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丘雄棄子
這些天以來,小家夥兒在鏢局中一直都沒有玩伴,更沒有屬於這個年齡的幼兒的玩偶,隻能自己一個人這裏摸摸,那裏動動,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卻找不到能夠和他一起玩的人。
褚阿玄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還不能進行劇烈的活動。他右邊臂膀上留下的一個長長疤痕會讓他銘記激戰駝崖山的那一日。他看到小家夥兒的時候,會過來逗弄逗弄,擰擰他的小臉,點點他的小鼻子,便走開了——閱曆不深的他並沒有將這個出生於賊窩的幼子放在心上。
小家夥兒覺得好不容易有了人來理他,自然舍不得這個人離去,便緊隨在褚阿玄身後。小家夥兒趕不上褚阿玄的大步流星,剛跟了沒幾步遠,便不見了褚阿玄的蹤影,隻能站在原地,東張西望。
貫丘雄被安排把這個小家夥兒棄掉。
這一天,在自己房中的貫丘雄,弓下身子,向著小家夥兒伸出自己寬厚的手掌:“走吧,叔叔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來!”他想讓他拉住他的手,並領著他到“亂市”中去。
這個孩子還沒有名字,鏢局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叫他。也許當年匡鳳給他起過了名字,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小幼童叫什麽了。貫丘雄暗暗地想著,不能就這樣將其丟棄——好歹得給他起一個名字。
“既然你是我收留而來,現在又不得不將你棄掉,叫‘收兒’不好聽,幹脆就叫‘壽兒’吧。”貫丘雄不知道是在對這個小孩兒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貫丘雄說完,回轉過身,來到案幾之前,提起放置在硯台上的狼毫筆,沾了幾下墨,在一張信箋之上寫下了“壽兒”二字。
寫完後,貫丘雄起身,吹幹了紙上的墨跡。又來到小孩兒的身邊,蹲下去,將這張紙疊了幾下,揣到了小孩兒的衣兜之中,也不管小孩兒能不能聽懂,就囑咐著:“壽兒,記住這張紙不能丟掉,知道嗎?”
小孩兒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睛。
貫丘雄輕輕拍了拍壽兒小小的肩膀,又再次將手伸向了他。
壽兒眨著眼睛,看了看貫丘雄伸出來的手,又盯著貫丘雄,有點茫然地嘰嘰呀呀地道:“好玩的地方在哪裏啊?”
“來,跟叔叔走,叔叔帶你去。”
壽兒一聽,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拉住貫丘雄的食指,興奮地就要趕快往外邊走。還沒等貫丘雄邁步往外走,壽兒卻邁開的步子——這似乎不是貫丘雄要領著他離開,更像是他要領著貫丘雄離開一樣。
壽兒回過頭,昂著臉看著一臉遲疑的貫丘雄,口舌頗為不清地說道:“叔叔怎麽不走啊,帶我去好玩的地方。”
“哦,走……”貫丘雄有點走神,邁著步子走開了。
出了鏢局,轉不了幾個彎,過不了幾個胡同,便可以到達熙熙攘攘的集市。偌大的集市占據了東西方向的整整一條街,當鋪酒坊,客棧瓦肆,錢莊妓院……不盡其數。你來我往,吆喝的,討價還價的,耍把式賣藝的,好一片熱鬧喧囂的景象。
貫丘雄領著壽兒不緊不慢地走在喧鬧的集市之中,心中不斷地琢磨著如何將他棄掉。
貫丘雄有點為難,倘若這孩子尚在繈褓之中,將其丟棄並不為難。隻是,這時的小家夥兒,朦朦朧朧之中已經懂得了一定半點兒的世事,要想丟棄的話,恐怕不是一件那麽簡單的事情。
旁邊做著小本買賣的小攤販們在不斷地吆喝著,他們的聲音在不斷地打破著貫丘雄腦海中剛剛形成的如何丟棄壽兒的計劃的雛形。
若是此時能夠把這麽一個景象描繪成為一幅畫的話,畫的名字恐怕非“丘雄棄子圖”莫屬。
貫丘雄可以在麵對勁敵的時候,以血肉相拚,就算是被對手的鋼刀抹過自己的脖子,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也可以指揮著百餘騎,在敵陣之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殺敵無數,可今日,偏偏在一個小小壽兒的麵前顯得如此的無能為力。此時,他的力大無窮,他的勇猛善戰,他的所有都顯得異常蒼白。
“咚咚,咚咚……”幾聲青翠的聲音傳來。
貫丘雄把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那是一個售賣各種幼兒玩偶的小攤,泥人麵人木人、彈弓、口哨、糖葫蘆……身著一身粗布的攤主正搖動著手中的一個小小的撥浪鼓。聲音傳來,壽兒望過去,各種小小的不起眼的玩偶,吸引了壽兒的注意力,鬆開握了一路的貫丘雄的手指,向著小貨攤跑過去。
貫丘雄猝不及防,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壽兒已經跑到了小貨攤旁邊,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各種各樣的玩偶,不斷地用眼光搜尋著自己最中意的玩偶。
貫丘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在這個嘈雜的集市之上,他腦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滿心歡喜的壽兒——他還時不時地哈哈笑幾聲,也許是他挑到了自己最為中意的玩偶。
一個衣著襤褸的人慌慌張張地突然在貫丘雄身邊跑過,不小心撞了一下他,撞得他差點跌倒在地。貫丘雄正要惱怒,前去追趕之時,卻發現那個人已經跑進遠處一個狹窄的胡同中去了。
這一撞,把貫丘雄在發呆的狀態中拉了回來——他又恢複了自己的意識。“棄之於亂市”的聲音仿佛再次在他的耳邊響起、回蕩。
現在不就是身處亂市嗎?
一刹那的工夫,貫丘雄似乎想到了什麽,於是,再次望了望還在小貨攤之前得意地玩弄著喜愛玩偶的壽兒,輕輕地轉過了身……
貫丘雄的背影在漸漸地遠去,壽兒卻全然不知。
就在貫丘雄慢慢遠去的時候,在一個不遠處的角落裏,正有一雙釋放著凶光怒火的眼睛在盯著此時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