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要以為你不說話就能矇混過
程孝正在恆瑞大廈的頂樓,迎著風,他指尖夾著一支煙,在等蕭鈞默。
他們倆平時沒什麼往來,唯一的兩次私下見面,也都是在這裡。
而這一次,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
他聽到背後有腳步聲,緩緩轉身,便看見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蕭鈞默朝他走來,他笑了一下,將手裡的煙盒扔給他。
蕭鈞默將那煙盒穩穩接住,蹙著眉,嗓音低沉的開口對他說,「真是死不悔改,這次,又打算進去呆多久?溲」
他無所謂的聳肩,唇邊是淡淡的笑意,「你也知道了啊,呵呵,又不是我說了算……」
蕭鈞默咬牙起床的盯著他,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你讓那孩子怎麼辦?你們兩個究竟有沒有一丁點為人父母該有的自覺性和責任感?」
「哎哎我說,我來找你聊個天,你要不要一副教育子女的態度啊?恧」
程孝正摸了摸自己的發梢,一臉的輕佻,唇角那抹似是而非的笑最讓蕭鈞默痛恨,他眯眼抽了口煙,隔著眼前瀰漫著的煙霧,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語氣也變了,「幫我照顧孩子。」
「開什麼玩笑……」
「你已經照顧了十二年,也不差再多幾年。」
程孝正眉頭皺起來,他轉過身去望著遠處的藍天白雲,狠狠地抽著手裡那半截煙,「我不想讓她知道……讓她知道自己有個坐牢,坐過兩次牢的父親,她會看不起我,她的同學,她的朋友也會看不起她。」
蕭鈞默氣得腮幫子鼓起,說他,「那是你咎由自取。」
他點頭,苦澀的笑,「是,是我咎由自取。」
末了,他將煙頭往半空中一彈,收回手來揣在褲袋裡,「就當我欠了你,這一次,你得答應我。」
……
……
傅程程扔掉了拐杖,能一個人扶著走廊上的扶手慢慢行走了。
蕭鈞默從電梯出來,就看見那一老一小的背影——
傅家老太太站在程程身旁,幾次想要伸手去扶她,然而程程根本不需要,蕭鈞默從老太太臉上欣慰的表情看得出來,程程的確是恢復得很好。
「爸爸。」
傅程程看到了蕭鈞默,興奮的喊了他一聲,一激動,抓著扶手的雙手就這樣鬆了,虧得老太太眼疾手快,不然真怕她摔倒。
蕭鈞默走過去拉住她,皺眉低聲說,「我又不是不過來,你站這裡不就行了?」
程程笑著,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彎腰。
蕭鈞默一愣,隨即便微微躬身,只見程程將他的眉心撫平,對他說,「爸爸,你每次來看我都皺眉,讓我感覺你有多累多不情願似的,其實我知道,只要你一有空就准回來看我,對不對?」
蕭鈞默心中湧出一股酸澀,他點點頭,摸孩子的腦袋,「對。」
老太太在一旁站著,心裡特別難受。
自從傅恩希走後,程程就像無父無母的孤兒。她以前總是埋怨蕭鈞默,覺得自己的女兒也不差,他怎麼就不會再給她機會。
現在想來,其實像蕭鈞默這樣有情有義的男人,真的已經不多了。
一個人的改變不是一天兩天就有的,傅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傅老太太無暇他顧,一門心思放在外孫女身上,時間長了,也就把賭癮給戒掉了,所以現在蕭鈞默看她也順眼多了,也就願意多和她說話。
「程程現在的情況,醫生怎麼說的?」
「醫生說,其實程程完全可以出院了,主要還是多練習走路,按時回醫院做復健就好。」
孩子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現在臉上也有了笑意,不像之前,成天的愁眉苦臉。
蕭鈞默嗯了一聲,將目光轉到陽台上的程程身上,唇角漸漸上揚,「大人在醫院呆久了都難受,更何況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是啊。」
「程程出院后,跟我一起住。」
「什麼?」
蕭鈞默突然說這話,老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笑著重複了一遍,「恩希不在,程程就去我那裡,跟我一起生活。你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這半年一直照顧程程也累了,得好好休息。生活費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人每個月打到你的卡上。」
老太太一雙眼睛通紅,低了頭,不想讓蕭鈞默看見她眼眶裡的淚,她說,「恩希她到底去哪兒了……」
蕭鈞默想,她是不知道自己女兒生病了,傅恩希沒有告訴她,那麼,暫時就先瞞著她吧。
「那個程孝正真是討厭死了,居然罵我是窩囊廢!」
傅程程攥著拳,一臉的執拗像極了傅恩希,她說,「他不是看不起我嗎,現在我能走路了,他怎麼不來了?討厭!」
蕭鈞默摁了摁眉心,抬手揉她的後腦勺,「人家那是激將法,要不這麼激你,搞不好你進步也沒這麼大。」
「那他這麼長時間不來看我,是什麼意思啊?」
「他……」
蕭鈞默手搭在孩子肩上,看著遠處,想了一會兒,低頭對她說,「他工作很忙,估計一時半會兒,你見不了他了。」
「是嗎?」
程程皺眉,那小表情里全是鄙夷,「他比爸爸你還忙嗎?」
他點頭,「嗯,比我還忙。」
……
……
下午六點三十,隨棠在廚房忙碌。
今天她回來得早,在外面買了食材,這會兒在給蕭鈞默做晚餐。
她聽到外面有了動靜,便開口問,「你回來了?」
那人嗯了一聲,片刻后就走到她身後,將她摟住。
隨棠笑著輕輕轉了下頭,對他說,「做了你愛吃的,今晚你要吃兩碗!」
「好。」
「吃完飯帶大福去散步吧,我倆好久沒有一起散步了。」
「好。」
隨棠覺察到他今天情緒有些不對勁,頓了頓,徹底轉過身來,注視著他許久這才拉住他的襯衫領子問,「你怎麼了?」
「沒有,就是有點累。」
他在隨棠嘴巴上親了一下,然後鬆開她,「我先去樓上洗個澡,換身兒乾淨衣服。」
「去吧。」
隨棠看著他的背影看了一陣,轉身繼續做飯。
蕭鈞默在她面前很少掩飾自己,所以大多時候隨棠還是能看懂他。她認為他今天有心事,從他回家之後沒有正視過她的眼睛就看得出來。
飯後兩人帶著大福去外面溜達了一個多小時,回來之後各自洗了澡。
隨棠從浴室擦著頭髮出來,沒見到蕭鈞默,便去隔壁書房找他。
蕭鈞默坐在書桌裡頭,也沒幹什麼,就只是一個人在那裡愁悶煙。
「你心裡有事不打算告訴我嗎?」
隨棠走過去坐在他腿上,同時順手把他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
男人雙手扣在她腰后,掌心裡是女人睡衣絲滑的面料,那觸感,彷彿摸著她的皮膚一樣。
他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隨棠捧起他的臉,低頭將他吻住。前半段是她在主動,後面,就是他了。
那個轉椅,容納兩個人好像有點太過狹窄,但蕭鈞默並不打算換地方,隨棠被他放在上面,睡衣也扯下了大半。
直到她喘著氣兒說,「回房去吧。」
「嗯。」
他一把將她抱起來,邁著大長腿很快就回了卧室。
蕭鈞默內心陰暗的時候,在那種事情上就不那麼溫柔了。
這晚他沒有耐心的對待隨棠,隨棠也了解他的個性,沒有和他計較,直到完事後才再一次問他,「你到底怎麼了?我最後問一遍,你要是不想說,我就不管你了。」
男人那雙墨黑深沉的大眼睛,在這幽幽暗暗的光線里,顯得那麼嫵~媚而動人,女人身上那種妖媚勁兒,並不只有女人才有,男人在性感的時候,同樣也有本事勾得人心痒痒——隨棠癢歸癢,內心卻是異常煩躁。
他瞧著她好半天,然後過去抱緊她,眼中的虧欠,愧疚,隨棠沒有看到。
「鈞默,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
她心裡突然就軟下來,手搭在他背上,極小聲的,安撫著他。
蕭鈞默親吻她軟綿的頸脖,閉著眼睛開了口,「看新聞了嗎,程孝正又出事了。」
「……看了。」
「他前幾天來找我,說是,要把孩子託付給我。」
他說完之後,緩緩放開隨棠,不眨一眼的瞧著她。
隨棠臉上沒什麼變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答應了?」
他不吭聲,隨棠又問,「你是不是答應了?」
「嗯。」
「如果我不同意呢?」
屋子裡就這麼安靜下來,彼此的沉默,在對方的呼吸間,顯得那樣冷漠而疏離,隨棠轉過了身去,背對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鈞默起來穿衣服。
跟著他找到煙盒和打火機,他開始抽煙,坐在隨棠對面的沙發上,隨棠側卧在床上,和他面對面。
她翻身平躺,不願意看他。
覺得自己對他的溫柔,寵他,疼他,關心他,體貼他,全都用錯了地方。
因為她知道他的沉默不語代表著什麼,代表他已經接受了程孝正的託付。
隨棠也不怕他認為她小心眼,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多大方的人,尤其是,要自己的丈夫去養大一個他前女友的孩子……哦不,其實隨棠不是在意傅恩希,事實上,她就是不喜歡傅程程這個小孩。
總覺得那個小孩一肚子壞水,如果真讓她住到這裡來,那不知道成天會惹出什麼幺蛾子,光是想想她就覺得頭疼,又怎麼可能答應?
「傅恩希失蹤了這麼久沒有下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在外面死了;程孝正不願讓孩子知道她有個坐牢的父親,他想著,反正孩子以為我才是她爸爸,不如……」
他彈了彈煙灰,眉心一直擰著,隨棠看著他,看他那樣子,簡直就是天都要塌下來了。
她不知道,可不就是天要塌下來了么。
對他而言,她一不高興,就跟天要塌了沒什麼區別了。
他看著隨棠,隨棠一言不發,只是盯著他,盯得他一身冷意,不得不將視線轉開,「抱歉,我暫時想不到其他辦法。」
隨棠坐起來,冷冷的開口,「蕭鈞默,你可以讓傅程程去跟你爸媽一起住,如果你爸媽不同意,不是還有程韻怡嗎?再不濟,她還有個外婆呢。」
蕭鈞默沒開腔,悶頭抽煙。
隨棠見他無動於衷的樣子,下床走到他面前,身上就穿了個單薄的睡衣,睡衣底下什麼都沒有,她完全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只顧著對他說,「你不要這種態度,不要以為你不說話就能矇混過去,我說了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他抬起頭來,「去把衣服穿好。」
「不穿。」
「你穿好再來和我說。」
他語氣不大好,隨棠也好不到哪裡去,「我懶得跟你說,這件事沒得商量,你想都不要想。」
「你說你怎麼就容不下一個孩子呢?嗯?」
蕭鈞默站起來,一把將她拉到胸前,隨棠背對著他,腦袋咚的一聲磕在他堅固的胸膛上,心中十分懊惱,她想走,他卻緊緊按著她讓她動不了,「不要糾結這件小事,住一段時間我再想辦法。」
隨棠面紅耳赤的,胸口上下起伏,沒有理他。
他又說,「不是不讓她去程韻怡那兒,現在她根本就不知道程孝正是她爸,你讓程韻怡把她接走,這會不會很奇怪?你讓我爸媽把她接過去,當然如果她願意那再好不過了,那也得她願意!」
隨棠依舊沒有吱聲,蕭鈞默繼續說,「程孝正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那他從來沒有求過我,就這件事,我還能不答應?」
見隨棠一副置之不理的態度,他突然抬高聲音,「說話!」
隨棠被他吼得一震,扭頭看他,一字一頓的說,「我!就!是!不!願!意!」
……
……
隨棠一怒之下好幾天沒有回去,蕭鈞默知道她是在氣頭上,以他對隨棠的了解,那姑娘很容易心軟,嘴上態度強硬,時間一長她就不會再計較了。
然而這次他好像估計錯誤,隨棠不但很計較,還跑去他岳母大人那裡去告了狀。
劉璽然也顧不得這是在公司,趁著休息的時間乘電梯上了頂層,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她敲響了總裁的辦公室大門。
也不知道她進去都和總裁大人說了些什麼,房間隔音,沒人聽得見,不過五分鐘后她出來,摔門摔得很大聲!
前台一眾秘書看著那位大姐臉紅脖子粗的離開,竊竊私語,都在說,這誰啊,怎麼這麼拽,居然敢摔老闆的門!
正巧宋秘書帶著實習的曹秘書過來,電梯門合上之前,她看到了劉璽然那張怒氣衝天的臉,於是乎,笑著對那些好奇的姑娘說,「人家當然拽啊,人家是你們大老闆的岳母,知道嗎?以後可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不要有眼不識泰山!」
「……」眾人噤聲。
曹秘書下意識又去看了一眼電梯那頭,然後問宋秘書,「蕭先生的岳母,怎麼看起來這麼生氣?」
宋秘書推開自己辦公室那扇門,無奈嘆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吶。」
曹秘書微微一笑,跟在了她的身後。
曹芳菲今年二十六歲,畢業於英國某名校,工商管理碩士,年輕,行事卻老道,通常宋秘書瞧得上的人,蕭鈞默那邊自然是不會有異議了。
她來了一個月,宋秘書交給她的事已經逐漸上手了,宋秘書打算這個月過完就離開公司——
所以,這位新來的曹秘書,自然就成為了全公司上下都想巴結的人。
再說劉璽然。
自從宋秘書一句話說明她是蕭鈞默的丈母娘之後,周圍的同事看她的眼光都變了,有覺得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的」,有懊悔在她面前抱怨公司經常加班的,最痛苦的當然就是張姐了,平時跟她關係那麼好,什麼私密的話題都跟她說,甚至還在她跟前不下一次的說「我們大老闆有錢長得又帥,雖然有了老婆,不過誰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多少個女人呢」……
「你什麼意思啊,從早上到現在一句話都不跟我說,你打算要排斥我嗎?」
劉璽然和張姐一起清洗廚房用具,張姐在她面前耷拉著腦袋,氣場上瞬間就矮了一大截。
張姐不吭聲,埋著頭幹活,劉璽然皺眉蹭她一下,嚷道,「你要真不拿我當朋友,那這工作我干著也沒意思了,我另謀出路去。」
張姐聞言抬頭看著她,五官糾結成一團,「我覺得我才應該另謀出路……」
「你怎麼了?」
「我老在你面前說大老闆壞話!」
劉璽然噗嗤笑出來,又蹭了蹭她,「說他壞話有什麼關係,我左耳進右耳出,只要他對我閨女好就行了。」
張姐本性露出來,挑起眉梢,「那他對你閨女好不好呀?」
劉璽然點頭,想了想又搖頭,嘆氣道,「哎,說好是真的好,但最近兩人鬧彆扭,把我閨女給氣著了。」
「什麼事兒啊?」
「一點小事兒。」
劉璽然覺著不方便說太多,隨便說了兩句就唐塞過去。
張姐好沒氣的白了她一眼,「還說是朋友呢,都這麼久了,要不是聽別人說起,我都還不知道你居然就是我們老闆的岳母——你這是卧底啊!」
「我就是怕你知道以後,不會真拿我當朋友了。」
「那倒不會。」
張姐想了想,問她,「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是不是,以後你就不願意再在這裡工作下去了啊?」
劉璽然皺了下眉,沉默片刻后說,「其實就算別人不知道這事兒,估計我在這裡也做不長了。」
顧立文現在有資格說話了,有資格管她了,他不想她在外面辛苦,她身體不好是事實,兒子女兒長大了也是事實,又沒人需要她去掙錢,那就好好在家歇著,沒事兒去上個手工課烹飪課,那多好。
顧栩母親給他留了好幾處房產,他有時候這裡住一陣,有時候又在那裡住一陣,一年到頭也難得幾天回顧立文那裡,他一個男人,也挺寂寞。
他是真想讓劉璽然過去和他一起生活,可眼下她就連結婚都不答應,又怎麼可能答應跟他住在一起??這是一件困難事,顧立文閑暇時候就過去跟她軟磨硬泡,就這樣死皮賴臉,他想著,總有一天她會鬆口的吧…… ——
題外話-——今天凌晨有更新,就這樣,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