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六章
筆歌的簽售會人頭攢動。每個人的手裏都拿著一本《哭泣北極海》。他們高聲地呼喚著筆歌的名字,情景煞是壯觀。我被人群擠到隊伍的最後,隻能暫時遠遠地觀望。
“筆歌!筆歌!”在書迷的呼喊聲中,筆歌出現了。
她留著瀑布一樣烏黑的長發,穿著一件白色的OL樣式的職業裝,可愛又不乏嫵媚。由於距離的關係,我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她的容貌,隻知道她是現代言情界所謂的美女作家。既然是美女作家,那一定是很漂亮的吧?我這樣想著,拚命地往人群堆裏擠去。其實,我並不在意筆歌的容貌,我隻想要她的簽名。筱婉那麽喜歡她的書,如果我拿到了筆歌的親筆簽名,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請大家排好隊,簽售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廣播裏有人通告。
人群推推攘攘,很塊地,我又被擠到人群的最後麵。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正午12點。
媽的,我低低咒罵了一聲,擰開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喝了兩大口。
身邊不斷經過嘰嘰喳喳討論的人群,她們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的表情,我探頭往前看了看,可似乎並不見得隊伍有往前移動的趨勢。
心裏突然莫名地煩躁起來。
我裹緊了身上的大衣,用力地跺了跺腳。
寒冷12月,我擠在一群對愛充滿幻想的小女孩之間,聽著她們對筆歌的議論與對愛的憧憬,然後一步一趨地麻木邁動自己的雙腳。
就在這個時候,褲袋裏的手機突然不安分地震動起來。在與布料的摩擦之下發出“吱——”的響聲。
屏幕顯示來點:筱婉。
我按下接聽鍵。
“喂?”
“北冶,是我。”
“恩。”我應了一聲。
“你……現在有沒有空?來方姨家吃午飯吧。”
“這個……”我猶豫了一下,看著徐徐向前移動的隊伍。“今天不了吧,我還有事呢。”
“什麽事能那麽重要?”筱婉依舊不死心地問道。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卡了一下,“就是……”
“你現在在哪?”
“我……”我硬著頭皮撒了個謊,“我在書屋啊。”
“哦……”筱婉的聲音低了下去,“那算了!”她說。
隨即她掛了電話,連有句再見也沒有說。
我的心裏沒來由地湧起一股失落感。離筆歌越近,我的失落感越深,看著遠處高台上的筆歌揮動著手中的筆,麻木地簽下一個又一個大名,我突然開始懷疑,難道,就憑眼前這個陌生女人的一個潦草筆跡,就能挽回我與米筱婉的愛情,就能填滿我們之間的那個空洞嗎?
我想我和筱婉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們彼此努力地想要適應對方的生活,可惜不成功。也許我們之間有愛,彼此想要付出或者收獲,可是我們都太渺小,所以控製不了命運,控製不了造化弄人。在愛情這片海洋裏,我們僅僅隻是幾尾小魚,相見然後錯過。誰也給不了誰承諾和永遠。
我就這樣悲哀地想著,麵無表情。
“筆歌長得好可愛啊!像個小孩子。”“她本身就不大好不好?屬蛇,才24呢。”身邊經過的兩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說。她們手裏拿著《哭泣北極海》,上麵有著一個潦草的筆記,顯然是已經簽好名了的。
我往前頭看了看,大約還剩20來個人,抬起手腕,2點38分。整整兩個半鍾頭了。
我幽幽歎了歎氣。
“今天的簽售儀式即將結束。請沒簽到名的書迷明天再來。明天12點,我們會另行安排場地進行筆歌新作《哭泣北極海》的簽售,望各位書迷諒解合作。”廣播裏又有人說。
前麵的隊伍騷動了一下,不少人失望地轉身離開,可還有一部分人還是不死心地守在台下,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筆歌緩緩地站起身來,她的長發垂在她的肩頭,烏黑而又柔順。她微微低著頭,讓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筆歌!筆歌!”台下的書迷又開始不自抑地喊著她的名字。
她攏了攏額前的頭發,把它們夾到耳朵後麵,然後抬起頭衝台下的書迷微笑。
書迷叫得更瘋狂了。“筆歌!筆歌!”他們喊。
而我,卻在那個瞬間愣在原地。
因為,站在台上微笑的那個女子,不是別人,而是申屠安冉。是那個固執地愛著我,為我唱《從開始到現在》的申屠安冉,是那個為我流淚,想要在手臂上刻下我名字的申屠安冉。
也許,是我的靜與書迷的瘋狂形成鮮明的反差,安冉很快地就注意到了我,在那一刹那,她的微笑僵在嘴邊。我與她隔著瘋狂書迷的叫喊聲久久地對望,突然她笑了,用嘴角淡淡地扯出一個弧度。
“謝謝大家的支持。”她向台下深深地鞠了躬,然後在保安的護送下離開現場。
還有人繼續地喊著她的名字。而我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筆歌就是安冉。安冉就是筆歌。
混混沌沌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我一刻也不停地回想曾經的事情,微笑的安冉,流淚的安冉,固執的安冉,柔弱的安冉。每一個她,都曾叫我感動與自責。特別是高二下半學期開學那一天,她與我擦身而過,她對我說,她說:“杜北冶,我已經不喜歡你了。她說的時候我忍不住地用餘光看她,她的眼裏有著晶瑩透明的淚珠。我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是快步地往前走去。我不能停下來,因為害怕麵對她受傷的眼神。我怕我一停下來,就會控製不住自己地擁她入懷。這個透明純淨的女孩兒,是我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唯一能做的,隻有遠遠地離開她。遠遠遠遠地離開她。如此而已。
可是,沒有想到六年後的相遇,竟會是在這樣的公共場合。在我沒有任何準備之前,她卻再次出現。她變了,已經不再是六年前那個胖胖的小丫頭,她留了長發,化了淡妝,樣子嫵媚端莊又不缺乏青春的動感。可唯一不變的還是她的笑容。甜甜的,一笑,眼睛就會眯成一條縫兒,俏皮可愛。
想到這個的時候我不由地笑了。
“嘟——”一聲鳴笛在我旁邊響起,打斷了我的思路。
安冉打開車窗對著我說:“杜大帥哥,賞不賞個麵子上小女子的車?”
我衝她笑了笑,繞到車子的右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裏開了暖氣,與室外的寒冷形成極大的對比。許是安冉在車內噴了BOSS的intense,這種香水的味道在穆索爾斯基的古典音樂《基輔大城門》裏竟顯得分外曖昧。
“最近怎麽樣?”我問她。
“你也看到了啊!”她苦笑著聳了聳肩膀,“前一段時間在家寫文章,昏天黑地地寫了10多天,出了書又要滿中國地跑,搞什麽簽名售書,其實公司還不是為了賺錢!”
我點點頭,“也是,做作家的是挺辛苦的。”
“我能算什麽作家?”她嗬嗬笑了一下,“頂多就是個賣字為生的自由職業者,寫寫自己的心情而已。”頓了一下,她問:“你最近怎麽樣?”
“我?”我淡淡笑了一下,“我能怎麽樣呢?普通勞動者一個!”
“你……就沒交女朋友?”她問。
我愣了一下。
“有一個女朋友。”我說,“可能……下個月就要訂婚了。”
“哦。”她笑了下,可我卻明顯感到她眼底的那抹失落。
“她很喜歡你的書。”我說,試圖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真的?”她說,“那我倒要見見呢!”
“茹顏……”
“娃娃……”
我和她幾乎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我衝她笑笑。
“你和娃娃最近還有聯係吧?”她問我。
我搖了搖頭。“沒有,”我說,“我和她沒有聯係過。這四年都沒聯係。”
“哦……”她微微點了點頭,又問我,“你剛剛要說什麽?”
“我……我隻想問問茹顏和娃娃最近怎麽樣而已。”
安冉歪著頭想了一下,“娃娃我倒沒聯係過,可是茹顏——”她笑了笑,“我也不清楚她現在在哪,她總是飛來飛去地玩,可能這會兒回溫哥華了吧!”
“啊?”我不明所以地望著安冉。
看我一臉的迷惘,安冉解釋道:“茹顏現在定居溫哥華啊!有時無聊,她就到處旅遊嘛!”她說完,又小心翼翼地問我:“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我怎麽會知道呢?”我說,“我走了之後又沒和她聯係過。”
“是嗎……可是……”安冉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我奇怪地問她。
“沒什麽了。”她轉臉一笑,開始啟動車子,“那麽長時間沒見麵了,去哪兒吃一頓?”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要不去我家吧?”我說。
“你家?”她挑了挑眉頭,“怎麽?那麽快就想女朋友了?”她打趣說。
“嗬嗬!”我傻笑,“我和她不住一塊兒,不過,我想讓她見見你,算是給她個驚喜。”
安冉轉頭看了我一下,“好啊!”她說,“我正好也想見見你女朋友呢!她叫什麽?”
“筱婉!”我說,“米筱烷,米色的米,竹字頭的筱,婉轉的婉。”
“哦!挺好聽的名字,她一定挺漂亮的吧?”安冉問。
“是挺漂亮的。”我笑了下。
“喂!”安冉叫我。
“恩?”我轉頭看她。
“離你家最近的菜場在哪?”
“什……什麽?”我瞪大眼睛看她,“菜……菜場?”
“笨蛋!”安冉笑著罵我,“去你家吃飯不買菜,你讓我吃空氣啊?”
“恩?”我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們去熟食店買些熟食吧?燒菜很麻煩。”
“有什麽麻煩的啊!”她瞪我一眼,“燒出來的菜呢是最幹淨,熟食店裏的菜不衛生。”
“可是……”我頓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安冉……那個……那個……我和筱婉都不會做菜。”
安冉抿著嘴偷偷地笑了一下。
“所以……”我說,“還是去熟食店買些來吃吧。”
安冉甩了甩散落在她額前的短發,“你沒把我當人啊?”她說,“今天本姑娘!申屠安冉給你們露一手,怎麽樣?”
“這怎麽好意思?”我說。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安冉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隻要你們不嫌我燒得不好吃就行了。”
“哪能呢?”
我轉過頭看安冉。她正專注地開著車。由於車內溫度的關係她把外套脫下,隻穿著一條薄薄的襯衫,手臂外是全透明的蕾絲花邊。我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她的手腕,突然地愣住了。她的手腕內處有一條短短的,淡淡的疤痕,是刀的烙記。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轉過頭看窗外,一切的一切都往後飛快地倒退,包括我的思緒,一直一直地,飛快往後倒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