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意外的遇見
阿特這些天總是飄忽不定。蘇子閱是本著關心朋友的良好品質，打電話慰問。
“著火啦，著火啦，沙發都燒著了，杯子全燒黑了。特兄你怎麽還不出現啊”
“你就吹吧。著火了你還是這德行。”
“你不會還躺著呢吧。”
“算你還有點智商。”
“你說你最近都是在幹嘛呀。你就是一社會塵埃”
“幾個兄弟天天拉我去酒吧。我頭疼。”
“說你塵埃你還真往垃圾那靠。你是不是該在恰當的時候出現一回啊，服務員妹妹都想你了。”
“應該的，人吧，就不能魅力太大，累啊。”
“得瑟吧你。不浪費老娘電話費。”
“女孩子別老是老娘老娘的，回頭真嫁不出去。”
“滾。”說罷蘇子閱掛了電話。
蘇子閱打開電腦準備上網打發無聊的時光。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剛好11：11。不是周末，於是這個顧客較少，其實她完全可以呆在家裏，或者出去走走。但其實，生活對於她來說偶爾是會空虛的。正如當她聽到有個聲音叫她時，正如當她看到這張多年不見的臉時，內心真的是空虛的。
“閱閱。”目光裏是一張熟悉的臉龐，四目相對裏一邊是驚奇、錯愕，另一邊則是冷漠。
蘇子閱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男人在她對麵坐了下來。這是蘇子閱在自己店裏常坐的位置，外麵有車水馬龍。
“閱閱，真是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你。我約了人在這裏談生意。”
蘇子閱招呼了一個服務員過來：“小琴，待會兒給這位先生免單。”說罷，蘇子閱起身要走。
“閱閱，還是這麽排斥見到爸爸麽。”男人看著他，這是張經過了歲月顯得氣宇不錯的臉。
“請叫我蘇子閱，我姓蘇，是這裏的老板。雖然如此，但我不喜歡和顧客套近乎。”
“這麽多年，我知道你不能原諒我，現在你媽媽走了，你一個人，我沒記錯，你該還是在讀大學的。”
“這個，不費您操心了。”
“好好，這是我的名片，你有什麽事一定來找我。”周良從裏掏出一張名片，放在了桌子上，即使是多年不見，他應該也能了解，要蘇子閱伸手去接這一張名片是不可能的，於是他隻留在了桌子上。“我就不在這裏了，免得你不開心。我先走了。”
周良是個得體的男人，懂得輕重遲緩，所以當年他和蘇鳳儀是恩愛夫妻，是相敬如賓。隻是很多情感經不起時間、地位以及人言的考驗。
蘇子閱看著他走出去的時候，心裏仍然是空虛的。她希望今天沒有遇見這個男人，她希望把今天的事情忘記，最好，她的生活仍然是一如既往空虛的。
曾經，她叫周子閱。而此去已是經年。
自從上次吃飯以後，蘇子閱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過劉年。再次見到他時，他還是一樣，以小領導的方式帶著人來蘇子閱這裏玩玩，喝杯東西，聊聊天。做設計的人，總是會很需要一些來自團隊的創意，劉年很重視這一點。程堯也來了。
蘇子閱一開始並沒有在店裏。蘇鳳儀生前外地的一個好朋友來看望她，於是她陪著這位阿姨去拜祭了蘇鳳儀。所以，這一天於她並沒有多少開心。老朋友看見蘇鳳儀墓碑上的照片不禁痛哭失了聲。蘇子閱送她去機場的時候，心裏有淺淺的落寞。
原本蘇子閱打算直接回家，但想起家裏的鑰匙還放在店裏的抽屜裏，不得不去拿過來。取回鑰匙，正想要回家早點休息的時候，程堯叫住了正要走出去的她。
“子閱。”
“姐。我正準備回家呢。”
“明天劉年要去英國學習兩個月，這不，走之前大家這是幫他踐行呀。”
“哦。這樣啊。”蘇子閱並不覺得這和自己到底有多大的關係，說實在的，這種不陌生又不熟悉的朋友，即使處在同一個地方，也極有可能一個月甚至兩個月很難碰上一麵。
“程堯。”這是劉年的聲音，“大明找你呢。”
“找我什麽事呢，那我去了，子閱，你回家吧。改天我去你家玩。”
“誒，好啊，姐。”蘇子閱對著劉年笑笑，表示要走。
“蘇子閱，我去英國會想你的哦。”突然劉年這樣開了口。
“是麽，謝啦。”蘇子閱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話語弄得有一些不知如何回應。
劉年笑了笑，拍了一下蘇子閱的肩。“是的啦，我進去了。”然後轉身走開了。隻有蘇子閱仍然有些漠然的站在那裏，才反應過來自己要回家了。
蘇子閱回到家，做了很瑣碎的事情，換上寬鬆的睡衣。這個家似乎從來都是這樣冷清，一個人或者兩個人都沒有什麽差別。也許她是這樣自然而然地習慣了冷清和寂靜，就算做了噩夢醒來，也是一個人開著燈然後再獨自睡去。
或許蘇子閱沒有在意劉年的這樣一句“會想你的”，也許她始終沒有想到今後的很多悲喜都和說這句話的人扯上了關係。人都是無法預見未來的，所以才總是有那麽多何必當初。
蘇子閱之前在一個家居店買來了一個古樸的敲鍾放在咖啡館進門可看見的角落。時間剛剛好是十一點，時鍾的聲音在這個空間裏散開了。過了幾日波瀾不驚的生活，有時候會希望這麽一直平靜平淡平和下去，而有的時候又會庸人自擾的想要尋找一些生活以外的東西。當然，人生之所以稱之為人生，就一定不會那麽相安。
今天一大早蘇子閱就搬來一台鋼琴，就放在餐廳四處都可望見的一個角落上，這是她新買的。這是昨天她路過一個琴行，看見一個很像蘇鳳儀的女人在陪自己的孩子挑選鋼琴，她想起7歲時她也曾被蘇鳳儀逼著學過鋼琴，一直學了8年，隻是後來她很少再彈。她想著偶爾可以找個人來店裏兼職彈彈鋼琴唱唱歌。
時鍾敲過之後，蘇子閱看見一個熟悉的麵孔推門進來，似乎很久沒見的，有多久了，大概是她和程禹分手之前就沒再見過了吧。
“阿姨，您怎麽來了。”蘇子閱趕緊離開吧台迎了過去。
“子閱啊，阿姨來看看你，順便跟你說說話。”程禹的母親雙手握住了迎向她來的蘇子閱的右手，蘇子閱客氣的請程母坐在不遠的位置。
“阿姨，我也沒去看您，還讓您親自跑過來了。”
“子閱，阿姨不怪你，都是程禹那小子自己造的孽，放著好好的姑娘不要，讓我這個做媽媽的心裏過不去呀。”
“阿姨，我跟程禹那是性格不合，夏意人挺好的。您就放寬心吧。”
“你不用為這個女的說好話，我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活了幾十年，活人看幾眼就能看出什麽品性來。”程母似乎並不知道蘇子閱和夏意的朋友關係。
“阿姨，是真的，我們都一起玩的，夏意人又乖巧。可人疼的。”
“哎呀，你都不用瞞著我了，這個夏意，我一早看她不順眼就罷了，還總覺得不順心。我總是不放心吧，就費盡周折總算是打聽到這個人家吧，果然不出我所料啊，現在你們也都不用給我瞞著了，我是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人跟我們小禹在一起的。”
“您說夏意怎麽了？”
“既然你們一起玩的都不知道，看來這個女孩子心計真不是一般的。子閱，我就說給你聽，你們可都不能和這樣人家的孩子在一起玩啊。她爸爸現在還在牢裏關著呢，她媽媽我都不好意思說了，簡直就是個蕩婦，給別人當的二奶。你說一把年紀給人當二奶的能教育出什麽小孩來，造孽喲。”
此時，蘇子閱的內心似乎澎湃了，夏意一直稱道自己因為父母嚴謹而從不敢叛逆，可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了。但蘇子閱心裏清楚，家庭本身並不決定一個人的人品，也許夏意的欺騙不過是源於對於這種家庭現狀的不滿或者自卑。想想被騙，卻並不覺得惱火。
“阿姨，這不會是真的吧，不過就算是真的也不能代表夏意人品不好呢，阿姨您先消消氣吧。據我知道，夏意對小禹那是很好的。”
“不管怎麽說，我是不會讓他們兩個在一起的，子閱，如果你還喜歡小禹的話，你就聽阿姨的話，幫著阿姨不要讓他們在一起，我知道你們就是一時衝動，我看得出小禹還是很喜歡你的。”
“不不不，我和程禹是真的性格不合才分手的，我和夏意也是好朋友，我還是願意相信她是個很好的女孩的，阿姨，您真的放心吧，我想要是程禹不喜歡也不會和她在一起的。”
“我說子閱呀，你怎麽就不能聽聽阿姨的呢，好朋友？好朋友的男朋友她也搶，這樣的女孩能好到哪裏去。哎……”
蘇子閱靜靜的低了低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所幸還是沉默吧，然後抬起頭對著程母笑了笑。
“反正阿姨的意思呢，都跟你說了，就算你和我們家小禹吧有緣無分，我也不會讓這個夏意和小禹在一起的，人心隔肚皮喲。子閱，你也不要太相信人，你說你這孩子……哎，阿姨還得回家做飯，就先走了。你說你現在一個人的，叫阿姨怪心疼的，不說了，說得叫人難過。先走了……”
蘇子閱送走了程母，想想其實對於母親過世的傷痛已經不是那麽明顯了。並不是她有多麽絕情和漠然，隻是她知道蘇鳳儀此生唯一的不舍就是她，她必須好好生活，才能在某天突然想起蘇鳳儀的時候，不那麽悲傷不那麽愧疚。大概是那一句，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就像活在她心裏的蘇鳳儀，其實並沒有陰陽兩隔那樣的遙遠。隻要她願意，還是隨時可以聽見蘇鳳儀上樓的聲音，開門的聲音，走進臥室的聲音，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
蘇子閱一個人趴在吧台上，想著程母告訴她的一切，突然想想自己的家庭。大概她的品性多半也被七歲那年家庭的分裂感染了，多少有些決絕和漠然，但她完全可以理解一個單親家庭孩子不願意麵對的東西，就像七歲那年的她告訴所有人父母離異了，生怕不說以後就不敢再麵對這樣的事實，反而變得隱晦，倒不如一開始就把事實殘忍的擺出來，這就是蘇子閱。說到底，夏意應該隻是不願意說出口而已，一開始沒有說過，就再也不敢說了，蘇子閱一直這麽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