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160米 以血償還之
白君傾聽著內室之中,君慕白微弱的呼吸,心中有著莫名的異樣,腦海裏不受控製的回想起從初次見到君慕白的點點滴滴,他不是她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確實第一個,讓她放在心上的人。
放在心上……?!
白君傾突然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兒震驚到。
是了,沒錯,無論最初是被她以何種方式記在心中的,他都是被她放在心中的人,到如今,這種記住,似乎已經變了方式。習慣,向來都是可怕的,在不知不覺中,這種對於君慕白的習慣,已經成為她心中的印記,會讓她在得知君慕白有性命之憂的時候,在明知自己有著過人的醫術,定然能讓君慕白無恙的時候,卻仍舊不敢托大的擔憂緊張。會讓她在給君慕白施針的時候,在腦海裏演練了無數次才敢下手。
馬有失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世上本沒有十足的把握,她生怕自己有任何的失誤!幸好……幸好……幸好她即便消耗過量的血液,她仍是詭醫!幸好……她是詭醫……
“我觀他脈象,可以看出他年幼中毒,想必,就是那時留下的禍患吧?雖然王爺玄氣深不可測,已臻至化,但是若他在年幼已中無解之毒,毀了身體,即便如今位列帝尊之上,仍是無法不老不死。”
“世子爺說的沒錯,主子爺就是在年幼中毒,毒性日益加增,所以便是如今玄氣高深,卻仍舊要每月受寒毒折磨。”
玉陽垂眸,掩下眼底的惱恨,道,“我本是被人遺棄之子,七歲時一路流亡,渾渾噩噩的闖進了千仙島,原本看守千仙島的護衛要將我當做刺客處置,卻被主子爺救下,關在牢中七日,最後留我在了身邊。”
“後來我才從沉央口中得知,主子爺那時才失去平日裏伺候他的丫鬟,最後以要培養自己的心腹勢力為由,將我留了下來。自我跟在主子爺身邊後,便再沒有看見主子像其他同齡的孩子一般,對什麽事情感興趣,冷漠的甚至已經不會說笑了。”
按照玉陽所說的時間軸線來判斷,玉陽七歲到達君慕白身邊的時候,君慕白已經五歲了,而五歲的君慕白,在一而再的失去之後,已經明白了,他看上的東西,最後都逃不過被摧毀的命運,過早的懂得一切的君慕白,開始了不屬於他那個年紀的成熟,過早的體會到這個世界的殘酷,過早的,失去了身為人應有的樂趣與人情滋味。
“沉央……跟在他身邊很久了嗎?”
白君傾突然發現,一直都是君慕白在試圖了解她,而她對君慕白卻是一無所知,甚至是,她從來都是覺得這個人的心思深不可測,從來沒有想過,試著去了解他。
“沉央是定北侯的外孫,和長弦一樣,都是自幼便被送到主子爺身邊伺候的,盡管他有著顯赫的氏族背景,卻也與長弦一樣,都是從幾百上千人之中廝殺出來,贏得的站在主子爺身邊的資格的。”
“若我的診斷不錯,王爺應該就是那年中毒的吧。”
“世子爺說的沒錯,那年是主子爺被送到千仙島後,第一次回宮。先皇專程為主子爺在宮中設宴,就是在那個時候,主子爺飲了七皇子的一杯果杏酒。自那之後,主子爺便開始承受寒毒之苦,先皇尋遍天下名醫,才終於知曉主子爺所中何毒,且命不久矣。”
“皇家本無情,主子爺得到了無上的榮寵,也隨時會失去這份榮寵。在先皇得知主子爺活不久的時候,就果斷的拋棄了主子爺,卻又無法舍棄利用主子爺這塊璞玉。所以先皇依然讓主子爺在千仙島修煉,利用榨幹主子爺最後的價值,把主子爺當做一柄利劍,卻把原本屬於主子爺的皇位,傳給了七皇子。”
白君傾眸光暗了暗,世人都以為,攝政王君慕白,生來便自帶玄丹,集萬千寵愛與一身,是這個世上最尊貴的人,高貴優雅,不可一世。但是沒有人知道,被人仰望之路,從來沒有一帆風順過,想要站在巔峰之上,就要承受這一路的荊棘,承受巔峰的苦寒。
君慕白看似生來榮寵,但是尊貴於他,已然與她是同一種人。
“世子爺,你是有大智慧的人,自然不會與凡俗世人一般見識,天下人都以為,主子爺挾天子以令諸侯,但是,這江山,這天下,主子爺真的不稀罕。世人隻知攝政王而不隻有皇上,朝堂,天下,所有人都當主子爺是佞臣,是意圖謀權篡位的奸佞,主子爺何其無辜。”玉陽向著內室看了看,低聲道,“主子爺其實,也是可憐之人。”
“可憐……?”白君傾挑了挑眉,“欲戴王冠,必受其重,玉陽,這樣的字眼,不適合王爺。”
可憐這樣的字眼,用在君慕白是身上,是對他的一種侮辱。就像她一般,她是個孤兒,是個被殺手組織選中的殺手,從地獄中而來,向地獄中而去。
強者,承受萬千苦難,卻不屬於可憐!
“是玉陽言語不妥,隻是這些年看著王爺一路走來,著實不易。”
“生而為人,本就不易,生於皇家,更是不易,可是玉陽,你可曾聽聞一句話?”
“還請世子爺賜教。”
“令汝痛之,辱之,必以血,償還之!”
…………
夜深之際,君慕白還在沉睡之中,白君傾卻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東華宮,潛進了君懷颯寢宮,乾清宮。
東華宮守備森嚴,白君傾前腳離開,後腳便已經有人通知了沉央。君懷颯雖然是個“隱居”的皇帝,但是守備也格外森嚴,隻是東華宮的人能發現她,乾清宮的人,卻沒有這個本事。
白君傾像是一隻黑夜的幽靈,悄無聲息的溜進了君懷颯的房間。出乎白君傾的意料,再見到君懷颯,雖然比上次更加消瘦了,但是那君王的氣勢,卻展現無遺。
君懷颯沒有著龍袍,而是穿了一襲月白色錦袍,腰間墜了塊紫玉環佩,玉佩上龍飛鳳舞的一個颯字。頭發用一根白玉簪束起,雖然身形消瘦,但是精神很足,且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讓人忽略了他此時的形態,恍惚間,正如那玉佩上的字,英姿颯爽!
君懷颯坐在燈下,手執一卷書卷,桌麵上放了一盞清酒。那副姿態,讓白君傾倏地想到了坊間的傳言,雅風七,先皇第七子,溫潤儒雅,風光霽月。哪裏還有上次所見的變態瘋狂的皇帝模樣,此時的君懷颯,頂著一張與君慕白相似的臉,溫潤的亦如當年的七皇子。
“你來了,來的,有些晚。”
白君傾從黑暗中走出,對於君懷颯能輕而易舉的發現她,並沒有過多的意外,君懷颯現在的身體雖然敗壞了,看起來就像行屍走肉一般,是個沒用的廢物。但是很多人都忽略了,也都忘記了,君懷颯不僅僅是皇帝,他也是曾經驚豔長安的雅風七。
桃花眼掃了一眼君懷颯桌麵上的兩杯酒,一杯是他的,一杯放在他的對麵,向來,是一直在等她。
“聖上應該知道,微臣是來做什麽的。”
“坐,這杯酒,沒毒。”君懷颯放下書卷,抬頭看向白君傾,君懷颯應該是刻意裝扮過的,那張暗淡消瘦的臉上,沒有了那許多的死氣沉沉,“白姑娘深夜到訪,自然是為了我那九弟而來。”
說白君傾不詫異,那是假的,以君慕白的本事,能調查出她的真實身份並不難,但是君懷颯也能輕而易舉的說出她的真實身份,卻著實讓她有些意外。
“微臣有幸,能見識到當年驚豔長安的雅風七,真正的風采。”
“白姑娘就不問問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曉了姑娘的身份的嗎?”
白君傾敏銳的察覺到,今日的君懷颯,異常的連自稱都變了。
他是皇帝,先皇選中的皇帝,他是雅風七,才華橫溢的雅風七。他不僅僅有著與君慕白相似的麵孔,他也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他知道她來的目的,卻並沒有早做防備。與其說君慕白曾經厭世,不如說他才是真正的,想要一個解脫。
似乎,在他的心中,他更願意的做的,不是皇帝,而是英俊瀟灑的雅風七。
白君傾坐到君懷颯對麵,拿起了桌麵上的酒,沒有絲毫的停頓猶豫,淺淺的飲了一口,“想來聖上,在第一次見到微臣的時候,便已經知曉了微臣的真正身份。”
“白姑娘是個聰明人,的確值得慕白那個小子動心。你今日能來,也著實驗證了慕白在你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聖上可後悔?”
“後悔?”君懷颯笑著搖頭,“後悔與慕白打賭嗎?那小子做事,向來都是篤定的,這次以命做賭注,其實賭的不是他的命,而是我的命。我這條命,早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能成為他的驗金石,驗證出你心中有他,也算是償還了當年那杯酒的債。”
“雅風七,可後悔?”
白君傾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憤怒,此時的她,是要讓君懷颯還債的,但是看起來,兩人燈下飲酒,熟稔的,就像是多年的知己好友。
“雅風七說他,很後悔,後悔……成為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