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十七(木蓮篇)
話未落音,人已然出了暖閣。聽著門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我心下送了一大口氣,卻也,隱隱有些失落起來。
門外,有腳步聲匆匆而來,抬眸之時,梅蘭已然打了帘子,跑進來,顧不得行禮,撲地就稟:「主子,大事不好。雨妃娘娘昨兒從正門入了櫻雨殿卻不見出來,就在剛剛,淑妃娘娘又帶人進去了。」
梅蘭喘著粗氣,抬起頭來看著我,眼中滿是驚惶之色,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淑妃娘娘帶的是御前侍衛營的人……」
我一骨碌爬起來,掀了錦被,就要下床,梅香吃了一驚,上前扶了我,勸道:「主子,皇上和西寧將軍過去了,定然,不會有事,你先歇著吧。」
「不行,皇後娘娘有事,本宮必須去!」我抬頭,堅定地看著梅香,眼中,是不言而喻的苦楚溲。
梅香頓了一下,終是默默地侍奉我,出了暖閣,一路朝櫻雨殿疾行而去。
還好,一切都趕得及,我撲上前去,堅定地站在了皇后的身邊。皇上的身子早已被掏空,被幽儲秀宮一天已然殫精竭力,淑妃弒后的惡性終於壓倒了他,竟然,暈了過去。
混亂之中,皇后卻再一次顯示了她的沉著冷靜,揮退了眾人,趁機幽禁了宮中嬪妃。我知道,她要反擊了,可我不知,她究竟想要做到什麼程度恧。
暖閣里,終於靜了下來,只剩下我和她守在皇上的榻前,望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忍不住示意綵衣守在跟前,示意皇后與我入了裡間。
看著她疑惑的神情,我小心翼翼開口道:「皇後娘娘,這一次,你可不能再心軟了。」
皇后斂了心神,回望著我,問道:「妹妹的意思是?」
「皇後娘娘心地善良,可娘娘也要明白,如今的情勢,娘娘想與她們和平度日,可她們卻將娘娘的善良當作軟弱,合謀至娘娘於死地啊!」
「淑妃娘娘歷來膽小,生性愚鈍,外無所依,內無所靠,這一次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下此等誅滅九族的事來。皇後娘娘相信,她的背後,無人慫恿,無人出謀劃策么?」
皇后搖了搖頭,道:「自然不信。」
「還有那文曲星下凡一說,娘娘真的相信么?相信向來資質平平的四皇子宏,果真是什麼文曲星下凡么?」
事關睿兒,皇后又如何不上心?面上神情一肅,沉聲開口:「荒謬,簡直是無稽之談!」
「娘娘不信,可天下無知百姓們若是被煽動起來,朝堂之上,又豈能沒有一番爭執?」我抓住皇后的手,一字一句道,「皇後娘娘心善,可也不能不為睿兒早做打算啊!」
皇后終是動容了,點頭道:「這後宮,也是時候該清一清了,再也沒有,比這時候更好的機會了。本宮也是留了這樣的餘地,才禁了各宮嬪妃,不准她們隨意出入。」
她沉吟了一下,有些苦惱地開口:「只是,她歷來深居簡出,要想拿住她的把柄,恐怕,沒那麼容易。若是本宮貿然動手,只怕皇上,會以為本宮為了太子之位,容不下二皇子,那可就,適得其反了。」
「那文曲星一說,就是最好的把柄。」我垂下眼瞼,眸底閃過一絲狠厲之色,開口道,「臣妾已打探得清清楚楚,那文曲星一說是淑妃上了歸元寺祈福之後,才傳出來的。娘娘不妨著人去歸元寺打探打探,若真有人從中動了手腳,那是最好不過,即便查不出個究竟來,娘娘說查到了妖言惑眾之人,那不管她究竟有沒有,也必定是有了。」
皇后猛然收緊了抓住我的十指,眼神炯炯地看著我,沉聲開口:「妹妹,本宮絕不會忘記,你為睿兒所做的這一切。」
我點點頭,心裡長長舒了口氣,回視她的眼神堅定無比:「姐姐儘管去做,皇上面前,妹妹自有辦法。」
外間有響動傳來,我們對望一眼,一前一後疾步走了出去,守在榻前,不多時,皇上醒來。皇后若有似無的疏離和些許反抗之後的柔順,引發了皇上內心不可遏止的內疚和心疼,順利得到了皇上的許可,嚴查爭寵奪嫡之事,肅清後宮。
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掃清了雨妃,鎮/壓了淑妃,更在西寧楨宇的協助之下,精心布好了陷阱,將榮昭儀拖下了水,百口莫辯。
爭寵奪嫡一事日漸明朗,皇上又驚又怒,先後傳下旨意,封睿兒為太子,給二皇子封王,賜婚,開府,徹底斷絕了他奪嫡的可能,也絕了那些有子嗣的嬪妃奪嫡之心。
這場血雨腥風最終以雨妃,淑妃和榮昭儀的敗落,皇后大獲全勝收場,每每想來,我都慶幸當日沒有站錯隊,義無反覆地和梅香演了那出苦肉計,堅定地在她面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皇后甚至說,要將皇四子宏過繼給我,不知她是真心,還是試探,但我,堅決地拒絕了。我木蓮不過宮女出生,內無所依,外無所靠,我這一生的榮辱都繫於皇后之手,有沒有兒子,又有什麼要緊?
何況有了兒子,就給了朝堂之後,後宮之中多一個把柄,多一個借口挑撥皇后提防於我,既然,是百害而無一利的皇子,我又何必去養?
不管如何,皇后終是,放心了。有了她的大力提攜,我一下就擢升至妃位,成了後宮之中皇后之下唯一的宸妃。
至此,六宮實權完全落入了皇后之手,再無人可以抗衡。皇后和西寧楨宇的心思完完全全轉到了睿兒身上,一心撲在前朝政事之上。而我,打著協理六宮的旗幟,真真正正手握六宮生殺大權,成了名副其實的人上之人,再也不用為了自保每日寢食難安,夜不成眠。
只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宮深燈冷,唯一能讓我溫暖的,依舊只有在他懷中的短暫回憶。
看著一直擺在房中沒有綉完的鴛鴦戲水,我的嘴角,不由溢出一絲苦笑。給了我溫暖回憶的那個人,在這樣孤寂的深夜,回憶的,是另外一個女人吧?
聽說,皇上幾次賜婚,都被他婉言相拒,賞賜的美人姬妾,十之八/九也都被他嫁出了府。
端木雨說得沒錯,他是的的確確愛上了那個叫莫言的女人了……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皇上的身子也在我的盡心調養下漸漸好起來了。平靜的生活因邊關告急,皇上御駕親征而打破。
皇上不聽勸阻,執意親征,所幸我朝兵強馬壯,愣是打敗了祁朝與異域三十萬聯軍,捷報頻頻傳來,就在我們等著大軍班師回朝之時,噩耗傳來,皇上病重。
皇后毅然決然出宮,為皇上送去藥材,卻沒有出現在凱旋迴朝的大軍中,皇上神色陰霾,我也識趣的不敢多言。
直到莫少帆深夜入了我殿里,將後宮諸事和睿兒託付給我,我才知道原來皇后在回途之中失蹤了,和西寧楨宇一起。
每一次消息傳來,皇上的臉上就多一次失望,神色日漸陰霾,充滿戾氣。我不知道當日他派西寧楨宇護送皇后回宮,究竟是為了皇后的安全,還是有意試探他們。
從他一日勝過一日的暴躁中,我看得明明白白,他對他們有了疑心,更多的,是對自己那個決定的後悔。
轉眼便是月余,邊境小鎮終於傳來莫少帆的消息,皇後娘娘找到了,西寧將軍為了保護皇后,身受重傷。
皇上一臉焦急地在殿中來回踱著步子,楊御醫剛收回診脈的手,便迫不及待地問道:「皇后的身子如何?」
楊御醫回身,沉了口氣,才朝皇上恭敬稟道:「回皇上的話,皇後娘娘的身子異常的虛弱,風寒之症再加上濕寒之氣入體,又沒能得到很好的醫治,錯過了最好的用藥期,即便是用心調養,怕是,也會落下病根。」
楊御醫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我忍不住疑惑起來,難道,皇后竟是病入膏肓了么?
雖說風寒也有可能不治身亡,可皇后,回頭看看皇后的神色,面色雖有些蒼白,可一看便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顧,虛弱是有,可病入膏肓,卻是一點不像。
我抬眸看向皇上,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眼中同樣的疑惑,轉頭,看向楊御醫,開口說道:「此處並無外人,皇上和本宮都關心著皇後娘娘的身子,楊御醫不必遮遮掩掩,避重就輕,有話,只管如實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