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謹記婦道!
星瀲不動聲色的將花盆裡的鳳羽花抱在懷裡,帶出了金蟾宮。
一路上歌舞昇平,眾仙卿談笑風生,誰都沒有注意到發生了這麼不得了的事情。
我想,這回我是真的完了。可是,我卻沒有多傷心,因為我現在是一株植物,已經沒有心了,就連意識也漸漸的消失了。我忽然有個瘋狂的念頭,我變成一株植物,也挺好的,從此任何煩惱都與我無關了。沒有智慧,無知無明的活著,每天曬太陽,開花,長葉子。
不過,我還是希望華胥能夠認出我來,他可以幫我拔草、澆水、捉蟲子。如果紫霄能認出我來就更就好了,那隻兔子掌管六道輪迴,說不定還能讓我重新進輪迴里。來世我想當個富家惡少,看誰長得漂亮就直接搶回家當老婆。但是,千萬不要想華胥這麼累,追了一千多年都追不到,最後還是靠著打了一場又一場的惡戰,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才把老婆擄到手了。
不過,我現在好像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我死得冤,死得莫名其妙。看樣子,我好像比饕餮還慘,難道我要在一個小小的花盆裡度過我的生生世世溲?
忽然,滾燙的淚水大滴大滴的打到鳳羽花的葉子上,好咸……如果我能說話,我好想說請不要給我澆鹽水,好嗎?
在清冷的天宮一角,那個驕傲的美少年抱著花盆,居然哭了。
星瀲淚流滿面的對鳳羽花懺悔:「對不起,我承認我有私心,我不想讓我的姐姐難過,我不想在看到她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可是,你真的該消失!你是三界里最危險的怪物,沒有任何人能殺死你,你還能招來冥王的力量,你可以控制混沌、饕餮,你用昊天塔將大地變成了一片冰川,你還迷惑陛下……恧」
星瀲還沒數完我的罪狀,就被一柄寒光閃爍的寶劍橫在脖子上,白澤蒼白而憤怒的容顏出現在他的身後:「星瀲,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星瀲心慌了,擦了一把眼淚,冷言冷語:「沒什麼。白澤神君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家裡關著房門哭泣嗎?」
白澤手上的劍在星瀲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你騙我。別人沒有注意,但是我看得一清二楚,這株鳳羽花是你給天后喝了一杯酒之後,忽然長出來的。你到底做了什麼?」
星瀲冷厲的說:「哼,原來你還這般痴心妄想,偷偷躲在角落裡時時刻刻都關注著她。」
白澤驀地一愣,然後喃喃自語道:「我只是需要時間去治療,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樣子而心裡添堵……」
「娘娘——娘娘你去哪裡啊——」
我的身體終於反應遲鈍的從金蟾宮一路瘋狂的跑出來,來找我的神魂了,花盆裡的鳳羽花。
身後跟了一眾小仙娥,慌慌張張的制止著『我』。
我的身體看到鳳羽花之後,長袖一掃,撂倒了所有侍從的仙娥,從星瀲的手中搶過了花盆,牢牢的抱在懷裡,十分疼惜的摸著鳳羽花的花葉,空洞的眸子里忽然閃爍著光芒。
白澤問『我』:「靈樞!你怎麼樣?你的神魂去哪裡了?」
『我』抬起眼睛,迷惑的望著白澤,忘記了怎麼開口說話,我覺得我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又好像到處都是我。
白澤見狀更是不肯放過星瀲:「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星瀲梗著脖子說:「我既然敢做,當然不怕承認。這株鳳羽花就是那隻火鳳凰的神魂所化,現在留在她軀殼裡的,只有魄而已。古木往生咒,中此咒者,化神古木,不論神魔,斷神識,滅慧根,永世不得再進輪迴。」
白澤憤怒得揮劍一砍,鮮血四濺,星瀲的胸前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白澤幾乎是咆哮著:「不可能!這等秘密的禁術,即便是位高權重的名門都很少有人知道!你不要再故弄玄虛了」
星瀲的胸前被砍了一劍,鮮血直流,卻依舊不忘記炫耀自己的聰明材質:「你忘記了,我雖然法力很弱,但是封印和咒術卻是我最擅長的。碰巧,我見過了三界里唯一一個被施了古木往生咒的饕餮,從饕餮的身上反推出這個咒術,對我來說不是難事。剛剛我給火鳳凰喝的不是酒,而是我用符咒調製的『無根水』,也是汲取她神魂的媒介物。」
白澤手中的長劍「哐當」滑落,心疼到了極點反而已經沒有知覺了。
而此時的我,已經是徹底的沒有知覺了。
植物無法思考,我的世界開始變得空白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的。對於我來說,是死是活,都已經沒有區別了
鳳羽花的花葉在風中微微的顫抖著,對於未知的世界充滿了恐懼。
一片空白的世界里,我不知道哪裡是我。忽然,不知名的地方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男音。
「在龍族的血統里,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就是可以時間倒流,但是必須是以自己的時間為代價。從前你燒毀大地的時候,華胥就是用了這種辦法來幫你收拾殘局。但是我的血統不夠純正,力量不大,所以,我只能用我全部的時間作為祭品,去換取流逝的時間,現在,過去,未來……我會用我微弱的力量,讓你記起那些危及你生命的事情,如果可以,請你記得我……」
這個聲音越飄越遠,我努力的想聽下去,可是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當我再次恢復知覺的時候,我的眼前一片光明。金蟾宮依舊一片歌舞昇平,仙樂渺渺,觥籌交錯。而我也好端端的坐在華胥的旁邊,儀態萬方的坐在天后的寶座上。
可是,我的身體在莫名其妙的發抖。
華胥此時臉上也沒有一絲笑容,他溫暖的大手包裹著我的手,暗暗的傳送著熱力給我,小聲道:「你怎麼了?」
我被這麼一問,忽然眼睛模糊了:「我不知道,忽然感覺好難過。」
華胥也是微微的皺著眉頭,恍惚道:「我也是,忽然覺得很寂寞。從前的時光里好像少了些什麼重要的人,讓我特別的寂寞。」
我和華胥四目相對,深深的凝望著,似乎都想從對方的眼中里找到什麼東西。
這時,忽然有一個神君上來跟我們敬酒,我獃獃的望著眼前跟我敬酒的男人,這一張臉好熟悉。
這個神君還沒走到我們的面前,我就迫不及待問道:「你是誰?」
那個文質彬彬的神君微微一怔,溫雅和煦的笑著說:「小神乃東海白家長男,白四郎,代表東海諸位水神、河神恭賀天君天后永結同心,天長地久!」
我疑惑的問道:「你是不是有個哥哥,叫……叫……」
白四郎這回事大吃一驚:「額,這……」
華胥在一旁,心裡好像頗不好受似的:「白家長男就是四郎,前面的幾位應該都是姐姐。」
我的心莫名其妙的失落著:「是嗎?」
白四郎想了想道:「娘娘說得對,我是曾經有一個哥哥。五萬年前,母親生下了白家的第三個孩子,是一個男孩,可是一生下來就是個死胎。家父家母為了紀念我這位夭折的哥哥,特意為我取名為四郎。不過,我們白家沒有對外宣稱這件事情,小神實在不明白,這件事情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我聽得滿臉淚水,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難過。
白四郎慌了:「小神該死,不應該說這些,娘娘您莫要傷心了!」
華胥卻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然後對白四郎說:「無妨。天后只是想起了一位已逝的故人,覺得你們長得像所以多問了一句,白家的祝賀本君和夫人都已經收到,替本君謝過白夷神君以及湘夫人。「
白四郎退下之後,華胥就將我的肩頭摟過來,動作輕柔的幫我擦掉了淚水:「我知道你肯定有話想對我說,我也是。你在忍耐一會兒,今天是我們訂婚的仙宴,我們不能先離席的。」
我點點頭。
星瀲忽然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他靜悄悄的從大殿的邊上繞道來到龍座身側。
星瀲對華胥稟報著:「陛下,小殿下有消息了。」
華胥十分高興:「哦?他現在在哪裡,怎麼,你們沒有辦法將他帶回來么?」
星瀲剛想說話,就被我冷冷的打斷了:「我讓句芒保護著孩子,三界里沒有任何人能奈何的了他,因為,我已經幫助句芒從倉宸那裡取回了妖主之力。」
華胥不悅的眉頭微微一皺:「靈樞,你千年之前好不容易才除掉這個妖狐大患,現在為什麼要幫他?」
我充滿敵意的望著星瀲,卻沒注意到華胥此刻的臉很難看,我道:「因為他值得信任。」
我看著星瀲,十分的警惕,腦子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我,不能吃星瀲遞過來的任何東西,一定要離星瀲遠遠的。
華胥冷冷的說:「句芒忘記了前塵,一心一意的把你當做小妹妹,這我能理解。但是,句芒前世一直都對你垂涎三尺,想將你據為己有,難道你就對他一點芥蒂都沒有嗎?這是不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我嗅到了一股濃濃的醋味和火藥味,不得不把對星瀲的注意力從新集中到華胥的身上來,我揚眉道:「華胥,你不要小題大做,也不要借題發揮,我和句芒是純粹的兄妹之情。沒有其它。」
星瀲看見我對他們的陛下說話這麼不客氣,他也憤憤不平的用眼神刨刮著我,似乎是在警告我。
華胥望著我,悠悠道:「絕對不是小題大做。我知道你行事的風格,你絕對不容許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能夠威脅到你的人。就連我,你都動過念頭想廢掉我的修為。可是,你卻將妖主的力量再度還給句芒,你對他的信任更勝於我。就連我們的兒子你都交給他照管,兒子現在就是你最大的弱點,你卻絲毫不畏懼把兒子交給他,你這樣的舉動,我沒道理不去發揮。」
我啞口無言,華胥說得沒錯。
華胥將目光從我的身上收回來,投向遠處的舞池,漠然的說:「以前我們沒有婚約,你自認為你是自由之身,我管不著你。現在,你是天后,希望你能謹記婦道,和男子要保持距離,不要太過於親密。你魔族那一套隨心所欲的做派,最好收一收,不要仗著我寵你,就嘗試著去觸碰我的底線。」
華胥什麼都好說,但是一天到晚就愛吃醋這一點,頗為讓我為頭疼
我挑眉問道:「哦?那你總得告訴我,你的底線在哪裡?」
華胥顏色不太好,反問我:「那你的底線又在哪裡?」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不讓自己發火:「所有的男人都垂涎於我的美貌,但是我從來不會濫用美貌的權力,沒有肌膚相親就是我的底線。這樣還不夠嗎?」
所有的男人……當然也就包括了站在我們身旁的星瀲,星瀲就好像被說中一般,臉上微微一紅,退得更遠了一些。
華胥似乎不太滿意:「當然不夠。不論遇到什麼事情,你第一個想到的必須是你的夫君。你在這世界上最信賴的人也必須是你的夫君。我知道,要讓你死心塌地的愛上我,還得看我的本事,所以我不會強求你。你只要能夠做到你說出來的話,我就已經很滿意了。」
華胥總算說了一段讓我不會發火的話來。
忽然,華胥又湊到我的耳邊:「關於婦道,你還要謹記一件事情,不要拒絕我,不管什麼時候。你夫君是個自制力很強的男人,絕對不會為難你。但是,如果從你的口中聽到被拒絕的話,傷了心,那我就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我聽完,臉微微一紅。這個男人的臉皮怎麼這麼厚,居然還好意思說自己自制力強?好像那些個荒唐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一樣!
華胥說完了,倒是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將星瀲喚了回來。
華胥問道:「孩子的行蹤你們掌握了嗎?」
星瀲說道:「盡在卑職等的掌握之中。」
華胥說:「好,現在就帶本君去。」
我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莫名其妙的好怕。我一把抓住華胥的手:「不要去!」
華胥有些微微的生氣了:「他是我的兒子,又不是句芒的兒子,憑什麼我不能去?」
我慌了:「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華胥逼問道:「那你是什麼意思?你怕我找到兒子,然後用兒子困住你?」
我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可是,我更害怕的是將要發生的事情,有一個聲音總在告訴我,等會兒會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情,我需要這個男人的保護。
我定定的望著他的眼睛:「你要我相信你,你要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最先想起你,可是你相信我嗎?你不要走,留下來陪著我,我感覺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我自己沒有辦法。」
他的眸光有一絲閃爍:「告訴我是什麼事情。」
我很焦慮,但是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一種強烈的直覺,腦子裡一直有一個聲音。
我無助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華胥顯然覺得我是在騙他,他黑著一張臉,涼涼的說:「去一趟人間也沒多久,在人間待一天,天上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我馬上就能回來了。
這是我活了三萬多年來,第一次向人這麼低聲下氣的求助,可是他還是走了。
星瀲尾隨著天君走了,臨走的時候,他還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讓我的心更是不安。
我暗暗的下定決心,如果等會兒再看見星瀲,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把他敲暈了,讓人拖下去,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看到這個人!
我只坐了一會兒,沒想到卻看見了星苑小姐,一張絕美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眼圈還略微的有些浮腫,她走到我的鳳座下,然後盈盈一拜。
我紅唇輕啟:「平身。」
星苑的聲音就好像被淚水淹著一樣的沙啞:「謝娘娘。」
星苑平身之後,就向侍奉在的宮娥要了一壺酒,要來敬我。
「我祝福你們,幸福,一定要幸福……」
我有些害怕的望著星苑手中的酒杯,遲遲不敢接過來,我警惕的問道:「星苑,你來這裡做什麼,你快走吧。你這是自己找難受。」
星苑一聽,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接著一顆滾落:「我想看看你們幸福美滿的樣子,我想讓自己死心。」
我對星苑說:「我絕對不會允許他納妃,而他一顆心都在我的身上,別的女子他也不會多看一眼,你早就該死心了。」
我覺得我有些殘忍,但是我被一種不知名的恐懼包圍著,華胥不在,我不想讓任何人靠近我,一有人靠近我,我就覺得好危險,我現在只想讓她快點離開我。
「哐當」一聲,星苑手中的酒杯摔倒地上碎成了幾片,她的手一直在顫抖著。
仙娥們一驚,趕緊都跑過來收拾地上的碎片,星苑的臉被羞辱了一般,紅得滴血。
可是,我低估了星苑的承受力,她依舊如一棵堅毅的楊樹一般屹立在我的面前,然後又倒了一杯酒:「我只是來祝福你的,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默默的看了一眼酒杯,道:「我身體不適,不能喝酒。」
星苑就這麼尷尬的站在我的面前,即沒有退下的意思,也沒有再向我敬酒的意思。
仙宴上的諸位仙卿都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
沒有一個神仙指責我刻薄,他們都在議論星苑地位低微,不識好歹。星族在金蟾宮的仙宴上連席位都沒有,就貿然來敬酒,簡直是自討沒趣。
我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我沉默了一會,然後就對星苑說:「我雖然不能喝酒,但是,我願意以茶代酒,敬謝不敏!」
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宮娥們下去傳茶。
忽然,我發現,遠處的三重宮門之外,又一片衣角掠過,縹緲得好似銀紗,很像星瀲身上穿的那件。
我的心忐忑不安。華胥平時像金屋藏嬌一樣的把我嚴嚴實實的藏在金蟾宮裡,任何人都沒有機會接觸我。如果有人想對我不利,那今天的仙宴就是唯一的機會,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這個機會的。
侍奉的仙娥們將茶端上來之後,星苑紅著眼睛說了兩句恭賀新婚之喜的場面話,就向我敬茶。我接過茶水,用廣袖擋著,然後使了個法術把茶水全都傳送到了身後。
假裝喝完茶水,我便向星苑亮了亮杯底。
就在這個時候,星瀲就進來了,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小的花盆。星瀲沒有走敬酒的紅地毯,而是像剛才一樣悄無聲息的淹著牆壁走,繞過眾人的視線走到了我的鳳座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