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大內淌血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寧易整日在乾清宮內讀書。
至於朝政,便是拱手而治。
大明各地的奏疏送入內閣,首先由閣老們進行批注,寫上自己的意見,這便是票擬,過後才呈遞給皇帝。
最後的拍板定案,仍決定於皇帝的禦批,又稱批朱、批紅。
若是不同意,可以留中不發,或者是打回內閣,讓大學士們再度商議。
皇帝有時候疲懶,便將批紅的事交給自己身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掌印太監負責最後的蓋印,這也是司禮監的權力由來。
內廷與外廷,共治天下。
這段時間,內閣和司禮監處理政務,他卻是刻意避開,實際上是放任魏忠賢謀奪權力,讓他攜著東廠這柄殺器,快速成長。
任由下麵的人去作為,自己則暗暗等待著局勢的變化。
皇帝高高在上,仿佛天道無情。
覺得朝堂局勢的方向與自己心意不合,隨手拉扯一把,施加雷霆雨露,讓袞袞諸公知道天恩也可化為天怒。
其實大明的所謂閹黨,不過是在黨爭之中被東林黨人排除的異己,這些被打壓的抱頭鼠竄的官員,為求自保、官位、名利,想盡辦法拜在魏忠賢名下。
如今一個月過去,魏忠賢的府上,不少朝臣出出入入,無非就是求個庇佑。
或許東林黨人尚且沒有察覺,朝堂之上一股新的力量正在孕育之中,殺機已經浮現。
依照原來的曆史進程,這股集結了浙黨、楚黨、齊黨諸多黨派的力量,將會攜帶東廠的屠刀,讓整個大明的朝堂,籠罩在血雨腥風之中。
然而不管是東林黨或者是閹黨,都無法挽救注定敗亡的大明。
這個國家的根子已經爛了。
衛所的軍隊糜爛,商稅和礦稅都收不上來,稅收壓力隻能轉嫁到可憐的農民身上,加上天災愈演愈烈,地龍翻身、瘟疫、蝗災,百姓吃不飽飯,隻能賣兒賣女。
土地兼並愈演愈烈,這是王朝滅亡的根源。
遼東,朝廷尚且沒有給予足夠的注意。
建奴之禍即將危及大明,而山西的晉商範永鬥還在和野豬皮交換糧食、武器、生鐵這些珍貴資源,甚至是國家的情報。
如此內憂外患,等到遼東失陷,後金鐵蹄踏破紫禁城,便是生靈塗炭,九州陸沉的時候,揚州十日和嘉定三屠的慘象,會再次出現在人間。
唯一的變數,便是如今的皇帝已經不再是那個木匠,崇禎也坐不上龍椅。
寧易握秉乾坤,閹黨和東林黨全都翻不了天,八大皇商就是待宰的肥豬。
凡是想要把持社稷神器,動搖江山社稷的人,管你是什麽來曆,先看看自己的脖子夠不夠硬,受不受得住廠衛的屠刀!
寧易又修煉了一遍華山心法,體內真氣運走周天,身上說不出的舒服,仿佛清風入體,飄飄欲仙,有種沉醉不知歸去的感覺。
怪不得那些武癡整日修煉,不近女色,女人哪有練功爽啊。
這些日子,除去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後宮也頗不平靜。
這一個月的時間,宮內又下了兩場大雪,空氣中散發著濃鬱的寒梅香氣,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兒。
大內行廠的設立,攪亂了皇宮內這看似柔和溫吞的一江春水,底下的汙穢和血腥全都浮出了水麵。
曹養淳雷厲風行,原本就執掌禦馬監,積威甚深。
如今他執掌內廠,奉皇命清理宮闈,又有司禮監掌印王安在旁協從,可謂是大權在握,無人敢於忤逆,就連幾位先帝留下的太妃和如今風頭正旺的奉聖夫人客氏,也都是退避三舍。
要知道,客氏乃是皇帝乳母,又與東廠提督魏忠賢交好,然而曹養淳捉拿她宮中太監、宮女的時候,她也是一言不發。
內廠的組建很快,大部分是禦馬監的人手,也有部分是從東廠和錦衣衛抽調而來。
對於皇宮內的太監和宮女來說,這是一場不可忘卻的夢魘,因為每天都會有人消失,常常有人深夜被遠處甚至身邊傳來的哭喊聲驚醒,然後繼續顫抖著入眠。
內廠的人做事情很幹淨,很快。
即便是青天白日,也會有打鬥聲響起,某些平日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太監和宮女,在內廠高手的麵前,竟然顯現出不俗的武藝,拚死一擊。
結局不用多說,免不了被擒住送入詔獄,至於無法生擒的,直接亂刀分屍。
曹養淳明確查出身份的細作,就有三十多人,全部嚴刑拷打。
東廠的酷刑可不是擺著作戲看的,夾棍、腦箍、攔馬棍、釘指,甚至是最陰毒的彈琵琶,將凡人的肋骨當作琵琶弦,來回撥動,以至於皮開肉綻,生不如死。
其餘還有兩百多人,形跡可疑,卻無確鑿證據。
曹養淳本想施加酷刑,卻被王安駁回,說是陛下仁慈,不可肆意對宮人動刑,隻得作罷,轉為文明審訊。內廠中辦過案子的高手不少,即便是不用刑罰,也有自己的辦法。
若是的確沒問題的,那便依照舊例給些銀子,打發出宮。
若是確實有嫌疑的,便繼續嚴刑拷問。
血一直在流。
這種情況持續了二十幾天。
終於,內廠的清洗放緩了步子,不再那麽明目張膽。
對於外界諸多勢力安插的細作清洗,已經差不多完成了,曹養淳準備向皇帝邀功。
深夜,曹養淳匆匆趕至乾清宮,他將內廠在這一個月內所做的事情,擬出了一個章程,打算匯報給皇帝。
寧易接過曹養淳遞上來的厚厚一摞名單,放在了桌上。
他看著曹養淳雙眼烏青,原本白胖的身形,也消瘦了許多,顯然這段時間是真的吃力了,沒有怠慢自己手中的權柄。
心中不得不感歎,若說做事情和對皇帝的忠心,太監可比大臣靠得住多了。
崇禎皇帝吊死在煤山上的時候,唯有王承恩死在他的身邊。
後金鐵蹄靠近京都,方化正以閹人之軀迎戰大軍,等到城門陷落,奮力擊殺幾十人,麵對來勢洶洶的大批敵軍,敵人問他來曆,他厲聲斥道:“我是總管方化正!”然後麵對敵人的屠刀,他與隨從慷慨赴死,眉頭都不眨一下,與大明共赴國難。
當然,文臣之中也有以死報國的忠烈之士,可要論及賣國求榮的罪人,大臣這個群體,就是比太監多,而東林黨錢謙益這樣的兩麵賤畜,更是不用多說。
寧易難得讚賞道:“曹公公真是朕的股肱之臣,白天要指點朕的內功和劍術,夜間好不容易得空休息,還要負責禦馬監和內廠的事情,這些日子更是將宮內好好打掃了一遍,真是勞苦功高,朕心甚慰啊。”
曹養淳趕忙翹起蘭花指,臉帶喜色,故作惶恐狀:“哎喲,皇爺,老奴為您分憂,這可是大的福分啊!隻盼著皇上能夠平平安安,咱們這皇宮內也有個安穩,別讓那些醃臢的小人亂了大內的體統。”
曹養淳可不傻,內廠和禦馬監是天大的權柄,自然要握在手中,至於白天能夠在天子身旁伺候,指點武藝,這更是促進感情的機會。
他們這些閹人,別看那些小太監一口一個老祖宗叫的勤快,執掌廠衛,有多威風,實際上就是皇帝的家奴。
榮辱興衰,也就是天子的一句話。
寧易把玩著那道奏折,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些勢力,以後騰出手來,自然會收拾他們。
不過現在,內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寧易神情淡漠。
“曹公公,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不過接下來,你還得繼續忙著。”
“皇爺,這是何意?”曹養淳也納悶了。
寧易站起身來,走到乾清宮門口,看著外麵平靜的夜色,白茫茫的積雪映照著月光。
“朕覺得,死的人還不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