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末日（五）
不死不滅，是凌歧發現這些真實造物全都共有的特徵。
至少在真實之境中，他們完全違背了動態平衡的自然規律，並不處於絕對靜止狀態，卻根本沒有半點能量的發散和消耗。
這意味著，無論是正常還是扭曲的真實，真實之境中的造物，若是沒有外力干涉和破壞，都能存在直到地老天荒。
扭曲的真實，比正常的真實更加繁榮，更容易創造。
其中造物，卻並未缺失這種特質。唯有當共處的時候，擁有自由意識的扭曲真實造物，才會對另一種真實，有種天然的「卑怯」。
忽然，又有一頭麋鹿從虛無中生出。
這鹿有三對角，每對角上都長著五隻眼睛，每隻眼睛又從眼眶中邁出六條腿，腦袋上除了鹿角，還有一些難以形容的畸形器官。
這鹿本身，只比那顆醜陋的鹿頭，更加畸形和扭曲，完全能刷新很多人對抽象的定義。
青年收回和凌歧對視的目光，又看了看扭曲真實的方向。
「太多了！它們應該全部被銷毀！」
青年這樣說著。
凌歧的目光出現了少許變化，因為隨著青年的話，另一片真實世界之中，大量的扭曲物開始湮滅、消失。
先是一棵粗大的古樹傾倒，接著可以稱為扭曲現實之主、戰力十分可觀的雙頭獵人，徒然被撕裂成兩半，倒在地上化為塵泥！
更多的連鎖反應還在繼續，扭曲的繁榮快速枯萎，畸形的強大迅速衰弱。
凌歧微微意外，明顯沒想到會有這種變化。
他也沒想到，這青年居然有干涉扭曲現實的能力。
他想到了早前的時候，畸變體、也是雙頭獵人的原型，為何會在青年面前如此自卑。
那不光是自卑，更是真實不虛的恐懼！
但那發展迅猛的扭曲現實，看起來和真實一模一樣的扭曲真實，莫非還抵不過這平凡青年的一句話？
這說明了什麼？這代表了什麼？難道他才是正確的？鋼鐵主宰已經大錯特錯？所以他創造的扭曲真實，才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
凌歧很想現身，問一問這青年，和他交流探討一番。
但他不願因此涉足險地！
他追逐真實，但不會為此不惜一切。至少在看到真正的真實、和擁有把握住它的希望之前，他不會那樣做。
他也早就過了需要不停賭命，險中求勝的階段。
凌歧的根本還在幻想世界，在這個世界，只要他自己不犯錯，就算是命運，也無法將他擊敗！
若是去到真實之中，直面真實之人，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也和扭曲真實一樣，被對方一言而決。
「我們會有面對面的時候的！」
凌歧自言自語著。
那青年忽然又回過頭，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但不是現在。」
青年同樣在自言自語。
凌歧的目光消失，扭曲現實的崩塌，也終於畫上了休止符。
青年摸了摸手中毛茸茸的小狗，滿臉的思索，不知在想些什麼。
眾神殿，凌歧高踞主座，他就是這方世界的主宰，這不知該叫做天書、還是原初、還是天樞世界的主宰！
像他這樣的人，還有什麼是無法理解的呢？
命運長河之中，應該已經不多了。
但肯定還是有的，已接連被他遇到。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某種徵兆。
比如……某種警告？
「不是現在。」
凌歧想到了那青年的話，感覺有些費解。
這話究竟是這人在自言自語，還是對他說的？
看著眼前如此多的神靈，如此蓬勃發展的世界，凌歧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能力越大，顧慮越多。
因為能力太大，所以總覺得自己有更多更好的辦法去解決一個難題，不需要隨隨便便孤注一擲。
這也對，賭命的大都是一無所有的賭徒，很少有坐擁天下的君主，真因為一點小事就不惜代價，有也是亡國暴君。
唯有當面臨絕境，別無選擇，才需要背水一戰。
這讓人熱血沸騰，在本身而言，委實是悲壯的，更可能是悲劇的開始。
不，被逼到那種程度，已經是一種悲哀。
聰明人不會讓自己走到路的盡頭，然後面對著一堵牆，思考自己要不要撞過去。亦或無需思考，因為無從選擇。
「我還有選擇。」
凌歧笑了笑，感到欣慰，感到疲憊。
他並不似旁人以為的那樣無所不能，特別是當自己發現這一點之後。
「醒來吧！醒來吧！醒來吧！」
凌歧從床上醒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是在一座樹屋之中。
塵封的記憶被調動，他明白自己所在何處，但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變化，這是一個夢？
屋門被推開了，一名精靈女孩走了進來，很美，很迷人。
「你醒了？」
精靈女孩問著。
「不，剛剛睡著。」
凌歧回答，精靈女孩愕然。
瞬間，周圍場景又一次變化，這次他是在一棟被轟塌了一半的大樓中，躺在病床上，病床的半截已經懸在了樓外。
「夠了！」
凌歧說著，睜開眼睛。
時空變幻，他仍舊坐在眾神殿，沐浴在聖輝之中。
「如果，這是夢，我只希望這夢能夠更長一點，直到我真正成為夢境的主宰。」
凌歧笑了笑，看起來有些颯然，有些漫不經心。
這才是聖人該有的風采。
其實聖人和凡人，又有多少差別呢？
一顆聖心？一腔聖調？
站在一面鏡子前，假聖猶豫的看了看身邊的主宰。
它和主宰本來都是要迴轉地球、回去鋼鐵之島的。不知為何，到了中途，主宰忽然改變了動向。
然後，他們就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個世界，是夢境世界、扭曲世界、混沌世界都曾經侵入過，卻三次逃離災厄的世界。
混沌世界破碎於無數紀元之前，那還在輪迴世界消失重現之前。
它也是第一位入侵者，得到了許多，留下了許多，同時也是目前唯一不在的一位。
這個世界已經很老很老，一般這麼古老的世界，大抵已經消亡，或者晉陞到一種極為可怕的程度。當然，前者的可能性遠大於後者，後者或許根本是妄想，因為位面等級、壽命，都有其極限。
這個世界沒有消亡，如今卻也只有4級、5級的程度。
它在中等位面里算是不錯，也僅此而已，這可以說完全沒有道理。
一個這種等級的位面，絕對不可能存世那麼久！
存在就有道理，或許它就是獨特的，原本可以無限晉陞，永恆存在，只是因為曾被掠奪走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包括底蘊和潛力，所以才落得這步田地。
這是一種很合理的解釋，起碼看起來是這樣。
也許正是多次的入侵，才讓本可晉陞高等位面的獨特位面，最終明珠蒙塵，孤零零的飄蕩在一片荒蕪的宇宙之中。
所幸，其價值依舊很高，因為它的古老。
經歷過這無數紀元的變遷之後，幾次特殊位面的入侵都留下了痕迹，使得世界之中甚至存在著一些連極道聖人都看不懂的東西，比如眼前的那面鏡子。
這是否連極道聖人都看不懂，其實假聖並不敢肯定。但至少它這個極道聖人之下也能號稱巔峰的聖人，完全不懂主宰要它做什麼？
走進去？
如果是在見到這面鏡子之前，就算知道一面鏡子之中也能藏下一個世界，假聖也不會有半點猶豫，進去就進去，沒什麼大不了
但在見到這面鏡子之後，它沒那麼自信了。
它有種感覺，如果自己進去之後能完整的出來，這絕對對它有巨大的幫助，反之，它可能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不是說它這個個體沒有復活的機會，而是連假聖這個概念，都可能因此消失。
一旦它陷落其中，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假聖，除了極少數如同主宰這等存在，恐怕很多聖人都不會再記得假聖這個特殊的個體。
這是徹徹底底的抹殺！
無需懷疑，它知道這種感覺是真的，到了它這個層次，就算還不能理解，也不至於完全兩眼一抹黑，被人當猴耍。
而且，既然能有巨大的幫助，當然也就有巨大的威脅。
極道聖人之路，哪有全無後患一勞永逸的。
「進去吧。」
主宰淡淡的說著，這話讓假聖心情沉重。
「你也可以不去。」
「只是在那之後，你再也不要繼續參與我們的事情了。」
這就是下通牒了。
主宰還沒有不近人情到硬要假聖這樣的存在去當炮灰探路，可如果真的以為毫無作為，就能讓他如何如何去幫助、當成同伴，那也太可笑。
「我會去的。」
「只是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假聖說著。
主宰沒有表示，既沒有說願意回答，也沒有說不願意回答。
「我想知道，你和那一位，究竟是不是一心的。」
假聖的問題，讓主宰都沉默了片刻。
「當然。」
主宰最後還是非常肯定的回答，就像是一個深思熟慮后的答案。
這答案經得起推敲，截止到目前為止，他對凌歧都沒有半點隱瞞，無論是哪件事情、從哪種角度。
或許，更是隱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