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紅丸舊事
“今年的冬天是格外的冷,下了好幾場大雪,不過瑞雪兆豐年,也是來年的好兆頭。雪下的這麽大,有些年紀大的人,恐怕是受不了這樣的寒氣。”
曹養淳抬起頭來,看著站在宮門口的皇帝,背對著風雪,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皇爺,這.……”
“鄭太妃,今日身子狀況如何?年紀大了,身子就容易虛弱,許多以前想做的事情,也就力不從心了,將來纏綿病榻,也需要好好伺候,說不定哪天人就沒了。”
曹養淳看出皇帝眼中的殺氣,心中千頭萬緒,他聰明如此,怎會不知道皇帝的意思。
出宮之後,曹養淳的手下便迎了上來,遞上貂絨披風,幾人行走在風雪之中。
曹養淳忽然停下腳步,雪片打在臉上,朝著乾清宮的方向說:“在外提拔魏忠賢,打壓囂張跋扈的朝臣,在內清掃宮闈之中的鬼蜮,絲毫不畏人言,竟然有太祖成祖的霸氣。陛下這等手腕,我大明的氣象,或許要轉變了。”
他雖然是閹人,可是對大明的前景,看的是清清楚楚,大明從神宗萬曆年間,就開始走向了一條不歸路,說到底是缺乏一位手腕強硬、擁有誌向的雄主。
曹養淳於萬曆初間入宮,張居正和太後賦予了神宗皇帝滿腹經綸、道德倫理、為君準則、三綱五常……似乎一切都已具備,但就是沒有賦予他堅強的意誌和自信。
而這一點恰是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皇帝,最應該具備的精神財富。
在和東林黨人為首的朝臣博弈之中,神宗皇帝發現自己無力駕馭這個龐大的帝國機器,開始消極對抗,變得貪財好色,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曹養淳對此極為痛心,他出身微寒,在宮中靠著狠辣的手段才走到這一步,可是他心中卻裝著大明的江山社稷,願意為國家效死。
之後幾天,宮內又釀起一場為期數日的風暴,然而對象則從細作、奸細,變成了宮內的老人。
首先是李康妃宮中的老人。
自從李康妃突發急症,暴斃而亡,這些人也都作鳥獸散,隻是中間還有不少想盡忠的。
這些人當年仗著李康妃的勢力,淩辱天啟的生母,作惡多端,如今到了天理循環的時候。
在宮闈之內,多少是個麻煩,寧易也就讓曹養淳一並處理了。
另外還有二人,寧易頗為忌憚。
一是天啟皇帝親封的奉聖夫人,客氏,客印月。
客氏是皇帝的乳母,姿色妖媚,為人狠毒殘忍、生性淫蕩,客氏撫養天啟長大,二人卻是有情分的。
她身為一個農婦,皇帝的信任和親近,是她權力的根源。
在原本的曆史上,朱由校做皇帝期間,她作為一個乳母所受到的隆遇,的確是前所未有的。
每逢生日,朱由校一定會親自去祝賀。每一次出行,其排場都不亞於皇帝。出宮入宮,必定是清塵除道,香煙繚繞,“老祖太太千歲”呼聲震天。
她的兒子侯國興、弟客光先,魏忠賢兄魏釗,俱擔任錦衣千戶。
然而此人心術不正,謀害嬪妃和皇嗣,在天啟後宮之中安插自己的人,企圖把持江山社稷,乃是寧易眼中釘、肉中刺。
自從寧易到來之後,對她便冷淡許多,客氏也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表麵看起來安分守己了一些,實際上更加貪戀權位,與魏忠賢的聯盟更加牢不可破。
實際,若非寧易此刻需要魏忠賢在朝堂上做大,不欲多生事端,早已經對客氏動手。
第二個人,便是神宗皇帝的寵妃,鄭皇貴妃,如今的鄭太妃。
當年東林黨人與神宗皇帝的國本之爭,便是鄭貴妃引起的。
大臣們要立明光宗朱常洛為太子,也就是天啟的父親,然而神宗皇帝寵幸鄭貴妃,一心想立鄭貴妃的三子,後來的福王朱常洵為太子。
這場國本之爭,足足持續了十幾年,神宗皇帝最後還是讓步,可見東林黨人威風之盛。
若僅是如此,寧易還不至於忌憚她,可惜這個女人絲毫不安分,一心想讓他的兒子做皇帝,怕是留不得了。
明末三大案之一的紅丸案,背後就有著她的影子。
當年天啟的父親光宗皇帝,在位僅一個月,便因吞服紅丸暴斃,大明在一年之內死了兩個皇帝,可謂是國本動搖,社稷不穩。
萬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萬曆帝病死,太子朱常洛繼位,改年號為泰昌,史稱泰昌帝。
八月初一日,光宗在登基大典上,“玉履安和”,“衝粹無病容”,就是行走、儀態正常,沒有疾病的症象。
登基之後,鄭貴妃特意送來了八位絕色佳人伺候光宗,可謂是用心險惡,史記:“是夜,聖容頓減”。
就在十天之後,光宗突發急症,一病不起,背後的原因,更是耐人尋味。
鄭太妃的內侍崔文升,時任司禮監太監,執掌禦藥房,給光宗看病,開了一個方子,竟然用的是大黃。
皇帝吃後大瀉不止,一夜之間如廁三四十次,之後便昏迷不醒,之後又有李可灼進獻紅丸,皇帝暴斃,要說這中間,鄭太妃一點關係都沒有,寧易是一萬個不信。
在寧易的示意下,曹養淳執掌的內廠,很快有了動作。
奉聖夫人不過是聖恩稍減,尚且能夠安穩居住在宮中,保住自己的平安。
至於鄭太妃,這個不安分的女人,已經被軟禁起來,身邊的親信太監、宮女,幾乎是一夜之間消失在了宮闈之內,周圍安插上內廠的人手。
這一個月的血洗宮闈,牽連一共一千零四十二人,其中有三百多人秘密處死,七百五十九人打發去皇陵守墓,剩下的則在宮內邊緣化。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鄭太妃的親信,原司禮監秉筆太監,當初給光宗皇帝看病的崔文升,被皇帝以謀逆罪,判處淩遲處死。
前朝後宮,往往千絲萬縷,不少朝臣非常恐懼,害怕這場風波衝出皇宮的城牆,降臨到他們身上。然而時間慢慢過去,皇帝似乎沒有絲毫作為,掀起腥風血雨的內廠也平息下來。
前朝,後宮,似乎恢複了平靜。
然而,就在天啟元年三月的第一天,天氣晴朗,魏忠賢麵色凝重地趕到乾清宮。
一場新的風暴,又將席卷整個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