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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合並風波

  市第五人民醫院大約二百來職工,坐落在市裏的老工業區,那裏人口密集,醫院本來底子較好,醫療技術實力也還不錯,誰也不知道怎麽搞的,時光進入二十一世紀,這家醫院竟然到了發工資都成問題的地步了,更不要說職工的福利了。職工常年領著七成的工資,人心就漸漸散了,有技術的,有本事的,有關係的,要麽調走了,要麽辭職外出單幹了,最後,淪落到靠出租科室勉強支撐。


  周斯綿曾經去這家醫院開個會,房子破舊,有的地方下水管斷裂了,水直接從牆壁上飛下去,也沒人去管。一根下水管子都沒人維修,何況醫療業務?

  人心散了,醫院那幾個領導卻個個了不得呀,他親眼看到,一個副院長對去蓋章的職工愛理不理,邊翻報紙邊翻白眼,看都不看一眼職工,說話還拿腔拿調:我說了這事不歸我管,找辦公室。職工說我找了辦公室,辦公室說要請您簽字。那位副院長就發脾氣,哪有這事?我不簽字就不能蓋章了?硬生生把去辦事的職工氣哭了。


  周斯綿的牙齒就咬得“咯吱咯吱”的,這樣的醫院領導,怎麽能把醫院帶好?恰巧,晚上吃飯的時候,那位副院長也在,他叼著煙,端著酒杯過來敬酒,周斯綿婉拒,那人不願:市人民醫院院長派頭就是不一樣,看不起兄弟啊。同桌有人規勸:何達興,周院長身體不適,心意到了就行了。


  周斯綿這才知道,這位副院長叫何達興。何達興一口將酒倒進嘴裏,說:那好,我心意到了。周院長,幸會幸會,改天兄弟喝一杯。


  一家不拿職工當親人的醫院,不可能將病人當親人。周斯綿曾經在周會上舉過這個例子,告誡醫院管理人員,一定要將職工當成自己人。如果自己人來找你辦個事、看個病你都冷漠刁難,還能指望你對其他的病人好嗎?不可能!


  現在,輪到市人民醫院跟這家讓自己心有餘悸的醫院合並了,周斯綿心裏一萬個不樂意。侯江濤也不樂意。他們倆找市裏,能不能先不合並?等市人民醫院的新院建設搞完了,再合並。


  “不行!這是今年市衛計委的頭號工程、既定方針。就像市人民醫院頭號工程是新院建設一樣,市衛計委的頭號工程就是妥善處理好市人民醫院與市第五人民醫院的合並問題。這是決策,不是征求意見,你們的本位主義思想很嚴重啊!你們的大局觀念到哪裏去了?我的同誌!”這個答複,代表了組織意見。


  周斯綿和侯江濤碰了一牆壁灰,灰頭土臉回到醫院。


  是決策,不是征求意見。侯江濤反複咂摸這句話,轉而問周斯綿:“我們現在要轉移戰略方向嗎?”


  周斯綿滿腦子疑問:這個時候選擇兩院合並,推遲一兩年就不行嗎?怎麽事先不征求我們的意見?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事前要保密?


  見周斯綿沒有搭理自己,侯江濤也不再重複。眼前的這位院長,已經不是一年前剛剛上任時的周斯綿了,他做了幾件讓醫院職工提氣的事情,早不久也正式轉正。侯江濤看到一個擺脫了稚氣的醫院管理者,在曆練中成長、成熟。他擔心的是,周斯綿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劉誌和?


  周斯綿轉而又想,既然上麵已經決定了,是更改不了的事實,那麽,擺在他們麵前的就有一係列的問題,明確市第五人民醫院院區合並後的定位。做什麽?人員怎麽安排?資產怎麽分配?那些被承包出去的科室怎麽收回來?

  人的大腦中,或許有一種“回旋”的功能。周斯綿的思緒轉了一圈之後,方才意識到剛才侯江濤跟他講話,問:“侯書記,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侯江濤說:“你現在想起來問我了?我也納悶,市裏為什麽要選擇市人民醫院接收他們,不說別的,就是那些院領導也難安排。”


  “再難也要完成啊!”周斯綿歎了一口氣,接著說:“剛才,領導不是批評我們本位主義嚴重、大局觀念不足嗎?”


  “他們中有的人,到市人民醫院當個副科長都不合格!”


  “到底是當書記的,首先想到的是幹部安排的問題。”


  周斯綿推開窗戶,釅濃的桂花香鑽進來,他猛吸一口,眯上眼睛,陶醉的樣子,讓侯江濤歆羨:“你還有心思享受桂花香,真是亂雲飛渡仍從容啊!”


  周斯綿突然笑了:“書記,你什麽時候開始秀文采了?我想起來了,你是學中文的,文采自然很好的!”


  侯江濤無奈地笑:“這個年代,還有幾個人關注文采?你沒看見,現在的人除了專業書,都不讀書了!”


  周斯綿不想跟侯江濤探討讀書這個話題。他現在滿腦子是合並,話題自然又轉移到合並上麵來了:“這事,弄得好是功臣,弄不好大家都不滿意,身後罵名滾滾。”


  “誰人背後不說人?像我們這些人,隻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不必過分在意別人的評價。”侯江濤的見解,具有普遍的共識。


  正在商量工作,張娟娟來電話,哭哭啼啼地說:“兒子被車撞了,你趕緊來急診科!”


  周斯綿心口一緊,拔腿就往急診科跑,弄得侯江濤莫名其妙。


  周記誠是在放學的路上,被一輛摩托車撞倒的。撞人之後,摩托車司機連停都沒停,直接開走了。周斯綿趕到急診科的時候,醫生已經為他做了處理。幸好隻是一些皮外傷,且傷勢並不嚴重。張娟娟摟著兒子問長問短,見到周斯綿來了,母子二人才稍稍安靜下來。周斯綿又為兒子檢查了一遍傷口,確認沒有大礙,才鬆了一口氣。


  “好險!我們今後還是接送兒子吧!”回家的路上,張娟娟說。


  “現在車多人多,又要過三個紅綠燈,是要接送。”


  “可是,你這麽忙,我又要上班,怎麽接送?”


  “將我父親接過來吧。”


  “爸不願意來。你看怎麽辦?”


  “唉!我去做做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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