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雎一怔,隨即微笑的看向她,“我知道,你不願走。可造化弄人,生離死別本就是家常便飯。你此刻陪在他身邊,可難保不會發生什麽事情。譬如我,我若有一日不得已跟荀鈺分開,那也必須接受。更何況你是公主,你有自己的歸屬和責任,皇宮是你的家,即便你再不願,總有一日還是要回去的。”
南雎驀地想起月兒死的那日,那樣哀求的眼神,她眸中劃過一絲略略的悲傷,“綰兒,你本就在高處,此番回去,皇上是定不會將你許配給東方靈了。經過上次一事,怕是東方門閥亦是絕了這個念頭,所以你回去沒有什麽好怕的。再者說,難道你不管淑妃娘娘了嗎?還有你的二皇兄,你也不管了?他們可都是你的親人啊。”
東方綰聽著聽著,似是明白了些許,卻又有些茫然,“那我……如果我走了,胤哥哥還會記得我嗎?”
南雎笑著點點頭,“一定會的,不久後,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東方綰就這麽瞧著南雎,對她的話似信非信,離別,往往是個令人傷心的詞。所謂離別,便是不知道何時才會相見,而彼此雙方,隻有無休無止的漫長的等待。
“綰兒,你要明白,你現在所擁有的是至高無上的尊貴和榮耀,可莫將軍不是。他征戰沙場,為了屢立軍功,讓自己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你們麵前。你願意,可身份本就是天大的鴻溝,且不說此番他不來邊疆,即便來了,若是輸了,你想想,你的父皇怎麽會把你嫁給一個於朝廷無用之人呢?”
良久,東方綰抬頭看他,“我可以再見胤哥哥一麵嗎?”
此話一出,南雎心裏也明白,東方綰已然明白了她的意圖和意思,應該已經決定同使節回去了。
“當然可以。好好道別,總有一日,你的心願一定會實現的。”
而東方綰自己也很清楚,她是公主,自小便被身邊的人縱容著,管護著,寵愛著,她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別人捧著遞到她的麵前。聽了南雎的一席話,她明白,她生來就有的東西,卻是別人一生都為之奮鬥亦有可能得不到的。
她可以一世衣食無憂,可莫懷胤不能,他隻能靠著屢次的軍功立於朝堂。
看著他人的離別,南雎的心裏竟也有些蒼涼,春日總是多乏意,南雎走進帳中,見荀鈺還在那裏坐著,問道,“你今日不用去操練士兵的嗎?”
荀鈺起身,走上前去,“今日有蒙瀚盯著,我就不去了。綰兒那裏怎麽樣了?”
南雎歎了口氣,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沒事了,今晚讓她和莫將軍好好告別。”
南雎忽然張開雙手,輕聲道,“抱我。”
荀鈺唇角一勾,寵溺的看向她,走過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南雎環住荀鈺的脖頸,皺著眉說道,“如果有一日,我們也必須分開,那該怎麽辦?”
荀鈺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在她的額頭輕吻著,“即便是找遍天下,我亦會找到你。”
南雎的手輕撫過荀鈺的臉頰,“我隻是怕,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我不想再經曆一次。沒有家,沒有親人。”
“雎兒,我會給你一個家。”荀鈺抱著她的手愈發緊了。
她的眸中清亮,似有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仰頭吻上他的雙唇,雙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肩膀,淚水無聲的劃過,像是尋求一個溫暖懷抱的孩子。
荀鈺不曾想到,如此倔強的人如今竟把全部的擔憂和柔弱展現在了自己的麵前,這萬分的信任,絕不能辜負。
他將她抱到床上,任她靠在自己肩頭,一吻綿長而深邃。
舌尖的溫度蔓延至心裏,“我此生隻與你一人相守,鈺……你不能離開我,一定不能。”
荀鈺翻身將她攬至身下,輕咬著她的耳垂,“嗯……”他聲線迷離的應著。
世事變幻,沉浮一世,能遇到她,在他的生命中,恍若萬幸。
是夜,天上的星閃爍著,春日已至,將這春風不度的邊關也帶來一絲暖意。
她走去校場,見校場旁的大樹下正站著一個人,身形闊綽,偉岸的背影在這月色之下顯得愈發的清晰,他的手中還牽著一匹馬。
東方綰在後麵站著,霎那間,心底有無數的情緒呼嘯而過,想哭,卻又逼著自己笑。
她走至莫懷胤身側,強笑著說道,“胤哥哥,明天……我就回京城了。”
“一路小心,這馬跟了我幾年,如今便贈與綰兒你。”他撫了撫馬背上的鬃毛,聲音一貫的清冷。
東方綰低笑了一聲,“是匹好馬。”
良久,二人都不曾說話,一陣微風拂過,莫懷胤劍眉一橫,一貫清冷的眸子裏,湧出淡淡的無奈和哀傷,“我隻是擔心那些馬跑得不夠快,還沒出南豐城,我便反悔追上去了。”
東方綰的眸目忽然閃出了光亮,在夜色下如此的清晰,眼眶溫熱,淚水一湧而出。
“胤哥哥,你也喜歡我,是不是?”
原來,他的心裏一直都是有她的,隻不過正如南雎所說,征戰沙場,刀口舔血,身份之別。
大抵是她要走了,他才如此敢將自己的情感毫無顧忌的表達。
他笨拙的伸出手,攬她入懷,“等著我,若是此番能收複南疆,立了軍功,我一定向聖上稟明,一定。”
東方綰靠在他的胸膛間,聽著那“咚咚”的心跳聲,麵前的這個人從小同自己一起長大,他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的話,就連自己的情感他也隻會笨拙的表達,可東方綰清楚,她就是喜歡這樣的莫懷胤。
“好,你說的,胤哥哥,這是你說的。”她的淚水流過他的玄色鎧甲,她從未如此傷心過,也從未如此期待過。就像是想要緊緊抓住這份承諾,好給自己一個等待的理由和期盼。
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在時光裏翩然而過,在自己的生命力烙下如此深的印記。
風中,樹影搖曳,獨留緊緊相擁的二人,任月光將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