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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章

  我和筱婉一直都那麽安靜地在一起,從不吵架。有時候絆幾次嘴,可很快又和好如初。書店的生意不知為什麽突然好轉,很多看似中學生摸樣的孩子都跑來詢問一本叫《哭泣北極海》的。每一次,我們都隻能抱歉地搖頭。


  “要不我們去進些貨吧?那本《哭泣北極海》一定好賣。”有一次,筱婉窩在我懷裏對我說。


  我輕輕摸了摸她的長發,“好好好!”我說,“全聽你的。”


  她咯咯笑起來,往我懷裏拱了拱。


  她的笑聲與柔軟的身體卻竟讓我產生出一種愧疚感,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隻是想著想著心裏就裂開了道口子,感情唏哩嘩啦往外倒,止也止不住。我想,也許這種愧疚感來源於另一個女孩兒,另一個盤居在我內心整整十年的女孩兒。她曾擁有一頭亞麻色的長及腰跡的卷發,她曾為愛傷人並且自傷。她笑的時候,像冬日的陽光般絢爛。她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她叫茹顏。


  茹顏。


  我想我依舊忘不了她。忘不了14歲時單純美好的她。也忘不了自此以後為愛受傷而逐漸消極的她。更忘不了,忘不了最後的那通電話,她用低沉的聲音對我說,她說,杜北冶,我求你,求……後麵他說了什麽我沒聽見,又或許她什麽也沒有說,因為在數秒沉默之後,電話突然被無情地掛斷。後來的後來,我們不曾再聯絡。


  也許她已經忘記我了。也許她還記得。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時隔那麽久,沒有人會相信我依然如此執著地守著這個女孩兒。這個從未屬於過我也永遠不會屬於我的女孩兒。這個世界上很多事都是單方麵的。單方麵地付出。單方麵地收獲。永遠不會有正比。


  我最後還是去訂了那本叫《哭泣北極海》的,20冊。書搬到書店的時候包裝紙突然破了,20本書“嘩啦”一聲散了一地。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本叫《哭泣北極海》的。深藍色的封麵上,用紅色的隸書寫著5個大字:哭泣北極海。其下是作者的名字,叫筆歌。筆歌,筆歌。我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突然覺得好熟悉。也許是筆名吧,也許我曾看過她的文章才會覺得如此親切。我這樣跟自己解釋。


  把20本書搬進書店,挑了個最顯眼的位子擺下,我便在櫃台後麵坐下。


  “北冶。”筱婉踏著一雙及膝的高跟靴子走進門來,“關門了,關門了。”她說。


  “怎麽了?”我詫異地看著她。


  她穿了一件白色高領的緊身毛衣,一條迷你裙,外麵披了一件咖啡色大衣,這一身打扮使得她看起來分外嫵媚。


  “方姨打電話讓我們今晚過去,她煮好東西個我們吃。”筱婉嬌嫩地一笑,撒嬌似的挽住我的右手,“我都好久沒見方姨啦,你總得讓我們母女團聚吧!”


  我看著她,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有沒說不去,別講得我跟人販子似的。”


  筱婉嗬嗬一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說。


  我們匆匆地關了書屋,便往方姨家的方向趕。方姨是筱婉的繼母,可她們倆的感情比親生母女還要好。方姨總是煲各種湯類帶到書屋給筱婉喝,看著筱婉一口一口喝下,她的臉上也會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真情吧,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也會付出真愛的真情吧。筱婉曾對我說過,她說她最愛的人就是方姨。也許曾經有過偏激,也有過不理解,可當一切誤會過去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一直在背後支持她的,關愛她的不是她的父親,而是這個與她沒有一點兒血緣關係的女人——她的父親又找了別的女人,從此以後不知所蹤。


  “北冶,你知道吧?”有一次,筱婉很認真地對我說,“在我的心裏,沒有人能代替方姨的位子,沒有人的,你也不行。她就像我的親媽媽一樣,在我最無助最任性的那段時間裏給我最無私的愛,她永遠是最重要的,在她的身邊,我永遠感到自己像個孩子一樣被重視,被關心。我需要這種感覺,真的。”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有什麽資格說話呢?我的媽媽在我10歲那年就離開了我,距今已有十四年了,我已記不清她的容貌,隻是記得那件雪白色的大衣,大衣裏麵的那個女人曾說她會回來看我的因為她愛我。可是呢?可是歲月還是帶走了這種叫做“承諾”的東西。她沒有再回來過。一次也沒有。而我,卻一次次地期待。又一次次地失望,反複循環。


  “北冶。”筱婉小心地看著我的眼睛,問:“我沒說錯話吧?”


  我淡淡地笑了笑,“沒有。”我說,“方姨對你那麽好,你也要好好孝順她的!”


  筱婉輕輕地籲了一口氣,開心地笑了。“恩!一定!”她說。


  她的笑容真漂亮。


  看著她的笑,我驀然發現笑起來的筱婉和茹顏竟是那麽相像。她們都是一樣的純真與美麗,她們的笑容均如陽光般溫暖。


  方姨的家坐落在鬧市區的別墅小區內。我們按響門鈴的下一秒,方姨便係著圍裙出現在門口。“喲!來拉?進來,進來!”她讓出一條路讓我們進去,又順手關上鐵門。


  “北冶,怎麽又瘦了?”方姨看看我,皺著眉頭問。


  我摸摸臉龐,瘦了嗎?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隻能靦腆地笑笑。


  “肯定筱婉這個丫頭給折磨的吧?”方姨開筱婉玩笑。


  筱婉鼓著腮幫子抗議,說:“什麽呀什麽呀!是北冶欺辱我啦方姨。”


  方姨慈愛地看著我們笑。“好拉!”她說,“你們都坐,方姨幫你們做了一桌子好菜,我去把它們端上來。”說完,轉身進了廚房。


  “親愛的,你坐。”筱婉把我按到皮質的大沙發上,在我額頭吻了一下,“我去幫方姨端菜,你在這裏乖乖的。”


  “我也去吧!”我說。


  “不用了,這是女人做的事!你在這裏等下就好!”她站起身,衝我微微一笑,跑進了廚房。


  我坐在鬆軟的大沙發上,對麵是一麵電視牆,電視牆的旁邊是一幅大幅照片,照片上的方姨與筱惋很開心地笑著。我已經記不清這是我第幾次來到方姨家了,自從爸爸去世以後,這兒便成了我的家,除了我租的小屋以外唯一一個可以讓我安心的地方。這裏有帶著慈愛笑容的方姨與那個愛著我順著我為我流淚的女孩子米筱婉。隻要在她們身邊,我可以立刻忘掉一切的不快樂。這種感覺是我曾經體驗過而今已消失不見了的。也許……著就是所謂的愛與被愛的感覺吧。


  很快地,客廳裏傳來一陣誘人的香味。


  “北冶,開飯拉。”方姨在客廳裏喊。


  我從軟趴趴的沙發裏欠起身子,緩步踱到餐桌旁。


  “好香啊方姨。”我討好地說。


  方姨開心地笑起來,“就是你嘴巴最甜。”她說,“坐!都站著幹嘛呀?”


  於是,三個人圍著長方形的大理石桌子坐下來。我的麵前擺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可我卻突然沒了味,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這種溫馨的感覺了吧。因為太久沒有得到,所以對這一切都不習慣了。


  “吃啊北冶。”方姨往我碗裏夾菜,“多吃些,跟方姨不用客氣。”


  “哪會呢?”我說,“我把這兒當家的,哪能跟您客氣。”


  “那——”方姨看了看筱婉又看看我,“你們的事兒,是不是該定下了?”


  一旁的筱婉羞紅了臉,“方姨!”她責怪道,“你說什麽呢!”


  “有什麽好害羞的。”方姨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


  “我們才24歲呢!”


  “你們在一起也四年了吧?彼此也應該了解了,北冶這孩子不錯,我想反正你們都在一起的,早點兒定下來,也叫我好放心!”


  “可是——”筱婉看看我,又看看方姨低下頭去,“這種事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啊!”


  方姨聽出這話中的玄機,笑笑地轉頭看向我,“北冶,你怎麽想?”


  “我……”我被哽在那裏。


  我怎麽想呢?我還可以選擇嗎?在成都,除了筱婉我還有誰呢?在我最失意最落魄的時候,隻有這個叫做筱婉的女孩子一直一直地陪在我身邊,不離不舍。我始終記得她的眼淚的味道,澀澀的,鹹鹹的,一直流淌在我心底最隱秘的那個角落。


  “都聽方姨的吧。”我說。


  筱婉驚訝地抬頭看我,“北冶……”


  我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放在桌麵上的小手。“總有那麽一天的。”我說,“早些晚些都一樣,隻要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就夠了。”


  筱婉看著我,她的眼裏滾動著晶瑩的淚珠。“恩!”她說,“我們永遠永遠也不要分開。”


  方姨看著我們微笑。“下個月吧。”她說,“下個月有個好日子,你們先把婚訂了。”


  我輕輕地點頭。


  原來,我已經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我一直把自己定義在高中年代,沒想到不知不覺中我已經24歲了。24歲,我已經錯過了那些可以瘋狂,可以羞澀的日子。


  那麽,好吧。


  我會把曾經的一切放與心底,不再提及。


  再見,我的曾經。


  再見,我愛過的女孩子茹顏。


  茹顏。


  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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