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禍根
怕皇子前去賑災,可以解釋為皇帝不信任手底下的官員,但是正常人更相信自己的兒子也無可厚非,文武百官們雖然說頗有微詞,也不敢拿到元嘉帝麵前來嚼舌根。
但是像這種涉及到水利工程一類的事情,做好了絕對是大功一件,能夠在履曆上添一大筆的,再交給皇子來做,就無端的惹人眼紅了。
元嘉帝這麽決定,恐怕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是真心想培養自己這個兒子了。
沒有人知道厲明昕在得知這個消息以後心裏在想什麽,他現在忙得熱火朝天,每天都紮在深山老林裏,跟著手底下的水利方麵的官員一起做事,半點揣摩上意的心思也提不起來了。
齊州多山,進出一趟就得好幾天,為了防止把時間浪費在爬山的過程中,厲明昕直接帶著人在堰塞湖邊上住了下來。
等到朝廷派遣的大批官員趕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堰塞湖的情況摸得差不多了。
朝廷的官員中領頭的是一位年輕的工部侍郎,姓周,名桂尹,父親也是朝廷中的高官,家學淵源,再加上他本人勤奮刻苦,這些年為官也是做得順風順水,原本想著再立一次大功就能再升一級,誰承想,被派來給一個身份尊貴的皇子打下手,雖然他不敢說什麽,但是心下卻頗有微詞。
不過當他到了齊州,反正跟厲明昕接觸了一番以後,才發現,這位皇子殿下還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至少絕對不是一個擺著好看的花瓶,因為他是真正的想為百姓做些事的,在他們沒來的時候,把堰塞湖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甚至親自劃著船到湖麵上去勘探了一番。
周桂尹在親眼看到了那些圖紙以後,才總算是收起了小覷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在他手底下做事。
堰塞湖麵積廣袤,絕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疏通的,工部的官員們以堰塞湖邊緣的山溝為根據地,開展了漫長的研討會。
一開始他們想的是慢慢疏通這座堰塞湖,把湖中試水引回到原本的河道上去,但是當他們實地考察一番之後,又認為這個方法恐怕不可行,因為人力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根本就趕不上堰塞湖中水流入的速度,反而有可能會因為人類的挖掘而導致湖泊再次坍塌,造成更大的傷亡。
後來便有人提出了一個想法,那邊是疏通下遊的居民,直接炸山以泄洪,然而這個辦法剛一提出來,又受到了眾人的一致反對,因為這座堰塞湖實在是太大了,它的麵積足足有方圓幾裏,裏麵不知道存了多少洪水,若是直接讓它傾瀉而下的話,恐怕會造成人為的潰堤,到那個時候就不是人能控製得了的了。
工部的人又斷斷續續地提出了許多種解決方法,但是每一種都有一定的風險,所以每一種都會招致不同的人反對,所有人都認為自己的方案才是最佳的,他們連著吵了好多天,也沒有吵出一個章程來。
最後還是厲明昕親自拍板,選擇了炸山的那一個方法,因為他們討論的過程中,堰塞湖的麵積就不斷的擴大,如果再不迅速疏通的話,恐怕就會自然決堤了。
皇子殿下已經拍板了,下麵的人自然不敢不從,所有人都投入了緊鑼密鼓的布置當中去,唯獨一人例外,那就是朝中來員中的領頭人,周桂尹。
周桂尹從小家教甚嚴,說話做事從來沒有僭越之處,他父親是朝中高官,他從小也就很崇拜父親,家裏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一直以來也覺得自己是一個孝順守禮的人。
如今他不過而立之年,就已經做到如此高的位置上,而且家中妻兒雙全,可以說是一個人生贏家了。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生贏家,他也萬萬沒想到,自己這輩子居然還有墮入情網的這一天。
而且他喜歡上的還不是別人,是一個他萬萬惹不起的人——皇子殿下的曖昧對象。
那天說起來也是一樁巧合,齊州地勢崎嶇,周桂尹一介文官,從來沒有走過那麽遠的路,進山以後雖然每天都在轎子上度日,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這一把骨頭都要被顛簸斷了。
尤其是皇子殿下不走尋常路,直接把自己的營帳定在了離危險最近的地方,皇子殿下都這樣身先士卒,他們這些官員自然也不好拿大,便隻能老老實實地進山覲見,結果進山之後,手底下那幫抬轎子的廢物,居然一個手滑,把偉大的周桂尹大爺給摔下去了。
周桂尹這一摔摔的有點狠,見到厲明昕殿下的時候,別人都是跪著的,隻有他是趴著的,因為腰傷了,根本直不起來。
厲明昕麵對這樣一個病殃殃的官架子,雖然不至於當場大發雷霆,但是也自然不會給他什麽好聲色,於是周桂尹就在周圍人意味不明的眼光中被冷處理了,別人幹的熱火朝天,他一個人趴在營帳中養病。
唐繡瑾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剛進來的時候,簡直讓周桂尹驚為天人。
周桂尹從小也是在唯美人如雲的京城之中長大的,而且他家底殷實,自小都是在環肥豔瘦的鶯鶯燕燕中流連過來的,然而這也是他第一次有一種被驚豔的感覺。
唐繡瑾原本就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五官底子自是不必說的,她這些天裏在齊州吃了許多苦,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很有些弱柳扶風的氣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都有些越挫越勇的秉性,唐繡瑾不但沒有萎靡下去,整個人反而脫胎換骨了一般,顯示出一種勃然的生機來。
就像是一隻終於換完了毛的雛鷹,傲然的站在山間,躍躍欲試,想要展翅高飛。
本來就是頂尖的美人胚子,又擁有了這樣的氣質,瘦弱與韌性神奇得在她身上合二為一了,頗有些蒲葦韌且長的意思,這樣特殊的美人,對於周桂尹的吸引力幾乎是致命的,他隻看了一眼,就險些淪陷。
然而唐繡瑾隻是來幫他把脈的。
厲明昕汲取了教訓,知道她絕對不會乖乖的在安全的地方等著,便沒有阻止唐繡瑾,默許她跟著他在最危險的地方風裏來雨裏去,雖然現在沒有什麽傷員能夠讓她救治,但是唐繡瑾也會跟著在營地中搭把手,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現在聽說來了個腰部扭傷的官員,唐繡瑾自己閑著無聊,就過來幫忙了。
她自己坦坦蕩蕩的,頂多就是把脈的時候覺得這個官員有些心律不齊,卻沒想到居然給人家官員留下了那麽深刻的印象。
她把完脈以後,照例詢問道:“平日裏可有飲酒的習慣?”
“不曾有……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小酌幾口。”周桂尹結結巴巴的回答。
“那便好,你養傷的這些日子裏還需戒酒戒色,你自己多注意一些,我走了。”
唐繡瑾說的這些話實在是太普通了,幾乎是每一個大夫都會對患者說的,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周桂尹的腦袋不知道是怎麽長的,硬生生的從唐繡瑾的話裏咂摸到了一點曖昧的滋味。
“她叫我戒色是何意?尋常的女子哪有在男人麵前提這些的,她既然敢這樣大張旗鼓的提出來,莫非是在暗示我不要對她起色心?”周桂尹思索了一下,感覺這個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便又自言自語的改口道:“不對,本官才華橫溢,她不過一個大夫,定然是早就有意在本官麵前搔首弄姿了。”
如果這番話讓唐繡瑾聽到了,一定會把一碗滾燙的藥潑在他臉上的。
隻可惜唐繡瑾沒在他身邊,沒聽到他這番無禮又狂傲自大的表演,唯一看了全場的,是他最親密的同黨,周茂偉。
周茂偉和他同族,但是周桂尹家裏是嫡支,他家裏卻沒有這麽高貴,聽說兩人在一處做官,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周桂尹一直懷疑周茂偉對他頗多嫉妒,不過既然是同黨,便沒有必要戳穿,所以兩人一直保持著明麵上的和平。但是這一次,周茂偉給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直接戳破了他的美夢。
“你剛才說的是哪個女大夫?”
“一個挺漂亮的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明天她再來換藥的時候我問問。”
“那你恐怕等不到了,據我所知,這裏隻有一位女大夫,是唐家的姑娘。”
“什麽唐家李家……等等,哪個唐家?”一開始周桂尹以為周茂偉是危言聳聽,然而等他弄清楚唐繡瑾的身世以後,頓時如同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委頓在地。
對於唐繡瑾和厲明昕之間的那點風言風語,他也早有耳聞,以前還對唐繡瑾頗為不恥,認為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就這樣與男子私混,是有違禮教的。
如今真正見了唐繡瑾的麵,他才明白,為什麽如厲明昕那樣英明神武的皇子也會淪陷,這真真是個讓人一眼萬年的女子,可她……為什麽偏偏就……
哪怕是再給周桂尹借個膽子,他也不敢去跟厲明昕搶女人呀。
但是理智上知道不可以,情感上卻又總是控製不住。
周桂尹自認是一個正人君子,然而唐繡瑾的剪影就如同一株有毒的植物一般,早已在他心裏生根發了芽,幾乎每一天晚上,他都會在香豔的夢境中驚醒,然後一邊羞愧著,一邊回味夢境中的那個女孩的模樣。
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過了十幾天,周桂尹終於忍不住了,他便找了周茂偉過來商量。
“你說那唐姑娘到底有沒有跟皇子殿下做些僭越的事?”
周茂偉這些天裏忙著水利的事,但是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個病號身上,剛聽他說的時候,還是很茫然的,但是他不愧是多年在周桂尹身邊做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大驚失色道:“你可不要亂想,無論如何,厲明昕也是君,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萬萬沒有多管閑事的道理的。”
可是周桂尹卻不以為然的說:“陛下身子骨還硬朗,哪裏就輪得到他一個小皇子做君呢?你莫不是也被那些風言風語給影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