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逐出師門
李香雲知道,自己欠了那和尚很大的一份人情,她在地上沒有躺多久,就被是厲明昕派出來的人給找到了,那些人連忙帶著她回到了厲明昕的行宮之中。
封卓聽說李香雲被咬了,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然後在他仔細的把過了李香雲的脈象之後,居然大喜道,“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好!”
如果李香雲能動彈的話,她就算是拚著跟唐繡瑾絕交的風險,也要給這缺德醫生一耳光。
可惜龍遊潛水遭蝦戲,虎落平原被犬欺,李香雲現在動彈不得,隻能被動的接受著封卓的擺布。
好在封卓這個人雖說脾氣臭,醫術上還是非常靠譜的,他很快就對自己剛才那番冒犯的話作出了解釋。
原來這種蠱蟲咬了人之後,一般的藥物根本就不可能引著它從人的身體裏出來。
必須得將一個被母蟲咬過的人和一個被子蟲咬過的人擺在一起,然後再輔以藥物引導,才能夠讓他們脫離宿主的身體,乖乖的爬出來。
李香雲已經被母蟲咬了有一段時間了,對於封卓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天然送上門來的藥引子。
封卓的動作非常快,他找厲明昕要了一間隱秘的屋子,把唐繡瑾和李香雲並排擺在床上,然後將閑雜人等都趕了出去。
溫暖的藥香在冰冷的小屋裏升騰而起,給四肢麻木的李香雲帶來了一股暖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香雲忽然感覺自己能動彈了,她動了動脖子,扭頭看著旁邊躺著的唐繡瑾。
她早已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根本就不知道外麵一片兵荒馬亂全是因她而起,眼睛上那長而翹的睫毛在燈光的照射下於投射出了一片濃密的陰影,看上去正睡得香甜。
隻要能讓唐繡瑾醒過來,讓我付出再多的代價都在所不惜。
李香雲回過頭來,也閉上了眼睛,唐繡瑾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這世間唯一堪稱知己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香雲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在什麽時候解的,她隻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之中,在夢裏,萬千危險都離她遠去,她回到了安寧的懷抱裏。
等這漫長的一覺醒來的時候,唐繡瑾正坐在她旁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李香雲抬起頭來,和她對視了一眼,看著那張雖然清瘦了很多但是又重新泛起了活力的臉,心中一片溫暖,終於有了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二人對視的時候,封卓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既然她已經醒了,唐繡瑾,你跟我過來。”
唐繡瑾乖乖的跟著師父走了,他們師徒二人尋了一個沒人的屋子,然後坐下來促膝長談。
封卓的臉色看起來不太高興,他板著一張臉說,“你知道你出事之後,我心裏想的是什麽嗎?”
這話根本沒法接,唐繡瑾羞愧的低下頭,不敢看師父的眼睛。
“我想我把你救醒之後,一定要好好的罵你一頓,讓你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唐繡瑾屏住了呼吸。
“是誰給你下的毒?”
這個問題可把唐繡瑾給難住了,一直以來,她仗著自己於醫道上有所精通,從來不把毒放在眼裏,總覺得無論遇上什麽疑難雜症,她都能解。
可是這次的遭遇,給她敲響了一個警鍾,那就是毒之一道,博大精深,她都已經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了,卻連要害自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封卓皺起了眉頭,“剛才太子殿下應該已經告訴你了,你身體裏相對應的蠱蟲是從厲韜的王府之中找出來的。為師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參與他們的黨爭,這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唐繡瑾就連眼圈都紅了,她何嚐不知道師父的苦心。
她知道師父一直試圖把自己從這個圈子中拉出來,在封卓的眼中,她隻不過是一個清流官員之子,雖說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但是這樣的人家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抽身也容易。
可惜事與願違。
封卓這個人從來不拘於朝堂,就算是皇帝老子相邀,他也不一定會給他麵子,可是原本閑雲野鶴一樣的人物,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為自己而不得不踏入這渾濁的泥漿之中,這讓她如何不羞,如何不愧?
甚至到了現在,她也沒有辦法對著師父殷切的眼睛說出一個“好”字。
封卓跟唐繡瑾對視了一會兒,忽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他說,“你知道我的祖師爺是怎麽死的嗎?”
唐繡瑾一愣,師父在她眼中從來都是神秘的,她有時候甚至會感覺,師傅這個人就像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一樣,永遠浸淫於醫道,永遠不參與世俗的紛爭,卻從來沒有想過,師父的醫術是從何處習來的。
封卓看著她茫然的雙眼,苦笑了一下,然後把事情的經過和盤托出。
原來,封卓根本就不是什麽山野遊醫,一般的赤腳醫生,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他這樣高明的醫術,他的醫術,乃是從祖師爺那裏一道傳承下來的。
封家醫術甚至比這個王朝傳承的時間還要久,因為在前朝的時候,他們曾經是供職於皇上的禦醫。
可是很不巧,前朝的皇帝大多暴虐,這其中以梁世祖為甚,而多年傳承的封家也就是毀在了這個皇帝的手上。
當時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封家忽然被牽扯進了皇子的身世之爭中,奸妃指鹿為馬,非要逼著封家當時的家主承認梁世祖的太子並非皇帝的龍嗣,封家的家風就是醫者仁心、立身正道,怎麽肯跟她同流合汙?
可是封家家主的這一點良心,卻為他們家族招來了無盡的反噬,那時候,他們家的醫館都已經開遍了大梁的土地,這些原本可以造福萬民的大好措施,卻因為皇帝的一聲令下而被徹底廢除,就連封家的本家醫生與進來學習醫術的學徒們,也全被抓起來推往了法場。
醫者仁心,卻醫不了人心。
醫術救命,卻救不了自己。
整個封家因此毀於一旦,唯一的嫡長孫還是被當時的宰相偷梁換柱救下來的。
唐繡瑾聽完這段曆史以後,被驚得目瞪口呆,她早知道自己的師傅不一般,卻沒有想到,現在的封卓就是前朝最著名的醫道世家的後人。
在史書之中,那個家族分明已經被屠殺殆盡了。
封卓抬起頭來直視著唐繡瑾的眼睛,那淡然的目光,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也像是在透過她審視一段曆史,他說,“家主有令,封家後人及徒孫,一律不得再參與朝政之事,違此令者,當逐出師門,永不相認。”
唐繡瑾腳下一軟,直接跪在了師父的麵前。
講完這一切以後,封卓已是淚流滿麵,他顫抖著聲音說,“如今封家,隻剩我一人了,小瑾,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我原本想收你做我的關門弟子。”
後麵的話,封卓並沒有說出來,可是唐繡瑾卻從他無聲的沉默之中讀到了更多的遺憾,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唐繡瑾俯下身子,衝著師父磕了三個響頭。
封卓十分不敢置信的道,“你還沒有吸取到足夠的教訓嗎?”
唐繡瑾的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她現在,整個胸腔之中都充滿了愧疚,師父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永遠於危難之中對她施以援手,可是她卻連師父的一個小小的願望都滿足不了,她不得不辜負這個對她恩重如山的人。
封卓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給我一個理由。”
“厲明昕需要我,我不可能放棄他。”
又是長久的沉默。
過了良久,封卓才長歎了一口氣,他把手腕上的鐲子取了下來,拉過唐繡瑾的手,親手為她戴上,然後露出了一個遺憾的笑容,“師父祝你所托良人。”
唐繡瑾的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果然,接下來封卓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一樣敲擊在她的胸口上,“隻是很可惜,師父不可能看著你完婚了,這個鐲子戴在身上,可保你百毒不侵,就當做是師父送給你們二人的見麵禮吧。”
“師父?”
“隻是以後,你就不要再叫我師父了。”
這句話堪稱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給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唐繡瑾心口處又加了一道枷鎖,壓得她一下子崩潰了。
“不要哭,如果不是家規有定的話,師……我也很舍不得你。”封卓歎了一口氣,“但是我真的累了,沒有辦法再陪你一起走了,你既然選擇了厲明昕,那就好好跟他攜手共進,不要讓我失望。”
封卓這個人,醫術高明,待人也高明。
他把唐繡瑾逐出師門這件事來的,沒有任何預兆,前一天還在費心費力的救治唐繡瑾,第二天就對外宣稱他跟唐繡瑾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甚至沒有給唐繡瑾留下任何可以挽留他的機會,當天夜裏,趁著太陽還未升起,就連夜走了。
唐繡瑾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和封卓在分別之前說了些什麽,但是厲明昕卻像是心有所感似的,一直陪在她身邊,用略帶愧疚的眼神看著她。
厲明昕的眼線遍布天涯海角,他自有他的情報來源,或許老早就知道封卓的身世也說不準,反正唐繡瑾是覺得他什麽都知道的,但是厲明昕不點破,她也不願意捅破這層窗戶紙,隻能被動的接受身邊又去了一個人的事實。
等唐繡瑾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妥當之後,之前沒有了結的一樁公案又闖入了眾人的視野。
宋淩飛奸丨汙婦女的案子開審了。
這幾天,厲明昕忙著唐繡瑾的事,倒是把這樁烏龍案子給忘了個徹底,直到宋家人敲鑼打鼓的來通知他,他才從繁雜的記憶中把犄角旮旯裏的這件小事給翻了出來。
然後雲裏霧裏的坐上了審判台的位置。
其實這樁案子的真相到底如何,宋淩雲是提前跟他通過氣的,可是真正到了審判台上,他才發現,案情居然出現了一點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