的報道。


  “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今天,著名言情小天後筆歌來到成都,為她的新作《哭泣北極海》做宣傳售書活動,現場空前的火暴。有很多讀者從淩晨就開始守侯。正午11點,筆歌抵達成都,12點,簽售活動正式開始。下麵我們來采訪一下,”漂亮的女主持人拿著話筒穿梭在書迷中間,然後選擇問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女孩兒。“哎!你好,我想問一下你喜歡筆歌嗎?”小女孩眼裏滿是興奮的光彩。“喜歡!特喜歡!”她說著,並把手中的亮給攝像機看,“我有她的簽名了!”女主持人笑了一下,“你是幾點過來的?”“早上7點。”女孩兒說。“那你等了將近6個鍾頭啊?”女主持人一臉的不可思議。“對啊!可是為了筆歌的簽名也值了!我會永遠支持她的!”


  女主持人與小女孩似乎還在談些什麽,筱婉突然拉住我的右手。


  “北冶!”她指著電視咯咯地笑了起來,“後麵那個男的不會是你吧?”


  我定睛一看,小女孩的身後站著一個男人,穿著黑色的大衣,lee的牛仔褲,看不清是什麽表情,手中還拎著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


  除了我,還有誰?

  “恩……那個……這個……”


  “北冶!”筱婉溫柔地叫了我一聲,叫得我渾身都酥麻了,“今天——你去了筆歌的簽售會?”


  “恩啊!”我點了下頭。


  “為了……”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我?”


  “恩啊!”我又點了下頭。


  筱婉定定地看著我,突然她的眼睛濕潤了。


  “北冶。”她低低地垂下頭去,靠在我的胸口上,“對不起,我不該那麽多疑的。”


  我摸摸她的頭發,“沒關係的。”我說,“至少我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


  “恩!”筱婉從我懷裏抬起頭,“那——”她眨巴著眼睛看我,“筆歌的簽名呢?”


  我無奈地聳聳肩,“沒簽到。”我說。


  “啊?”筱婉嘟了嘟嘴,有些失望的樣子。


  “不過——”我笑了一下,“現在你要多少簽名都沒問題了!”


  “恩?”筱婉不解地看著我。


  “下麵我們有幸請筆歌小姐來接受一下我們的訪問。筆歌小姐你好!”女主持人微笑著將話筒遞出去。


  畫麵轉換到安冉身上,身穿米色外套的安冉微微笑著點頭。


  筱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安冉……”她尋探地望向我。


  “恩!”我輕輕點頭。


  “筆歌小姐,我想問一下,聽說你初中就是少年作家嗎?”


  安冉想了一下,“不能說是作家吧。”她說,“我隻是一個寫手而已。”


  “那這本《哭泣北極海》這麽感人那麽熱銷,你當初的靈感是哪裏來的呢?”


  “我隻是把自己身邊的故事放大了寫出來而已。”她說“因為都是自己真實的情感,所以才會有一些小感動在這裏。”


  “都是真實的故事嗎?”女主持人又問。


  安冉笑了一下,“故事是假的。”她說,“可是心情是真的,為了紀念我的高中生活和我喜歡的男孩子。”


  “那現在那個男孩子呢?”主持人又特別八卦地問了問。


  “我們已經六年沒聯係了。”


  “你現在還是大學生吧?”


  “沒有,我畢業了,現在準備專職寫作。”安冉坦白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隨後起身匆匆離開。


  女主持人似乎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麽,可我卻什麽也沒聽進去。


  高中生活?喜歡的男孩子?六年沒聯係?

  安冉,難道你還像我一樣,什麽都沒有放下嗎?放不下那些曾經?放不下那些偶爾的擦身而過?


  我好象明白了些什麽,就像你在《哭泣北極海》裏寫的,你說:“我的愛情就像一部電話,為你,我始終守侯著。而每一次拎起話筒,撥下你的號碼,聽到的,卻一直都在通話中……你寫下這樣的句子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呢?是麻木地望著電腦屏幕還是把自己環成小球似的窩在一個小角落裏獨自流淚呢?安冉,其實我們都是傻孩子,固執地不願回頭看看身後追隨著的人。安冉,如果,如果10年前我遇到的是你該有多好啊?起碼那樣,我,茹顏還有你,就都不會有任何困擾。我們會快樂地在一起,過完我們的下輩子。可是安冉,我遇到了筱婉,她有著和茹顏一樣的笑容,她會很溫柔也會很任性。可最重要的,是她愛我,一直一直地愛我,安冉,總有一天你也會找到你的那個“他”,守護你,包容你的那個他,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出現了,答應我,你們要幸福,一定一定要幸福。


  “吃飯了。”安冉穿著Hellokitty的圍裙,歪著頭微笑著站在廚房門口。


  筱婉穿著拖鞋“啪啦啪啦”跑過去:“安冉!原來你是筆歌!”


  安冉笑笑,“哎呀!”她說“被你知道啦?”


  我站在一邊,看著激動的筱婉,不由地笑了一下。安冉就在這個時候望向我。


  “筱婉。”安冉突然變得很認真,“杜北冶為了能幫你拿到簽名,在那兒都站一下午了,所以,你不要再生他的氣了,好不好?”


  筱婉低下頭,緩緩地踱回我身邊,伸手抱住我。“北冶。”她說,“以後我再也不隨便衝你發脾氣了。”說完,她踮起腳尖吻了吻我,然後一頭紮進我的懷裏。


  我用餘光看著安冉,她一直很安靜地在笑。可是,從她的笑容裏,我突然讀到了種叫“失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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