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此命運
如果說，在這樹塔頂層的宮殿中，此時誰最為灰心，那無過於無辜遭殃的馬飛。
除了馬飛之外，富蘭克林心中的鬱悶，卻著實不比馬飛少多少！
這鬱悶，當然來自伊文思的阻攔。
這不是說伊文思阻止他，就讓他感覺友情破裂，信任遭到了背叛。
只是伊文思的阻攔，的確讓他更深刻的明白，命運之力是多麼可怕！
無論是伊文思，還是馬格斯，都是魔法世界歷史上的一時之選。
若非如此，富蘭克林也不會在他們將死之際把他們強行救回來，帶到這個小世界中，共享長生！
然而，他雖然因此擁有了兩位強大的同伴，卻並沒有達成自己最初的目的！
被自己拯救后，小伊文思感謝富蘭克林帶給他新生，所以將他當成最好的朋友，一萬年來都毫無保留的把自己所有的研究心得、成果，共享給富蘭克林。馬格斯對富蘭克林更是敬畏有加，無論此人是敬畏他的身份、力量，還是畏懼他的混沌之石，總之，那位曾經不可一世的瘋神，甚至可以算是富蘭克林的半個手下！
人生至此，可以說是最大的贏家。然而無論是小伊文思的感謝，還是馬格斯的敬畏，都不是富蘭克林所需！
他帶給兩人新生，所求的，可不是什麼朋友、從屬，而是同行者，逆命之路上的同行者！
這些年來，三人對命運也有了許多深入的探索。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他們甚至已經發現了命運之河，發現了河中窺視著億萬世界的詭異生命！
然而在這條逆命之路上，每每到了關鍵時刻，終究還是只有富蘭克林自己，能毫不猶豫的堅持下去，去發現一些根本不能言傳的東西！
比如——馬飛！
面對這堪稱有史以來最大的突破口，兩個同行者，竟然都出了問題！
從力量和個性來看，小伊文思的實力分毫不下於摘掉奧法皇冠的富蘭克林，馬格斯更是叛逆中的叛逆。但是他們對於逆命之路的堅持，其實遠遠不夠堅定，甚至根本還不明白什麼是逆命，還沒有獨立走上那條道路！
同樣姓伊文思，小伊文思永遠都不可能有露西恩·伊文思的成就，因為他從根本上就不適合成為露西恩、富蘭克林或者道格拉斯那樣的逆命者！
馬格斯更是可憐，以為自己不敬天、不畏地，桀驁狷狂，其實根本就是命運的奴隸，是被命運逼迫才走上了那樣一條叛逆之路！
一萬年來，他一直潛移默化的試圖改變這兩位「老友」，結果卻證明，在冥冥中某種力量開始發力時，他依然是獨行者！
這個「馬飛」，很明顯身上有著極為驚人的秘密，有著一種不同尋常特質。這一點，或許連「馬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富蘭克林注意到了！
可笑的是，馬格斯整天只想除掉他，去研究一具屍體。伊文思甚至對他產生了孺慕之情，只因為區區二十年的旁觀，就將他視作後輩！
馬格斯且不去說他，當年就號稱瘋神，本身性格方面很有些問題，一時衝動，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一旦離開自己的視線，就會淪為命運的棋子。
伊文思卻好歹也是萬年前的風雲人物，做為頂尖的法神，既不缺智慧，也不缺乏理智。
他一路走來，風風雨雨，一生也不知經歷了多少磨難，真有那麼容易因為區區二十年的旁觀，就對一個陌生人動情？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很多事情，當事人認為理所當然，旁觀者卻覺得很是蹊蹺。若是當局的旁觀者，恐怕還會生出一種「莫須有」的「大恐怖」！
那馬飛，方才之所以能不受自己親和力的影響，根本不是因為對方有什麼特殊的天賦，能抵消他的「本能親和」！
那是因為某種自己都不知道、只能稍微察覺到的力量在作用，在「決定」馬飛不會受自己的影響！那是一種根本就無視客觀因果的力量！
若非如此，無論哪種天賦，就算是不死不滅，也不可能在層次差距過大的情況下，還能生效！
旁人可能覺得是自己的「本能親和」不給力，名不副實，才會有意外發生。但事實如何，唯有富蘭克林自己最清楚！
要說誰對「本能親和」了解的最透徹，那個人必然不是小伊文思，也不是馬格斯，而是富蘭克林！
奈何明明知道這些，明明知道事有不諧，明明距離揭開謎底、或許只差一步之遙，那一步，富蘭克林卻怎麼都踏不出去！
「你贏了！」
富蘭克林對著伊文思笑了笑，做出了「妥協」。
他寧願對這個名義上的老友「妥協」，也不會對命運妥協，即使現在看來，那沒什麼區別！
感受著富蘭克林的意志，伊文思倒是十分意外。意外過後，或許是這近萬年的交情產生了作用， 他竟然生出了一點愧疚，以及一點遲疑。他也有些疑惑，自己為何會忽然變得如此堅決。
當然最了解自己的，除了生死大敵，始終只有自己。
伊文思倒是沒有和富蘭克林一樣，對自己的行為生出很大的懷疑，認為那是異常，最多也就是有點奇怪罷了。
富蘭克林從行為本身出發，對伊文思的堅持感到不解。
伊文思卻自知，他做出保下馬飛的決定，並不光是因為感情，更是因為那涉及到了自己的底線！
每個人都有底線，也只有自己才清楚，它究竟在哪裡。
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下，馬飛的命運被決定了。
富蘭克林的本能親和不是那麼容易抵抗，即使有著第三方意志在干涉，又有伊文思的庇護。
起初的時候，馬飛是清醒著迷糊，意識清醒，身體迷糊，當時他恨意滔天。
可是很快，也不知為何，他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不清，就像是喝下了幾斤白酒一樣，暈暈乎乎，根本不知雲里霧裡。
等到馬飛恢復意識，同時也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他心中的緊張非但沒有得到半點緩解，反而逐漸變成了一種絕望，一種深沉的絕望！
他感覺自己完了，雖然完全不明白為什麼，但他猜想自己的處境肯定已經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想來也是，既然都撕破了臉皮，那他恐怕連名義上的弟子都沒得做，直接就要淪為實驗品！
倘若當時在場的只有馬格斯一人，馬飛的結局還真可能如此，甚至比這還要凄慘。
但他的運氣不錯，因為即使是富蘭克林，也並非純粹以折磨人為樂趣的變態佬。甚至由於對命運的忌憚，在基本達成自己目的前，富蘭克林用在馬飛身上最主要的手段，也只會是觀察，而非直接動手進行各種慘無人道的實驗！
這也就意味著，若是馬飛同意，雖然他將失去一部分的人身自由，今後恐怕很難再離開小世界，但的確能享受到世界之主弟子表面應有的待遇。
馬飛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並不是獰笑著的馬格斯，而是一個懶洋洋的老頭！
他所處的場所，也不是冰冷的實驗室，而是一間充滿綠葉和藤蔓，充斥著自然氣息的樹屋。
在這極為適合精靈一族生活的樹屋中，伊文思正帶著滿臉笑意看著他。
「你醒了，孩子。」
面對這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老者，馬飛心中倒是狠狠鬆了口氣，發現事情好像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呃~我，我這是在哪裡？您，您又是？」
馬飛猶豫了一下，並未過分遮掩心中的惶恐和疑慮。
他此時的表現，雖然也有偽裝的成分，但問的問題，也的確是他想知道的。
若他面對著另外兩位老人，此刻絕對會是另一種態度，另一番言語。
眼前這位老者給他的感覺，卻還算值得信任，對方對他的維護，他也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呵呵，孩子，你不要緊張，我那位老朋友，他對你、對你並沒有惡意。」
說了一句馬飛根本不願相信的廢話，伊文思在看出馬飛的態度后，才不得不嘆息道：
「你現在仍然在至高之殿中，不過是在我的住處。」
「另外，你可以叫我伊文思老頭，或者伊文思先生。」
老者聲音有些低沉，態度卻很和藹。這種和藹，和馬格斯起初偽裝的友善截然不同，是發自內心的善意。
這老頭給馬飛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就好像是面對著自家的長輩，雖然也有一定的壓力，但更多的還是安心。
馬飛至今記得，在前世，他有一位同是孤兒的作家朋友。他們有著同一位「爺爺」，和這老者的性格挺像，都很正直、友好，並且不拘小節。
可惜，這世道，好人不長命。
「好吧，伊文思先生，以後恐怕要您多多關照了。」
馬飛顯然誤會了伊文思的意思，以為自己已經被強行收徒，只得按照最初的想法，抱緊伊文思的大腿。
也不知是怎的，理智上明明認為這老者只是「稍微值得信任」，一句不該說的肺腑之言卻脫口而出。
「您、您很像是我的一位長輩！」
馬飛說著，說完這話，心中立刻一驚。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對伊文思的信賴，未免太多了一點。
理智上的「值得信任」，和感情上的「絕對相信」，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他卻非常自然的就混淆了！
要知道不管怎麼說，這個伊文思也是三大世界之主之一，無論對方出於什麼目的維護自己，他和另外兩位世界之主的交情，都不是自己能比！因此，他怎麼都不該因為第一印象的好感，就完全對他不設防，甚至吐露心聲！
可偏偏就算這樣，意識到這些后，馬飛卻並不認為自己錯了。
因為他能確定，這伊文思和富蘭克林不同，面對他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受到任何心靈魔法的影響，也就是說，自己對他的信任，完全是心底最真實的念頭。
聽了馬飛的話，伊文思也是愣了一愣，罕見的陷入了短暫的迷惘。
他幫助馬飛，是因為看對方順眼、如同晚輩，更因為富蘭克林的做法，讓他覺得這位老友變得十分陌生，觸及了他的底線。但究竟那個才是主要原因，其實伊文思自己也說不清。
人們往往都是這樣，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后，或許有著千萬種理由。但究竟哪個才是最主要的，哪個是次要的，一般很難真正去區分。或許，只是其中隨便一點，都已經足夠促使一切發生。誰能肯定那最後一根壓彎駱駝的稻草，本身不是重於千鈞？
聽了馬飛的話，驚訝過後，伊文思看向對方的眼神，不禁生出了一些變化。
其中驟然多出的溫情，讓馬飛暗自慶幸。
有的時候，緣分真的是一筆糊塗賬，特別是眼緣這種事情——
覺得順眼，就是順眼，即便對方不怎麼符合自己的審美觀。覺得不順眼，就是不順眼，即便第一眼見到，自己都驚為天人。
「呵呵，相信你的那位長輩，有你這樣的侄子，也一定會感到驕傲的。」
伊文思理所當然的說著，算是一種肯定和鼓勵。
雖然在他眼中，馬飛那還算不錯的天賦，也沒什麼了不起。在過去的人生中，他見過太多真正傑出的天才。
不過伊文思也不會因為自己的「超然」，就理所當然認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
相信在一般法師、乃至普通法神眼裡，馬飛都算值得培養的俊傑。
然而馬飛聽了這話，神色卻十分黯然。
今生，他是天才的魔法師，是古武高手。前世，他卻只是一酷愛古武的小流氓、小混混，甚至，根本就是社會最底層的渣滓。在他那灰色的人生中，直到他遇上車禍身亡，他一共也只遇到寥寥幾個沒有看扁他的人。他的那位同樣落魄的作家朋友，那個總是和藹的和他講些人生道理的老人。可惜，他一直沒有機會回報他們，直到自己有能力之時，卻已是永別。
見到馬飛情緒有些低落，伊文思像是明白了什麼，心中不知為何，竟彷彿也能感同身受，彷彿真的理解這孩子背後那不為人知的故事，甚至本身就是故事中的一員。
「孩子，我很抱歉，也許我不該提到他們。」
「但是你要相信我，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許多困境和難關。一些困境，我們闖不過去，只能默默忍受，當成是上天賜予的磨礪。一些難關，我們闖過去了，立刻就是海闊天空……」
伊文思的話，讓馬飛震驚的抬頭看著他。
雖然，那並沒什麼特別！
然而，倘若那根本是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即使轉世二十年後，也無法遺忘的某位長輩的臨終遺言，那麼.……
於此同時，雲土之下，蒼青世界之北，唯一沒有被綠色覆蓋的冰原上。
一匹巨大如象的白狼，忽然從雪堆中躍出，一口就將一隻體型並不比它小多少的白熊咽喉咬斷！
那白狼體型誇張，速度和咬合力更誇張！它動起來根本連影子都沒有，它一口咬下，竟然連局部的空間都出現了震顫！
若是有人見到，最低能媲美大法師的冰原暴熊，竟然會被一隻巨大化的冰原狼一口咬死，那一定會讓所有人瞠目結舌。
最弱的冰原暴熊，也能和大法師纏鬥片刻，因為每一隻成年的冰原暴熊，都有誇張的防禦力和元素抗性！強大的冰原暴熊，甚至能和傳奇法師媲美！傳說中的冰原暴熊王，是整個冰原最強的三尊神獸之一！
而即使是冰原狼王，也只相當於高級戰士，高級法師一輪奧術飛彈都能將它炸死！
這也就意味著，冰原狼族中的最強者，理論上也不是最弱的成年冰原暴熊的對手，它們在同一個食物鏈中，根本就處於截然不同的位置！
當然，就算傳說中的冰原狼王，體型也遠不如之前的冰原狼那麼誇張！
那種誇張的體型，任何人看了，都只會聯想到兩個字，那就是變異！
一隻變異后特別巨大的冰原狼，竟然一口咬死了一頭看起來就很強壯，或許已經接近王獸級別的冰原暴熊？
這世上，一切皆有可能，包括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現象！那也許是普通人眼中的奇觀，也許只是上天為一些特殊的人準備的禮物！
咔！
巨狼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然後輕易撕開了冰原暴熊結實的皮肉，咬斷了它堅硬的骨頭，開始吸食它的骨髓！
藍白的天空卻在這時驀然一暗，然後在冰原狼的背上，一隻蹬著黑靴的腳踏了出來！
「嗷嗚！！！」
那頭甚至能輕鬆咬死冰原暴熊的變異冰原狼，連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直接就被踩斷了脊樑，趴在地上！
它的哀鳴聲，它獃滯的眼神，它人性化的驚恐，全都表明它此刻的懼怕和無力！
這就彷彿它承載的不是一隻腳，而是一座大山！
天空很快變得更為灰暗，就彷彿有什麼可怕的生物，正要硬扛著整個世界的排斥，強行進入這片豐饒和諧的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