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1 舊物
整張信紙上隻寫了這麽一句話，被折線勻稱分成四份。
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瞬間，宋喬腦海裏便出現了這兩句詩。
前者是因為父親的影響，後者則是因為在語文課本上。
又細細掃了一遍，也不知品出什麽味道。
她將桌麵上的信封重新拿上前。
林
知
靖
啟
每一筆都仿佛鐫刻在紙上，留下深深地凹痕，每個字都算得上她所見父親書法的巔峰。
“林知婧！”宋喬一字一頓。
這就是那個女人了吧！
腦海裏，莫名浮現剛才去墓地見到的那位還留有風韻的蒼老女子。
是她嗎？
宋喬心髒猛的一緊，如果那真的是對方的話，就說明父親還和其有聯係。
而這就代表她父親在婚內出軌。
“要是這樣的話，我絕對無法原諒。”這句話可以說是從宋喬嘴裏咬出來的，信紙被她攥緊的手帶著幾乎成了一團。
就算再愛對方，就算再艱苦，婚內真真正正出軌這件事她也無法接受，這是她的底線。
回過神來的她發現手上不成樣子的信紙，連忙在桌上攤平。用鎮紙一遍遍撫過，將其重新壓平。
這是證據，是證明，可要好好好保存著。
良久，看著信紙上密密麻麻的皺痕，宋喬一歎。將信紙裝回信封，重新放到中間抽屜下。
抽屜內的布置重回原樣，她的心則泛起層層波瀾，難歸平靜。
是的，證據擺在她麵前了。
看著桌上斜放的《林微因傳》，她目光轉冷。再掃視書房，突覺得什麽都不順眼起來。
握手成拳，輕巧幾下太陽穴重新冷靜之後。
宋喬開始回想父親，良久，她開始翻找書桌的其它抽屜。
不出所料，都是些和她目標無甚聯係的東西。
說來奇怪，真正想藏起來的“秘密”她從來都不會放在這些應該放的地方。而是會找一個偏僻的地方，不知哪旮遝不知哪個角落，存放後還會精心偽裝成原樣。
她父親是這樣，她母親是這樣，她幾位好友也是這樣。
她覺得其它人也是這樣。
仔仔細細審視著書房，她正琢磨著要在哪裏開始“尋找”計劃。
第一步很重要。
有了，就櫃子吧！
她很幹脆的決定了。
將裏麵的所有東西放到地上，接著開始挑揀。
“沒用！”
“沒用！”
……
第一個櫃子所有東西全部扒完，也沒發現可疑目標。
起身撐開肩膀活動了下，她又開始第二個櫃子。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五個櫃子已經全部被排除。
接下來，就是書架了，看著一整麵牆的書，宋喬先是歎了一口氣，接著來到客廳接了杯水，喝完又接了一杯端到書桌，繼續開始忙碌。
從左下角的書開始，一排接一排的掃著。
十幾分鍾後，最右邊櫃子的第二排靠牆一側，將書拿下後她有了發現。
紅色綢布包裹起的長條，以及一個鐵皮盒子。
後者也是紅色，盒身上印著喜字，典型的上時代的風格。大片地方塗的漆掉落，空掉的鐵皮上鏽跡斑斑。
在從陰暗無光的書架夾層裏拿出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候，這種情況更加嚴重。
捧著，宋喬覺得自己發現了目標，盡管還沒打開。
心裏好奇的猜測，手上卻穩如蒼鬆。
放到桌上，許是閉合太久，使勁摳了幾下竟沒打開。
害怕裏麵有易碎物品的宋喬，也不敢粗暴對待。
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後，從廚房拿了一把尖刀，顫巍巍撬了一會兒。許是感覺夠難為她了，盒子在撒下許多鐵鏽和碎渣後，終是開了。
厚厚的一疊泛黃書信，被紅繩緊紮著，占據了鐵盒大半的空間。
剩下的那點空間裏，最吸引人的是一顆明晃晃的澄黃子彈，和它旁邊帶著斑駁鏽跡的一支沒了帽的鋼筆。
伸手拿起遞到眼前，鼻尖前端一側歪折，明顯壞了，上麵附著的金黃被歲月洗滌的幾近不見。
從頭看到尾部，在後方漆黑的筆身上，宋喬還看到一些殘缺的日文。
仔細審視完畢，她將鋼筆放到桌麵上。
拿起子彈，比她大拇指還要長一些，大概有她中指的2/3。
捏著尾部，轉著圈。
光滑的彈身上，刻有二字。
一麵林，一麵宋。
宋喬眉頭一蹙，隨即放下子彈。
視線重回盒子，將那一遝書信拿出。
掃向剩下的物品，舒展平整的……應該是糖紙，辨認一番，宋喬給出第一個物品下了定論。
在桌麵子彈旁放好，接著，拿出一個勉強能辨認出的彈殼。
蛋殼整個歪著，在兩麵折起形成的夾縫裏，深邃無光的黑暗中，依稀有一點血色存在。
宋喬腦海裏突的浮出小時候的一件事來。
那是一年盛夏，天很熱，她躲在樹下，她父親拿著一把芭蕉傘給她送著清涼，赤著上半身。
“這是什麽啊？爹！”
兒時的她指著其腹部的一處疤痕問道。
“這是戰場的證明哦！”
“哦！”
那是她第一次見那個傷口。
應該是這個造成的吧！
捏著彈殼，宋喬一時出了神。
良久，歎息一聲，將彈殼擺到桌麵上，從那遝信原來所在的位置將最後一樣吊墜拿出。
紅色線繩上掛著一座開懷大笑的彌勒佛，雕琢精美，玉質通透。
伸手搓弄一下，很滑。
看著空空如也的盒子，她將玉佛吊墜放到一旁。坐在椅子上，拿起那一遝信，解開束縛的紅繩。
拿出最上麵的一封信，信封麵上寫的是老家的地址。
打開，拿出泛黃的信紙，攤開。
娘：
現在局勢很艱難，也許接下來不久就要開始一場有史以來我參加過最難打的戰爭。如果我犧牲了……
對不起，娘！
我們團長前些日子說局勢越來越好，他是不會騙我們的，我也始終和團長一樣相信並堅信我們一定能建立起一個新的祖國。
所以，一定要好好活著，代替我活到那天。
你的兒子宋建國
一九四三年六月二十一日
心頭思緒萬千，轉眼又全都飄散。
她將信紙裝好，拿出下一封信。
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