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那個男子似乎急切的想要向郭風述說著什麽，可是因為界壁的存在，兩個人根本感知不到對方的意識。
男子因為停下了腳步，所以似乎某種恐怖的存在終於追上了他。郭風看得很清楚，那個男子的身體突然一陣劇烈的顫抖，隨後他慢慢彎下腰身，整個人眼看著將要跪伏在地。
郭風的意識莫名的顫抖起來，並非因為懼怕，而是那個男子眼中的不屈深深震撼到了他。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男子連連吐出幾口鮮血，之後再也無法開口說話。最後用力的凝視了郭風一眼，一聲怒吼，轉過身，以一種手腳並用近乎攀爬的姿勢繼續前行。之後，大霧蔓延開來，徹底吞沒了男子的身影，再也不可見了。
郭風呆愣在那仿佛失了魂一般，他本能的意識到，自己或許錯過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剛剛那個男子到底是誰？又是什麽力量在逼迫著他無法停下腳步？那最後一個眼神又代表了什麽？……
郭風心中有著無數的疑問，當他再次嚐試著去碰觸那道界壁時，他的整個意識竟然一下子就穿透了過去。隻是，界壁之後並非是之前那個迷霧的世界，而是，永恒之路。
這樣突轉的景象讓郭風不由得再次失神了，就在這失神的一瞬間，他的意識受到了某種力量牽扯，向著某個所在極速的奔馳而去。下一刻，他的意識重新回歸到了軀體之中。
誇克在第一時間就覺察到了郭風意識的蘇醒，他本能的驚呼一聲：“這怎麽可能！？”
郭風慢慢睜開眼睛：“怎麽了？”
“空間通道明明已經消失了，你的意識是怎麽從其中出來的？”
郭風沉默了好一會：“有人給了我指引。”
誇克很是驚訝：“有人給了你指引？是誰？”
“……我也很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誰。”
“你是不是又遭遇了什麽異常的事？”
“我也說不清，對方一開始似乎也根本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這一切仿佛都是命運的指引。”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郭風簡要的把自己的遭遇講述了一遍，最後又說道：“我原本以為可以去到那個神秘的未知時空，可不想最後卻直接返回到了自己的軀體之中。”
誇克把郭風所說的經過細細琢磨了一番：“你能從二維的空間內脫身而出，或許，隻是因為某種巧合而已。”
“可我始終覺得這種巧合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了，而且對於那個男子，我心裏始終有著莫名的悸動。仿佛，我真的錯過了一些什麽。”
誇克猶豫了一下：“我倒是有一些可能不切實際的猜測。”
“什麽？”
“你說，你的那種熟悉感，有沒有可能是———”誇克的語氣似乎並不十分肯定，“源自於你自身的血脈？”
“你說什麽！？”
郭風腦袋一陣眩暈，胸口仿佛被壓上了一塊巨石，用力喘 息了幾次也依舊無法緩解那種，來自於意識和靈魂深處的窒息。
已經不用再去刻意細究誇克的猜測是否接近事實，因為郭風已經終於明白了那個男子為何在見到他之後那般激動、那般難以置信，也明白了對方那最後一個眼神到底代表了什麽。
郭風突然之間有了放棄繼續走下去的衝動，他意識到自己其實並未真正和世間之事徹底斷絕，如果生命中的那些人真的遭遇了什麽險難，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想象中的那種無動於衷。
自己到底還是一個人啊，到底還是擁有著屬於人的七情六欲！
過了許久，郭風才終於恢複了些許平靜：“誇克，我感覺我們所要做的，或許是一件極其錯誤的事。它未必會是希望，反而很可能是一種災難。”
此時誇克已經有些不知該怎麽安撫郭風了，他躊躇了一會說道：“可我們此時已然沒有了退路。一旦踏上永恒之路，再想返回原本的宇宙世界幾乎沒有可能，來此之前我已經提醒過你。”
“但，總會有回去的方法不是嗎？如果最後真的無法再回去，那我們索性就永遠滯留在此處好了。”
“即便可以回去，可你真的能夠回得去嗎？大世界的意誌是不會允許你再出現在內核世界的。”
郭風呆呆地盯著沒有盡頭的永恒之路，久久沒有言語。永恒之路是如此的靜謐而絢爛，那光輝不時的升騰而起，演化出種種奇異莫辨的光影。猶如海中的浪花，翻騰著撞擊在了崖石之上，破碎成了一蓬蓬的水霧。
郭風仿佛再次看到初見永恒之路的景象，無數的身影在永恒之路上前行著，看不到起點也沒有終點，半途中還有許許多多的身影在不斷加入，而他也化身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追尋沒有盡頭的希望，到底是為了什麽？！
郭風突然回想起了在最初的時候，他心中曾發出的這樣的呐喊。
用你心中那一點光…來點亮整個世界…在那沒有盡頭的黑暗中…尋找到那盡頭處的一點光…
這是來自某個聲音的回答，可在此之前，郭風卻早已將這些淡忘，直到此刻，那曾經的記憶才再次鮮活起來。
“僅憑我自己，難道真的可以成為點亮黑暗的光芒嗎？可心中的光又從何而來呢？即便真的有光，可光需要有光源，而光源又總會有耗盡的一刻，黑暗卻本就永恒長存。光永遠不可能長久，最終還是會湮滅在黑暗之中。就如這永恒之路，看上去那麽輝煌璀璨，可在這永恒的光芒無法觸及的所在，黑暗一直都在。隻是我們的目光被這光輝的假象所蒙蔽了，所以才無法看透這一切的實質。果然，光芒的盡頭便是黑暗，我現在終於能夠理解這話所要表達的到底是什麽了……”
郭風這樣的神神叨叨讓誇克不免有些擔心：“你沒必要考慮那麽多，光與暗本來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體，光的衰弱自然就產生出了暗，而暗達到極致時，也會誕生光。兩者的存在不僅毫不衝突，而且還是形態的互補。天地萬物都有正反兩麵，人有男女，物分陰陽，這是世間至理也是構築這個世界的終極規則。你沒必要糾結這種本來就存在的道理，說到底，這種道理根本就沒有任何道理，我們也根本說不清、道不明。
郭風，你什麽都可以忘卻，但你唯一不能忘記的是，你為何會踏上這條路？別人或許都有退路，唯獨你沒有！在你接受了輪回者的遺贈之後，你就已經無路可退！”
“這難道是我願意接受的嗎！”
“可這個責任總歸要有人來承擔，既然選擇了你，那你就無法逃避。而且，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也都是你真實意誌的使然。雖然這一切看似是既定的命運，可命運並不能夠主導人之意誌，至多隻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今天的命運的狀態，皆來自於你過往的每一次抉擇。是你的本能在指引著你走上這一條路的。”
“那照你這種說法，人之一切悲劇，皆出於己身，和身處的外在環境沒有任何的關係？那‘逼不得已、身不由己’，這八個字又從何而來？”
“這隻是一種外在的導向，我們完全可以不必遵循這種導向。就如你此時的境遇，外在的因素似乎已經使得你無可奈何了，可當你能夠拋卻這些不做理會時，你就會發現，一切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很多事情原本並不複雜，隻是因為加入了人的主觀情感意識之後，才導致了事情演變的不再那麽簡單了。”
“如果未來注定沒有希望，如果光的盡頭隻有黑暗，那麽再多的努力，再多的掙紮又有何意義？”
“可你不應該忘了自己的初心，你是為了什麽才踏上這條路的？”
“我當然沒有忘！我想為我的後來者走出一條可行的路，讓他們不需要再像我們一樣在黑暗中摸索。可我看到了未來的景象，那裏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希望，他依然在負重前行！甚至，比我還要艱難！而那一切，或許都是因為我打開了那原本不應該、也不能夠打開的魔盒……如果我就此止步，不去碰觸某種禁忌，那麽未來或許就不會變得那麽糟糕了。”
“其他人我不敢說，但你的兒子你應該最清楚，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絕對困不住他。即便你現在選擇放棄，但未來的某一天，他還是會走到你現在走到的這個位置，並繼續前行。黑暗中的這條出路，總是需要有人將它走出來的，不是你便是他。如果你現在選擇放棄，那麽你將什麽也幫不上他，如果你繼續走下，那麽你或許還能給他留下一些對於未來的預示，這樣，他或許就可以避免某些不該遭遇的險阻。”
即便郭風的意識已經進化超越了這個世界，完全可以進入一種全新的形態，但他始終還執著的保持著原本那獨屬於人類的意識形態。這也就導致了他的意識始終存在著某種缺陷，不管進化到何種層次，他的意識形態都無法成就完美。
郭風對於自己的命運已經有了一種模糊的感知，因為選擇錯誤了進化的模式，他的道路已然斷絕。對此誇克同樣心知肚明，否則，誇克也不會說穿過極境之地，就是他們所能達到的最終點。
郭風和誇克都知道這個事實，可他們誰都沒有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郭風突然有些明了誇克為何要堅持讓自己繼續走下去了，如果他不選擇走下去，那他生命的意義也就到此為止了。
前路已斷的他，本就沒有未來可言了。他唯一的價值，也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為後來者走出一條不需要他們再遭受任何波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