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要是不同意,你就會拿孩子
劉璽然到底有些過意不去,在隨棠睡下后,出門去了外面院子。
已經四月底了,夜裡有涼風,不冷,還算愜意。
劉璽然走到蕭鈞默跟前,不經意看到他腳下一地的煙頭,心裡不免嘆息,「棠棠不見你,你就是呆到明天早上,她也都不會出來。」
「媽。」
蕭鈞默叫她,劉璽然又嘆了口氣,搖頭,「聽你叫得多了,漸漸倒也習慣了,要是以後聽不到了,那可怎麼是好?溲」
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什麼問題,她趕緊笑了笑,又說,「你先回去吧,說不定這陣子她氣消了就自己回家了呢?」
蕭鈞默低頭,似笑非笑的,「就單從她懷孕了也沒打算告訴我這件事來看,足以說明,隨棠已經不打算再給我任何機會了。」
「那你現在安排那孩子去別的地方,說不定棠棠能原諒你?恧」
劉璽然其實也不知道隨棠心裡在想什麼,她始終覺得,程程是導致夫妻兩個人不和的主要原因。
蕭鈞默聽罷滅了煙,搖了搖頭,語氣十分無奈,「媽,那是我大哥的孩子,我從沒在任何人面前提過,因為上一代那些破事,我大哥好好的一個人被徹底毀了,輪到他女兒這一代,我不想讓她走他的老路。
程程那孩子,也不是我說得難聽,眼下她身上那些毛病,真是比我大哥的毛病多得多,我怎麼放心把她交給她外婆,又或是我大哥的母親?
我也不是沒有跟她商量過,要她去我爸媽那兒,她不去,我也不敢再說,小孩子逆反心理嚴重,還得花時間慢慢去教育。
我不是沒心沒肺,我也不是不在乎隨棠,我算什麼大善人呢,我這是在積德!說到底是我們蕭家欠了那孩子,但願她跟著我以後我能把她教好。
我沒把握,我也沒有經驗,在這件事情上我一點底氣都沒有。不要看我在外面人模人樣的,其實我很慫你知道嗎?
我處理不好傅程程,我也處理不好我老婆,我常常覺得自己其實做人很失敗,掙那麼多錢,做那麼大生意,有意思嗎,連自己最在乎的東西都受不住,得到再多也不會覺得快樂!
隨棠懷孕,我很開心,我非常開心。剛才程程跟我認了錯,她說她不小心推了一下隨棠,她也擔心隨棠的安危。那孩子其實不是咱們看到的那樣,她和母親一樣,都是沒有安全感的人,她擔心關心自己的人會被搶走,擔心我有了隨棠就不會再重視她。
她跟我說了很多很多,也包括那天在辦公室弄得你受傷,她統統都跟我承認了,事已至此,至少我是相信程程的,這一次,她是真心真意想要我來把隨棠帶回家,既然那孩子都已經接受她了,那為什麼,她就不能再給我,也再給那孩子一次機會?」
蕭鈞默說完,瞧了一眼隨棠住的那個房間。
裡面的燈已經關了,漆黑一片,他猜隨棠是冷漠到極點了對他不聞不問,已經躺下睡著了。
劉璽然的視線也和他落在同一處,半晌,她嘆氣又說,「實在不行,你回去等我消息,我看棠棠什麼時候冷靜了,我再和她說這事兒?你看行嗎?」
「媽,我不能走。」
蕭鈞默覺得今晚他要是離開了,搞不好下次再來就看不見隨棠了。
他又不太好的預感,從來都是以善待人的隨棠,一旦真的狠了心,那一定是鐵石心腸。
「你不走……你不走你總不能一直呆在這兒啊,你說你明天還要工作……」
「隨棠都不在了,我還工作什麼?」
蕭鈞默冷笑,轉身靠在那棵梧桐樹上,語氣決絕,「我不走!」
這時候顧立文穿了外套開門出來,走到劉璽然身後摟著她單薄的身子,對她說,「你進去休息,我陪陪他。」
劉璽然點了頭,又看了看蕭鈞默,這才進屋去。
顧立文拿了一根煙給蕭鈞默,蕭鈞默跟他不太熟,但好歹是長輩,以前也有工作上的往來,也就給面子的接了過去,並說了謝謝。
「隨棠如今有多絕望,那就說明,曾經她有多在乎你。」
顧立文開口說話,淡淡的笑著,五十來歲的年紀,看他那平靜的表情,早已是過盡千帆,雲淡風輕。
「其實說到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不管你是身居高位,還是平常老百姓,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蕭鈞默低著頭,聽他說到這裡,擰開打火機將煙點燃了。
抽了口煙,眯著眼又將那煙霧吐出去,他皺眉說,「是我自己一開始就沒有處理好,我不該那麼自以為是,以為隨棠是我老婆,就會凡事都以我為中心。我知道她獨立自主,卻忽視了,越獨立的女人越有自己的想法,並且一旦對方理虧,她佔了上風就永遠不會妥協。
很明顯我站了下風,是我理虧,在我侄女兒這件事情上,隨棠要打要罵我都無話可說。」
蕭鈞默抹了一把臉,看著遠處深黑的夜空,他嘆氣道,「可她不能拋棄我,更不能帶著我的孩子拋棄我。」
顧立文也只是笑,末了,在他肩上拍了兩下,「我理解你。」
此時隨棠並沒有睡著。
在劉璽然出去之後,她就已經慢慢的起來了。她走到窗前,將蕭鈞默對劉璽然和顧立文說的話都一字不差的聽了進去。
蕭鈞默還真是說對了,隨棠要是狠了心,那真就是鐵石心腸。
她在醫院那幾天想得很清楚,她要的結果只有一個,並且不能折中,蕭鈞默只能二選一,決不能魚和熊掌兼得。
那晚顧立文陪蕭鈞默到了凌晨三點半,他費了好些唇舌,才讓蕭鈞默回去。
回房之後,他看見劉璽然靠在床頭並沒有睡,給她拉上被子,問她,「你怎麼看這事兒?」
劉璽然看著他眨了眨眼睛,然後跟他開了個玩笑,「難道這不正是你希望的,我家棠棠跟鈞默離婚了,你家栩栩就有機會了?」
「……」
顧立文被說得臉上一紅,摘下眼鏡躺下去,不悅道,「你簡直是胡說八道,我身為長輩,哪裡存有這些心思!」
「跟你開個玩笑,你當什麼真啊真是!」
劉璽然關了床頭燈,鑽進被窩很久之後,顧立文轉過身來摟著她,在她脖子上親了一口,這才囁嚅的說,「老實說我真有點幸災樂禍……」
劉璽然掐他,他又說,「可那個年輕人,他對棠棠的感情不比我兒子少,所以,不管棠棠是跟他和好,還是離婚,只要棠棠高興,我都是支持的。」
「夫妻還是原配的好。」
劉璽然這話其實是針對隨棠和蕭鈞默,可聽在顧立文耳朵里,自然而然想到她和隨從軍,不由得臉一黑,說,「可隨棠要是跟他離婚,再嫁給我栩栩,那也保證不比原配差!我栩栩有本事,長得又帥,對隨棠那麼好,最關鍵是我又給他創造了那麼多財富,他可是典型的標準的富二代,你跟我說,我栩栩他哪一樣比不上蕭鈞默?」
劉璽然皺了眉,心想這人這麼激動幹什麼,便踹了他一腳,「你神經病,大半夜吼什麼!」
「我說實話!」
「你給我閉嘴,當心一會兒吵醒我女兒。」
屋裡安靜下來。
過了一陣,顧立文有些不甘,但聲音小多了,他問劉璽然,「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扶起還是原配的好?」
劉璽然都要睡著了,「是啊……」
於是,那個老男人一整晚輾轉難眠,心有鬱結。
……
……
隨棠再見蕭鈞默,是在一個星期以後。
她讓律師拿了離婚協議去他公司,他看完之後冷笑了一聲,對律師說,「你讓她本人來找我。」
這位律師在離婚官司這個領域算得上很有聲望,面對這男人囂張的聲勢,她一點都不覺得心虛,依舊是淡漠的一張臉,「隨小姐說了,在您簽字之前她不會再見您。即使要見面,那也得在離婚之後。」
蕭鈞默暴躁的抽了口煙,眸底陰森,「如果我不簽呢?」
律師職業化的微笑,然後站起來,「我來之前,隨小姐就跟我說過。她說,蕭先生您還指望著得到她肚子里那孩子,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都不會簽,所以她說您簽不簽是您的事,離不離婚,是她的事。主要是,夫妻兩人分居兩年後,在法律上,就算是自動離婚了。」
蕭鈞默聽了之後,簡直是要氣出心臟病來。
曹秘書站在他身後,看這情形也有些慌神,她可從來沒有見過老闆他氣成這樣,就連底下的人搞砸了他上億的生意也都沒這樣過,蕭太太怎麼能說這種話,什麼叫做,指望得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在曹芳菲看來,是隨棠過分了。
曹芳菲在劍橋學的是工商管理,但有輔修法律,回國后也考了中國的律師執照,所以對離婚官司這方面也有研究。
她在為自己的老闆不值,懶得的一次在這種場合忘了自己秘書的身份,對隨棠的律師說,「可是,依照中國的法律制度,一般情況下,懷孕期或是哺乳期,都是不允許離婚的,現在蕭太太懷孕了,她不能提出離婚。」
聞言,律師推了推眼鏡,笑著點點頭,「這方面我也跟隨小姐提過,但是她說了,如果蕭先生您不同意離婚,她不介意不要這個孩子。」
蕭鈞默一聽,心口瞬間泛著涼意,他淡淡的問,「她什麼意思?」
「隨小姐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如果您一定要反覆強調有了孩子不能離婚,那麼,就是您在逼她去處理掉這個孩子。蕭先生,隨小姐說,您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人。」
律師說完,蕭鈞默低頭摁著眉心,多了很久才低聲開口,「如果我是呢。」
「抱歉,隨小姐寧願不要孩子,也不願意再回到您身邊繼續跟您生活在一起。」
「她竟然,這樣決絕?」
蕭鈞默突然就笑了,笑出了聲音。
他靠在椅背上,對隨棠的律師說,「你去對她說,離婚我答應,前提是,我得見她。」
……
……
隨棠坐在辦公室,十指交叉放在辦公桌上,低垂著眼帘,長睫毛不時的掀動一下。
終於,律師交代完了所有事情,也將蕭鈞默說的話一字不差的告訴了她。
末了,禮貌的問她,「隨小姐,您要和他見一面嗎?」
隨棠覺得累,也有些困了,閉上眼睛很久,這才嗯了一聲,「見吧。也是無冤無仇,好歹夫妻一場,見個面也無大礙,只要他答應離婚。」
「好。」
這位律師是過來人,四十好幾了,看過的人比隨棠吃過的飯都多,以她的經驗,許多夫妻離婚,很大原因也許並不在夫妻感情本身,就比如隨棠和蕭鈞默。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臨走時還是對隨棠說了一句,「其實我看那位蕭先生,也是個不錯的男人,隨小姐,您為什麼一定要和他分開呢?」
隨棠唇邊泛起微笑,對她說,「可能,是性格方面的問題,其實也不全怪他。」
律師點點頭,「這世界上,說到底,也是很難誰對誰錯,孰是孰非。無非也是塗個心頭安穩,只要過得開心,跟誰在一起,也都是過。」
「是啊。」
隨棠送律師到了門口,跟她說了再見,末了,律師給她留下一句忠告,「但是如果有了孩子,凡事,還得為孩子考慮。」?隨棠臉上帶著笑,心裡,卻泛起狠狠的疼。
……
……
周六天氣很好,午後艷陽旖旎,隨棠和蕭鈞默約在一家咖啡店。
蕭鈞默先到,給自己點了一杯藍山。
孕婦不能喝刺激性飲料,他給隨棠點了常溫的果汁。
隨棠比他晚來了十幾分鐘,不是故意的,只不過在路上堵車了。但她沒有解釋,蕭鈞默要以為她故意的話,她也是不在意。
「給你點了蔓越莓汁。」
在她坐下來后,這是蕭鈞默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隨棠說了謝謝,抬起頭,無畏的直視他的眼鏡。
「趙律師說,你要跟我見了面之後,才會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對不對?」
她很平靜的看著他,聲音不大不小,語速不快不慢,整個人看起來是淡然得很。
蕭鈞默點頭,「對。」
於是,隨棠嘴角漸漸翹起,問他,「但是就算了見了面,你也並沒有真的打算跟我離婚,是不是?」
他又點了頭,看起來,是認真的。
這時候服務生過來送他們倆的飲品,送完之後離開,隨棠端起蔓越莓汁喝了一口,然後說,「我跟你走到了盡頭,我並不留戀,蕭鈞默,相識一場,夫妻緣分就算是盡了,沒有人能強迫對方留下。
換成是你,假如有一天你愛上了別人,覺得,跟我在一起不行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只要你跟我說一聲,我也不會套著你。
這婚是一定要離,你看是直接去民政局還是如何,我都聽你的。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能勉強我。
孩子在我這裡,就算我把他生下來,他也不會吃虧,等到哪一天我想明白了,他也可以叫你一聲爸爸。相反,如果你非要逼得我不開心,你要想方設法為難我,或者,你要拿我的事業或是我身邊的人威脅我,我的日子不好過,你也同樣不好過——我太了解你了,未達目的不折手段,我怎麼知道你為了不跟我離婚要在背後使什麼陰招呢?
蕭鈞默,我倆離吧,反正一開始,你給我簽的那份合約,我倆的婚姻也就只有一年。這一年也差不多到頭了,就當我是履行合約,現在約滿,你放我離開。」
她看見蕭鈞默腮邊青筋暴起,她想,這一刻他的情緒應該是在盛怒之下了。
蕭鈞默生氣的時候,眼底幽暗的色彩太過鮮明,掩都掩飾不住,隨棠別開眼睛,看向了別處。
他很失望。
對女人的,對婚姻的。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刻自己的心情,他指尖夾著煙,還沒有點燃,在拿起打火機時,故作平靜的問隨棠,「如果我同意離婚,你是不是,真會拿孩子威脅我?」
「是。」?隨棠毫不猶豫的回答,毫不含糊。
蕭鈞默握著打火機的手,攥得越來越緊,然後,緩緩的鬆了開。
他給自己點了煙,然後眯著眼,將嘴裡的煙霧緩緩吐了出來。
最後,他低著眼睛對她說,「我答應你。」
……
……
傅程程趴在咖啡店外面的柵欄上,偷偷的看裡面那兩個人。
隔著玻璃,她看見她叔叔那張~萬~年沒有表情的臉,也看見隨棠那沒有情緒波動的臉。
她很擔心,很害怕。
隨棠是不是真的要離開叔叔了,如果真的離開,那麼叔叔他是不是會生不如死?
那麼寶寶呢?
隨棠會不要寶寶嗎?還是說,她要給寶寶重新找個爸爸?
後來,傅程程看見隨棠起身先離開,她走的時候,叔叔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後來,傅程程看見叔叔埋在了桌子上,他在哭嗎?他很難過嗎?他答應離婚了嗎?
那一年傅程程十二歲,她想,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能被寬恕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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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林嘉俊頭疼的一件事,莫過於蕭萌每天一下課就跑到公司以他准未婚妻的身份,給部門員工買下午茶。
蕭萌今年二十四歲,在C大念研究生,平時課少,也沒有找兼職,閑暇時間太多,全都消耗在林嘉俊這裡了。
品格自從掛牌開始,從最初的三十名員工,經過了六年逐漸壯大,發展到了現在已經擁有上千名員工的大型日化公司,最近開始籌備上市。
這間公司的首席執行官裴小姐,經常出現在各大報紙雜誌以及電視新聞採訪中,這個女人長得漂亮,有品位,她是品格的門面,也是品格的核心人物——但是,除了品格內部,外界從不知道,其實這間公司的靈魂人物,是從來沒有在外界露過臉的隨棠小姐。
也就是,蕭萌的侄女兒的親媽,她的,前任大嫂。
這會兒蕭萌在林嘉俊的辦公室,林嘉俊在跟秘書交代晚上酒局的相關事宜,而她呢,就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休閑的上網。
在林公子的秘書走後,她抬起眼看他,「喂,你說後天湘湘生日我送她什麼禮物吶?」
林嘉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隨你。」
她站起來,慢慢的朝他走近,「我倒是想依照湘湘的喜好買東西給她,可是你也知道我大哥那個人,我要是搶了他的風頭,他一準兒會掐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