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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自慚老帝君,擊掌立盟約(5400)

  天督山周圍已經是森羅列陣之象,種種營寨綿延千裏不止,數以萬計的大旗,迎風飄展。


  而在此等營寨之外,還有那些大勢力打造的神兵利器,兼具有承載門人的效果,寶塔,銅殿,浮空大艦,形如山嶽實則內部如同蜂巢的劍塚等等。


  原屬於天督山麾下的兵力,加上最近陸續應邀而來的正道各方之後,總人數已經達到了三百萬眾。


  從那些最為顯眼的旗幟來看,其中,有道門諸脈,昆侖水晶湖,真武,青城,崆峒,太乙道院,句曲山,閣皂山,龍虎山,明庶門,仙霞派,閬風派等。


  有佛門諸脈,白馬寺,天王寺,大慈恩寺,飛來峰,幻海寺,千葉禪院等。


  有儒教各脈,白鹿洞書院,武煉師門,青箱學,文成王丘家,武成王敖家,江右派,南中派,王門,北王門,正學書院,文明書院,桃花崗等。


  除這三教以外,又有經曆過上一次天督傳位的大大小小一些門派,如步雲山莊、煉劍山莊、滅劍闕、情花穀、紫熒古院、吟宵醉道、泉勢千秋、瑤仙宮……


  還有許多在最近幾百年內興起的幫派聯盟,也不乏慷慨高歌之士,披甲執銳,高舉戰旗,粗略一看,也是漫山遍野,有響遏行雲的聲勢。


  至於那些以個人行事而聞名,反而蓋過了自己出身派門的一方豪傑,江湖散人,甚至於一些亦正亦邪的梟雄人物等等,更是千枝百流,不勝枚舉了。


  五皮郎中來到天督山附近之後,出示了天督使者的諭令。


  方雲漢就看見遠處山頂上有一道鏡光如柱,照落下來。


  即使是在白天,那道光柱也是清晰可見,顯得極其明亮,不遜於正午太陽的光輝,然而真正落在身上的時候,卻是和而不烈。


  隻不過這一道光柱照下的時候,就連空氣中最小的微粒都會被照的纖毫畢露,甚至能夠看到人的念頭波動在從大腦等方位傳出的時候,也被這光芒照射出來,顯示成一圈圈漣漪。


  不過這種關注也隻是籠統的照射人的神魂念頭,並沒有深入刺探記憶想法的感覺。


  光柱照在方雲漢,五皮郎中和傲迎鋒身上,持續了大概有半刻鍾之後,鏡光忽然一深,光柱裏麵那種洞察萬物的性質,被轉化成一股奇妙的柔緩吸力。


  神光接引,使得他們如同身處在一條無需自我行動的傳送通道內,向著山上飄去。


  方雲漢的視線逆著這道光柱看去,身在半空,已經能夠望見山上的風景,最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上千座明鏡台。


  這千餘座明鏡台,都是以青玉為基,供奉著通體銀白,徑約丈許的大鏡,鏡框和玉台之上都有著許多圖騰中的花紋,鏡子背麵則刻錄有三教經文,鏡子背麵的中心處必然鑲嵌寶珠。


  明珠灼灼,有某一部分隱在暗中的人通靈感應,借助那些珠子的轉動,操控所有明鏡,向各方照射過去。


  “這水天千道鑒,原本是上一代道門共主水晶湖主人,邀請數位好友一同打造的一套神兵,後來儒門上代一眾高手也參與其中,大乘佛尊聽說消息之後,親自為其開光點化。”


  “千麵寶鏡之力,集洞察,接引,守護,攻伐於一體,而其中最令人拍案叫絕的一種巧思,是在三教經義之中,各取部分,借取三教數萬年來,億萬萬門眾曾研讀經文留下的人道念力,匯聚成千輪人道靈光,深藏於鏡體之內。”


  “此種靈光,不會主動窺探登山者的記憶,但卻會引起外族自身的本能反意,一陰一陽謂之道,那種反意衝動,近似於大道規則的層麵,是八荒之中任何對人族懷有敵意的外族都無法隱藏的。”


  五皮郎中在這樣的接引神光之中,極其放鬆,麵帶微笑的講解道,“這千輪明鏡鑄成之後,水晶湖主人反而覺得功用太過,光是留在道門之中,未免大材小用,就移交給天督山,成為了天督山上新設的第一道登山屏障。”


  他們這個時候已經來到山體大約三分之一的高度,前方出現了一座巍峨門戶。


  這門戶實在極高,就算他們三人被光柱接引,飛在半空,依舊要從這門戶的中段穿過。


  這又是一套攻防一體的異寶。


  天督山從山腳到山頂,分八方八道,共有八條山路,每一條山路之上,都有九座牌坊門樓。


  在水天千道鑒完成之前,這八九七十二座牌坊門樓,才是天督山上萬年風霜,屹立不倒的重要防衛設施。


  雖然這些牌坊門樓,在洞察能力方麵,是比不上千座明鏡台那種接近天地規則一般的程度,但是論起鎮壓封禁之力,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八九玄門天將大陣”一旦發現有半點異動,全麵開放陣法之力,足可以勾連中土數十萬裏山水地脈之氣,匯聚中央戊己,形成封神台。


  天督立足封神台上,點將殺神,當年山川之父,都曾經在此大陣之下,被鎖住神魂,連斬十二刀,魂體碎裂如雲,遮天蔽日,遭受重創。


  方雲漢他們過了這條路上的九重門戶,入得山頂,就見宮殿錯落,過道穿插井然有序,飛簷小頂,處處緊湊而不逼仄。


  其中最大的那座宮殿裏麵,似乎有數萬道半尺大小的身影盤踞各方,漂浮於半空之中。


  方雲漢一眼看去,就知道,那是因為這座大殿內部空間,進行了擴張,內裏實際的大小,至少要比外界看起來大上千倍,所以正常體型的眾人進入那座大殿之後,旁人若從外界去觀看,反而會覺得他們的身影縮小了。


  而那裏所有的身影,都共同仰頭觀望著一座巨大的投影地圖。


  五皮郎中來到這裏,折開背後背著的那座藥箱,藥箱子裏麵頓時飛出一卷圖錄。


  那一張圖,飛入中心大殿之後,立刻虛化,也變的如立體的投影一般,群峰從卷麵之上突兀而起,河川下沉,穀地凹陷,剛好補上了那座投影地圖的最後一塊空缺。


  投影地圖前方,一個麵色古板嚴厲,眉目凜冽如嫋的法袍男子往殿外看來,神情間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和緩,對著五皮郎中點了點頭。


  “那位便是徐帝君麾下右護法,燕地命燕兄。”


  五皮郎中說道,“之前我和迎鋒去中土邊境執行的那項任務,就是刻畫東南一帶的山川地脈,並標注當地的元氣特性。”


  方雲漢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他們這麽做的用意。


  這個世界的中土邊境,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八荒大戰,百族高手的鮮血元氣,都澆沃在那些山水之上,數萬年的煞氣積累下來,可以說每一座山脈穀地,都已是窮凶極惡的風水地理。


  那裏的地脈之中,不知道沉澱了多麽渾厚的力量,恐怕隻要有五裏長、半裏寬的一段地脈之力釋放出來,放在地球那裏,就足以掀起九級以上的大地震,而且更會有彌天極地的血腥氣息,趁機泄露出來,紅光掩日,血染河山。


  此等龐大的力量,中土有識之士,又怎麽可能不利用起來?

  不過,因為原本風水的不同,死在那些地方的高手身份、力量屬性也各有不同,所以,演變出來的地脈元氣還是具有不同的特性。


  這就需要本身修為不足,精通風水的天督使者,親自前去考察,繪製各地的地形地脈特點,匯總到天督山這裏。


  然後,再由天督山的眾護法,召集人族各方高手,為他們講解這些地脈的特征,安排那些人族勢力,分別駐守到適合他們發揮的地方。


  “……東南一帶的地脈圖錄,也已經到了,那裏原本是與妖族交戰最激烈的地方,地脈之中沉澱的基本都是妖血真元。”


  可以聽到大殿裏麵傳出有些遙遠的聲音,那是燕地命在訴說,“佛門的諸位大師,一向更善於針對妖族,駕馭之後,反過來用於加強自身的功法神通。”


  “隻是,三教總壇的主力,在戰爭初期不可妄動,要等戰局有了一定的清晰度之後,才由他們靈活調配,決定馳援哪方,所以,單以此定佛門諸脈的力量,還不足以完全鎮守東荒、東南一帶。”


  “便請葬魂皇、玉天璣,及馭獸齋配合,中土龍族九部之中,也分出一部,借助龍威壓製妖氣……”


  雖然東南大荒的妖族,現在已經被方雲漢殺的差不多了,但是,正如人族會借助東南邊境的地氣來作戰,八荒異族中的其他種族,也不會放過東南大荒這麽好的古老戰地,很難猜測,到時候會有多少種族,選擇從那邊發動攻擊。


  中土邊境的任意一個方麵,都絕不可輕忽。


  這時,大殿另一邊轉出一個麵容和祥,令人如沐春風的鶴發男子。


  他身穿與燕地命相似的法袍,隻不過後者法袍之上繪製的雲紋飛燕,如嫋如鷹,而此人衣袍之上所繡的丹頂仙鶴,比真實的仙鶴還要飄渺空靈。


  “鶴天行,見過天外尊者。”


  鶴天行背負劍袋,手挽拂塵,語調溫文爾雅,先向方雲漢行禮之後,又向五皮說道,“五皮,迎鋒,一路辛苦了,還是從前的那幾間房,先去休息吧。”


  “不必。既然已經備戰,傲迎鋒豈可缺席?”


  傲迎鋒朝方雲漢點頭一禮,算作告別,便大步邁入了中心大殿,跨過門檻的一刻,他身影也驟然縮小,飄向座中。


  五皮郎中手裏輕輕晃動旗幡,笑道:“左護法,我是天生勞碌命,跑去休息反而牽腸掛肚,傷了筋骨,還是行行好,讓我也去尋個座位吧。”


  鶴天行目送他也踏入那座大殿之中,縱然已經司空見慣,心中仍不覺微微一歎。


  這左護法,既為這樣的人而欣喜、激賞,卻不免想到,滿座的梟雄英豪,知交故舊,這番殺劫之後,又有幾人能夠重逢?

  拂塵一擺,仿若要掃去心頭點滴塵埃,鶴天行麵上神色不改,依舊和煦笑著,向方雲漢說道:“尊者,請隨我來。”


  方雲漢跟著他走,深入山中,也不曾細數過了幾重宮闕,最後在一座高樓前駐足。


  鶴天行立身門前,單手一引,作出邀請的姿態,自身顯然是不會跟進去了。


  方雲漢獨自踏入其中,視線在遍布整座樓閣的種種圖騰法咒靈光之中,緩緩抬起,氣息肅然。


  初代天督泉州仙翁,二代天督唐傀戲,三代天督閩傳子,四代天督……二十四代天督通天真人……三十七代天督炎雲郎君……


  對方雲漢來說,這隻是陌生的名號,但整座樓閣之中的那些圖騰,符咒之中的一點存神,甚至都在向無靈無識的靈位叩拜。


  如果這些靈位不是放在這樣的一座清靜寧和的樓閣之中,光是人道念力簇擁而來,形成的異象,就會大幅度的幹涉現實,塑造出一尊尊勢蓋天下的萬丈神像。


  這裏,供奉著數萬年來曆代的天督靈位。


  他們本來都已經是長生久視,萬年不老的境界,繼承司天之座後,隻餘千年之壽,全該算是英年早逝,但這些靈位之上,卻絕無半點不甘之氣。


  魂消魄散,形神俱滅,連一點真靈,都未必可以保留,就算是億萬萬人族曆代以來的紀念,也最多是捏造出新的神像靈性,而無法為他們重聚昔日的魂體。


  實際上,以這曆代天督的實力,隻要有一點早些傳位、保存壽元的想法,也未必就無救,隻是每一代域外八荒盡起大戰之時,沒有任何一個卸任的天督,會存著避戰自保的念頭。


  他們往往在最虛弱的時候,還要麵對最強盛時也未必能壓過的對手,為自己的後輩,爭取時間。


  如此前仆後繼,終究化為塵埃,和光而同塵,人間不複相見。


  方雲漢抬手,從虛空中捏住了一縷念力,便感受到了那如同浩瀚海潮的感激崇敬與懷念。


  他神色更為莊重肅然,先天之氣,撚成三柱神香,規規矩矩的敬了一禮,插在麵前的香爐之中,縱然是全然陌生的先賢,也值得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為此感同身受,生出敬意。


  樓中又有人走來,高冠博帶,衣襟皂白,也手捏著三根線香,上前敬入香爐之中。


  這是一個老人,須發銀亮,身形薄而不弱,瘦而不枯,發量茂密,從耳前垂下的兩縷發絲,都潤如狼毫。


  他上完了香之後,仰望眾多靈位,緩緩開口。


  “先輩英烈如斯,可老夫早年但凡來到這裏,緬懷之餘,卻常覺忐忑不安,不知自己能否持之以恒,不偏不悔,不墮了這份榮光。”


  “畢竟千年光陰,看似漫長,但真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時候,人心從少年意氣到了衰老不堪的時候,我也不敢保證,自己那時候的想法,是否還如當年接任的時候一般純粹。”


  方雲漢同樣還在望著那些靈位,口中問道:“那你現在是怎麽想呢?”


  徐帝君退了半步,微微一笑:“六個月前,司天之座示警,老夫自知壽元將盡,卻沒有如果新年所擔憂的一般,對我的選擇產生動搖。”


  “真正到了這一步才發現,榮光與否,英雄與否,純粹與否,都不重要。無論會不會因衰老而自哀,這一份不可辜負的責任,都會催著我,繼續走在當年立誌願求的道路之上。”


  “年老體衰的徐某太軟弱了,就算是想要反悔,又怎麽掙脫得了千年以來,每時每刻,萬萬萬數的徐竹初,為我做下的決定。”


  他字字句句說的平凡,看似並不激情,卻正是堅定到了理所當然的程度。


  話音一落,徐帝君側身看向方雲漢,拱手拜下,道:“尚未謝過尊者現身東南大荒,解救我人族千萬子民。”


  “我也視自身為人,這本是該做的。”


  方雲漢讓過了他這一拜,輕笑道,“五皮和傲迎鋒謝過我,大乘佛尊謝過我,你又要謝我,難道隻因為我做了這一件事,以後你們每人都要謝我一遍嗎?”


  徐帝君搖頭說道:“老夫這一拜,是向尊者致謝,也是致歉。”


  方雲漢道:“嗯?歉意從何而來?”


  “老夫已經知道尊者在追查關於那重生印記的事情,老夫確實掌握有相關的線索,知道那源頭何在,但是……”


  徐帝君搖頭,“我非但不能以此為酬謝,甚至還要借這個線索,為一點私欲,要求尊者再做一件事。”


  方雲漢心中早已明白,古井無波道:“你說吧。”


  聽徐帝君之前這幾句話,方雲漢就知道,風吹休他們也許正處在什麽奇特的地方,無從對外界進行大規模幹涉,不然的話,以人族天督的立場,絕不可能對元荷那樣的家夥如此淡然處之。


  徐帝君說道:“這九天十地之內,此刻唯有老夫,能夠確信那源頭何在,若是尊者為中土在八荒大戰之中,牽製住七罪魔君,傳位完成之後,新一代的天督就會得到我所留下的信息,將這消息交出。”


  方雲漢說道:“這算是私欲嗎?”


  徐帝君眼神之中有些許慚愧,說道:“尊者解救人族,已是高義,但若要你一直牽製七罪魔君,卻恐怕有敗亡之危,脅迫無關之人搏命,無論如何,皆非正道。”


  “你也應該知道,我與七罪魔君有約在前,等那隻蛾子燒完的時候,我們必有一戰,不管他是怎麽看,反正我是把這當做極盡之戰來看待。”


  方雲漢目光燦然,朗朗笑道,“如果不鬥到極盡,去到生死的邊界,我又怎麽能夠領會到,那大道殊途之中,會是何等的壯麗。”


  他不說什麽心中不平氣,為人族而憤怒等等,專挑心中的另一個理由來講,卻也同樣出自真心。


  自從確立道標之後,無論他做什麽,都是貫徹自我的真實之道,再無從前的半點猶豫偽飾、複雜不決。


  “不過……”


  方雲漢話鋒一轉,“你既然要立約,我也允你,剛好我也想看看中土的天督,到底達到何種境地。”


  他伸出一隻手來,“便擊掌為盟吧。”


  徐帝君凝視數息,笑道:“就依你所言。”


  人族天督一掌起時,萬世至純的盤古神輝自然泛生於掌心。


  盤就是龍,盤古就是指最古老的神龍。


  盤古神輝,是直接繼承自創世神明——造父之龍的力量。


  虛空萬頃倒轉,化作一道混沌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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