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做了個夢。
是一個不需要沉睡就能做的白日夢。
夢裏嚴汝筠不再是叱吒風雲高不可攀的男子,而是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朝九晚五有一份奔波的工作,賺微薄的薪水,剛好夠一日三餐粗茶淡飯,我們有一套簡簡單單的四合院,院子裏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有陽光有小狗有幾株盆栽,還有偌大的梧桐樹和機靈的鸚鵡。
他身邊再不存在鶯鶯燕燕,再不存在覬覦他試圖和我爭搶的女人,他隻屬於我,他的汗毛,他的腳趾,他的呼吸,甚至他的一顆眼屎,都屬於我。
我之所以說它是白日夢,因為它連最接近現實的美夢都算不得,它不但不會實現,而且可笑得令人發指。
他永遠不會有那樣一天,除非天崩地裂滄海桑田。
我躺在床上,陷在一片深深的漆黑中。
窗外萬家燈火,每一盞都無比溫柔明亮,隻有我,在永無休止的黑暗裏沉淪,不知道何時才能迎來為我點燃的燭火。
薛朝瑰。
他身邊的女人竟然是薛榮耀的女兒,她早就對他有心思,才會在慈善晚宴對我那麽大的敵意,當時她冷冽的目光與高昂的下巴,現在想來無非是痛恨別人喊我嚴夫人,我怎麽能是嚴夫人,我和她父親有過那麽肮髒的過去,不隻是她父親,東莞那麽多名流權貴,知道我曾做過外圍交際花的數不勝數,他們隻是忘了,又不敢認出,他們那樣的貴人誰會記得一枝殘花敗柳,誰又會為自己落下口實。
她想隻有她,唯有她才能配得起嚴汝筠的身份。
那涼薄火辣的眼神分明就是恨毒了我。
走廊外有幾聲輕緩的腳步響,我以為是保姆來送湯羹沒有理會,然而門被推開後,那樣悄無聲息,保姆沒有這麽厲害的腳力,能夠在寂靜到沒有任何動靜的深夜還不發出聲音,除非是經常走夜路身份又隱晦的壞人,才能控製自己的重量全部灌注在腳尖,而不是腳跟。
我身體倏而緊繃住,嚴汝筠陪著薛朝瑰不可能回來過夜,她會放他回來嗎,她那麽嬌滴滴的纏著他,他又能忍心丟掉嗎。
我手下意識從被子下伸出,朝著床頭抽屜的方向,那裏有一把剪刀,刃麵被我磨得鋒利無比。
燈光亮起的霎那,我睜開毫無困意的眼睛,我臉上找不到半點倦怠,隻有一片猜忌與淡漠。
身後窸窸窣窣解開皮帶的聲響,我嗅到空氣裏濃烈的熟悉的氣息,心口沉重的巨石驟然垮塌下去,變得空空蕩蕩。
他身上有雨水的味道,有雪茄殘留的煙霧,很快逼近了我。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垂和脖頸,他柔聲問我,“睡了嗎。”
我翻了個身,裝模做樣打哈欠,懶洋洋說睡得可香了,要不是開了燈,土匪進來我都沒知覺,任由他對我下手。
嚴汝筠盯著我頑皮的表情悶笑出來,“演技不錯。可惜沒有惺忪睡眼,不像是剛醒。”
我嘟起嘴躺在床上看他,“合著還怪我不老實,分明是你晚歸讓我不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回來我怎麽都睡不著。”
他嗯了聲,疲憊的眼角微微上挑,像是在笑,“怪我。公司臨時有事耽擱了。”
我愣了愣,心髒有點冷意。
果然連無所不能的嚴汝筠,也會有在感情騙人的時候。
風月這東西,不碰則已,碰上了誰又能逃過這一關。
他脫掉所有衣服隻穿著內褲走進浴室,我盯著磨砂門上亮起的光,他放好水忽然又將門打開,他問我會給人洗澡嗎。
我搖頭說不會,他笑著問我以前也沒有過嗎。
我呀了一聲,“原來是想和我算舊賬。”
他笑得更有趣,“過來我教你。”
我跳下床狠狠撞過去,撲入他赤裸的懷中,他被我頂得朝後退了半步便立刻穩住,我大聲說如果別的男人恐怕要躺在地上,嚴先生給我的安全感就像泔水對母豬。
他大笑出來,“說我是泔水。”
我皺了皺鼻子,“怎麽啦,我還罵自己母豬呢。”
他垂眸看我,“母豬能生,一窩豬崽十幾個。”
我一愣,“嚴先生要我生嗎。”
他說有了自然生下來。
我啞口無言,喉嚨猶如堵住了一塊酸澀的疙瘩,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那…那嚴先生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他說都好,男孩聰明,女孩乖巧。
“可是男人都喜歡公子。”
他問為什麽,我說可以繼承家產。
他嗯了聲,“沒有家產給他繼承,全部用來養你,都花在你身上,等他問起,就說被你母親敗家敗光了。”
他說完覺得有趣,低低笑出來,我心裏卻慌得像一陣野火,燒了整片遼闊的草原。
我慌不擇路,竟然有些想哭,他沒有發現我的異常,鬆開了抱住我的手臂,他轉身試探水溫,那樣剛硬精壯的輪廓泛著蜜色波光,在我眼底肆意撩撥,難怪這世間女子都著迷他,他完美到沒有半點瑕疵。
該是上帝座下如何精湛的能工巧匠才能雕琢出這樣的男人。
他邁入放滿溫水的浴缸裏坐下,叫我過去,我取下搭在玻璃架上的浴袍和毛巾蹲在他旁邊,他脫掉內褲扔出來,好巧不巧濺出幾滴水,正噴落在我唇上,我沒有嫌棄,而是非常妖嬈伸出粉紅的舌尖舔去,俯身在他耳畔說了句很甜。
他舌尖從門牙上掠過,臉上表情諱莫如深,“除了甜呢。”
我想了下,“如果有很多,還能解飽。”
我說完撩起一捧水潑向他的臉,他躲閃不及,被潑了個幹幹脆脆,我咧開嘴笑,“讓你下流,自討苦吃。”
我擠出一點沐浴乳在掌心,輕輕揉搓出泡沫,從胸口和肩膀開始塗抹,慢慢下移到全身,他很享受我的按摩,我等了幾分鍾裝作不經意問他是臨時出了什麽事,耽擱到淩晨才回來。
他頭枕在邊緣半眯著眼,盯著我手上動作,“賬目的問題。”
我哦了聲,“宋錚舟不是負責崇爾的財務和談判嗎,怎麽還要麻煩你親力親為。”
他聽我語氣不對,問我是不是聽說了什麽。
我歪了歪頭莞爾一笑,“當然聽說了,不然我會來問嚴先生嗎。”
他看著我沉默不語,我也一言不發,在他裸露的肉體上更用力按壓,他伸出濕淋淋的手,按住我不斷搖擺的手腕,“誰說了什麽。”
現在不是時機,我根本不清楚他和薛朝瑰之間到底怎麽回事,一旦我自投羅網,反而會引起他的反感與猜忌,何況他在場麵上難免有應酬,薛榮耀不願和他接觸,派出要繼承自己產業的女兒也無可厚非,就算有什麽,我現在也沒資格針尖對麥芒那樣質問。
我開了個玩笑,“當然是嚴先生偷嘴吃,被人家老公捉住啦!”
他挑了挑眉,也明顯鬆了口氣,他指頭落在我眉間點了點,“胡說八道。”
他不再僵持沉默的表情,讓我有些刺疼,他和薛朝瑰果然不是簡簡單單的關係,那個司機說他快成薛家的姑爺,可我不信,他清清淡淡過了三十多年,如果他有心和那些富家千金來往,也不會等到今天,更不會選擇我。
我忍了又忍,我真想問他嚴先生以後會娶我嗎,可我知道這話就算到我死,他不提我也不能問,它會成為我和他之間的終結。
我那麽畏懼,畏懼曾經晦暗的生活,他是我的一縷曙光,是我的萬丈金芒。
我簡直不敢想失去嚴汝筠的任熙,會過成怎樣一塌糊塗窮途末路的樣子。
我失神落魄,在他胸口清洗了很久,他問我怎麽不往下,我抿著嘴唇嬌滴滴笑,他也隨我一同笑出來,手指挑起我下巴左右打量,“害羞什麽,沒見過嗎。”
我沾著泡沫的手拍掉他的桎梏,毫不猶豫伸向他腰間,我說不出是嚇著還是被燙了一下,猛地縮回來,他大掌在半路截下,將我往他懷中一帶,我身體幾乎撲進了浴缸,完全伏在他身上。
他的皮膚和呼吸隻有屬於他自己的氣息,濃烈的煙酒,清冽的苦茶,和一絲淡淡的金桔香水的味道。
這該是一片沒有盡頭的森林。
森林的每一處籠罩著大霧和露珠,潮濕的模糊的陰暗的,將我眼前的世界變為我夢中的樣子。
腦海中忽然恍惚浮現一副麵容,影影綽綽,一種密不透風的窒息感隨即包裹住我,一刹那勝過一個世紀般漫長。
那是洪芬崩潰的臉,我記得她昔日的盛氣淩人,將一把鈔票扔在我臉上的得意洋洋,而那些男人所賜予的裹著慈悲與寵愛的糖衣炮彈終有一日被融化,露出裏麵苦得發澀的核,於是所有對待生活和愛情的執著都變成了破釜沉舟,可能人已經不再是人,而是魔。
鬼有好鬼,魔卻都是惡魔。
我長長的頭發伏在嚴汝筠膝上,我小聲說,“你可以從來沒有招惹我,但你不可以半途拋棄我。”
他按住我的手,任由我緊緊握住,他嗯了聲,饒有興味問我如果拋棄會怎樣。
我笑著咧開嘴,指尖更加用力抓,他悶哼聲,臉色變得微妙潮紅,我放在唇邊舔了舔,一點點解開自己睡裙。
我騎在他身上,兩隻腳在水裏來回擺動,嘩嘩的流淌的水聲伴隨我的呼吸一點點滲開,我修長的指甲此時像刀鋒一樣銳利,割在他喉嚨上,不疼不癢,可一旦我再紮下去一丁點,他就會立刻迸濺出血漿。
我勾起一半唇角,猶如冷笑,“嚴先生有沒有聽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本來就是殘忍惡毒的女人,最不能接受被隱瞞和欺騙。”
我說完將指甲遊移到他薄唇,露出天真無暇的笑容,他最喜歡這樣的我,美得目眩神迷。
他眼底的波光溫情脈脈,“原來你這樣厲害。”
他話音未落,忽然沒有任何前奏朝上撞了一下,我在劇烈搖晃中驚叫出來,手指握住他滾燙的肩膀,整個人失去重心,顛簸在他身上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