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悍婦
打發了蘇美,方文青長出了一口氣,見薑韞仍在看著自己,便繼續分析這政局的走向:“公主在朝中最大的仇家莫過齊、趙、韓。齊國城池眾多,工商業發達,故而國力雄厚。齊相在新蘇為相多日。我猜測是蘇皇擔心齊國做大。這才讓公主入朝,以製衡齊相。但這齊相絕非庸碌之輩,想必已經明白上意。既然日後必然勢同水火,原本又是仇家。沒理由不先發製人,挫挫公主的銳氣。公主倒也不必避讓,不然大家一團和氣,這蘇皇豈不是白費力氣?”
薑韞格格笑道:“如若正如方公子猜想。那這一次大比.……依我對齊相國這個老匹夫的了解,他還真能玩出花樣。如此以來,這第一場交鋒,我們也不能弱了氣勢。”
“呃……方公子所言極是,我提到過的俠士傳言,說這俠士跟齊相幼子起了衝突。這齊相幼子便是專程從齊國來參加科舉的。”李將軍聽到方文青分析,再聯想到武舉大比。拚著再被責罵也必須要說。
“噢……?那這傳言到底是如何說的?李將軍且詳細敘述一遍。”蘇文青倒是頗感意外,這傳言竟然傳的如此細致?恐怕不會是捕風捉影。
“我看我還是不要說了,這樣吧,我隨便喊個人來,讓他們說。”李將軍不想再觸黴頭,喊了幾個人進來。
方文青讓人一個接一個單獨敘述。去蕪存菁,最後再一合計,發覺各種傳言相差不大。並且每個人都有提到齊人魔的說法。確定了自己所料不差。
薑韞仔細聽了各人所描述的俠士相貌和行為習慣。打賞了些錢財,屏退眾人以後,薑韞與方文青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是他”
……
皇宮坐落在新蘇的山頂高處。蘇仙城像是各個朝代宮殿建築的博物館。風格迥異、式樣雜陳。新蘇的宮殿式樣則更像是宋朝的汴梁。山頂正中是個湖泊,十幾座重簷大殿位於湖泊的南方,雕梁畫棟,高牆青瓦。一圈城牆把宮殿與其他區域隔開。圍繞著湖泊修成整座皇家園林,其間亭台樓閣,廊榭花草,假山怪石,不拘細節而強調神形,仙鶴飛舞其間,正是個神仙所在。
蘇文原本是想跟樂薇萱、張子齡結伴,卻不料鬧了個烏龍。他並不知道樂薇萱住處,而樂薇萱也忘了安排個人去接蘇文。無奈之下,蘇文隻身手拿詔書出了太醫院,一路倒也順利,暢通無阻,到了皇宮正門前的廣場,隻見宮門高大宏偉。這對見慣了現代建築文明的蘇文來說,倒也不足為奇。
抬頭一看,又見幾十座懸空平台被綠植環繞,畫滿彩繪的小巧涼亭置於其上,吊索橋連接各處。山頂正值的水霧彌漫,飛鳥在雲霧裏隱約穿梭,卻真如仙境一般。這般風景從未見過,看的蘇文如醉如癡,繞著宮牆外圍轉來轉去,等到回味過來,卻發覺迷了路。
好容易轉回宮門口。卻不見了剛才還三三兩兩赴宴的人流。無奈之下隻好去問執勤的衛士。衛士驗過了詔書,有一名內侍領著著入了宮。蘇文幾次搭話,這內侍並不應聲,一番輾轉,總算到了一個大殿之前。
大殿南方的廣場上已經是烏泱泱的人頭攢動。卻是禦宴已然開席,數百人列坐在十幾條長桌上就餐,外圍站著三三兩兩的士兵。大殿外站了成排的衛士,守衛卻是森嚴許多,遠看殿內也是人來人往,想必是身份尊崇者的宴席場所。蘇文知道自己沒什麽身份,幹脆學著流水席吃法,自己跑去條桌的尾端,找了副碗筷大快朵頤起來,菜品雖然不多,卻是有人隨時添加。味道講究,吃的蘇文酣暢淋漓……
宮殿裏卻是另外一番情形,皇帝皇後落座於大殿正北的台上,麵前按照職位高低坐了幾層,距離皇上皇後最近的一層自然是三公九卿一眾重臣。其餘官員坐的較遠的,便是說話都聽不清楚。雖然聽不清楚,大殿上的人卻不怎麽動筷。皆屏息側耳,深恐漏聽了台上的大戲。
皇帝是尋常模樣的中年人,身穿玄色冕服頭戴十二旒冕冠。端坐於龍案後,饒有興趣看著下方,皇後臉上雖有風霜痕跡,卻仍舊看得出風華絕代的相貌,比起實際年齡,更像個三十來歲的貌美婦人。一對鳳目也隨著皇帝目光遊走。嘴角卻滿是笑意。
一位身材高大的華服高官,得了皇帝應允,端了杯酒,遙敬薑韞,道:“項國公主遠道而來,本相攜一眾同僚敬公主一杯。這宋國路途遙遠,公主所在項城,隻是宋國一個葺爾小城,更是偏遠。聽說宋王欲讓你做輔國職位,可這京師人口數百萬,舉國上下萬萬數,豈不是把這輔國一職當做兒戲,我正要與宋王分說分說。本相見你這舟車勞頓,確實辛苦。何不尋一官舍多加休息。稍後領略下京都繁華,卻也不枉千裏奔波,辛苦一趟。”
薑韞一身華服,難得的盛裝打扮,自然是珠光寶氣豔壓群芳。站著舉杯,正待飲酒。聽到此話,卻把酒杯一摔,一腳踩上食桌,把湯水震的四處飛濺,捋起一隻袖子,伸出一隻白似蓮藕的手臂,指著對方破口大罵:
“你一個老匹夫。竟敢罵我是個鄉野丫頭?你一個手下敗將還敢跟老娘猖狂。宋王信得過我,自然派我進京,進不進得來靠的是皇上恩典,做不做輔國宰輔,也是皇上的看顧,關你鳥事?!!”
齊相國年歲不小,當頭被罵一句,錯愕片刻,氣的手腳發抖:“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薑韞就是個沒有教養的黃毛丫頭,怎麽能做三公高位,這讓我朝
還怎麽德化服人?”
“放你娘的屁,老娘有沒有教養,輪得到你管?做不做三公是皇上的事,你這裏指手畫腳,想謀反不成?”薑韞罵的酣暢淋漓,頭上的珠釵跟著搖來搖去,叮咚作響,卻煞是好看。
一眾大臣見二人朝堂之上罵起了街,略一錯愕。連忙低下了頭,生恐被人看見自己噴出的酒水飯菜。廊下有那年輕的的侍衛,忍不不敢笑,一個個憋的青筋暴起,滿臉通紅。
“皇上,這潑婦信口雌黃,老臣怎會有那不臣之心,這女人才是蛇蠍心腸、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齊相國氣的手捂胸口,鼻翼不住張合,說完話,立刻大口喘氣。
齊相國原以為薑韞身為一個公主,初來乍到,大家在朝堂上謹遵禮儀。最多在皇帝麵前,引經據典唇槍舌劍一番。自己已經準備了不少後手,無論如何都會讓薑韞灰溜溜下不了台。最起碼不能讓他接了自己的丞相之位。萬萬沒想到,這女人上來就潑婦罵街,這齊相國地位尊寵何時被人指著鼻子罵過街。惱羞成怒,亂了分寸。
喘勻了氣,又深吸一口氣才轉身對薑韞道:“我與你父親自幼交好。當年就該替你父親管教管教你。我不過是說你這婦人資曆不足,不合規矩做那三公高位,我哪裏說的錯了?天子腳下,你卻如此無禮,你看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齊相國,您老糊塗了吧?當年的事這麽快就忘啦?您老可是親自去管教過我的,我的回禮……您還滿意吧?怎麽?還想再來管教管教?那這次侄女我就給您備一份更大的禮。”薑韞毫不示弱,手裏還拿了根筷子敲打碗筷,話說的那叫抑揚頓挫,
“你……”齊相國氣的渾身哆嗦,說不上話來。
台下兩人失了禮儀,奈何都是身居高位,又是實權的諸侯。這一眾官員沒人敢勸,也沒人勸得了……
“二位卿家,卻不要吵了,這許多人在場,給人看了笑話。”卻是皇後發了話,二人隻得暫時休戰,薑韞坐下後兀自翻著白眼。
皇後輕啟朱唇,輕描淡寫地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向皇上耳語道“既然齊相國堅持薑韞資曆不足,接不來這丞相之位,臣妾鬥膽進言,當朝三公,齊相老當益壯,這馮將軍年逾古稀,多次上奏請告老還鄉,今天也未出席。軍中不可一日無帥,何不遂了他的心願?這出缺的大司馬一職,倒是正合這悍婦品性。”
“皇後說的有理,容朕先思量一番。今日禦宴乃是為項陽公主接風,本是高興日子,切不可傷了和氣。稍後武舉開科,還有許多節目。禁軍亦會演武,以彰顯我新蘇軍威。”皇上卻不生氣,看起來是個脾氣不錯的和氣佬。
二人雖然說的是悄悄話,這桌前一排的三公九卿們卻聽的分明。大家知道此事已有章程,自然有那懂得察言觀色的附和。
一位須發皆白的年老官員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行了禮,道:“臣有事啟奏”
“哦,徐奉常,你有何事?準奏。”
這奉常職位乃三公九卿裏的九卿之首。按照慣例,新任輔國必然就任三公的職位,這九卿卻不做大的變動。作為朝廷重臣,自然該此人說話,其他官員卻沒想到他會發言,隻因這徐奉常年老體衰,耳朵也不好使,大多數時間都在朝堂打盹……今日有事啟奏,連皇帝都來了興趣。
“依老臣看,項陽公主乃武將出身。自然是行事果敢,不拘小節,否則優柔寡斷豈不誤了戰機?無以規矩難成方圓,這禮儀一事於朝堂自然是重要。但卻於沙場不合……既然項陽公主不擅禮儀,何不就任軍職?我與大司馬乃多年好友,他這一生久經沙場,立下不朽功勳,奈何舊傷複發,數月來已不能下榻,早托我於皇帝分說,卻請皇上準了他告老還鄉以頤養天年。”
大臣們聽了,竊竊私語,往日隻見這老頭打盹本事一流,一個早朝站下來,別人累的腰酸背疼,他能站著睡的神清氣爽。今天卻是吃了什麽仙丹?如此精神抖擻說了一大段話。雖然話裏理由極為牽強,恐怕是早有準備……不知是誰的意思.……我等且等等..
“嗯……徐奉常所說有理,眾卿家有何高見。若無異議,待我於大司馬商議後自有決斷。”皇帝說完掃了一眼台前,這台前的三公九卿若無異議,這事也就八九不理十了。
眾大臣聽了這話,都明白了,這是皇上的意思。也難怪這徐奉常如此老朽,還能屹立於朝堂……眾人決定不去觸這個黴頭。
……
“臣有事啟奏,”說音剛落,台下靠前的食案站起來一位中年武將,正是排在九卿裏二號位置的郎中令--趙章。這武將生的並不高大,一副白麵皮,頜下一縷山羊胡,穿著武官服,看起來卻更像個文官。
“準”皇上略一錯愕,臉色有些不善。
“公主,請恕末將無禮。臣在軍中多年,拱衛京畿重地。卻未聽說宋國有何名將,不知公主曾領過哪路軍馬?取過何種功勳?臣鬥膽進言,這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大司馬一職,須得軍功彪炳方可服眾,還請皇上慎重。”這郎中令趙章說的語重心長,細思量也很有道理。奈何薑韞領兵打仗的事情是個秘密,這下卻成了沒經驗的把柄。
在場人等雖然對薑
韞事跡心知肚明,可皇上沒說可以公開談論此事,自然就裝不知道。眼看形勢發展有些偏差,按照往日流程,這糾偏的責任就落到跟皇帝最親近,最明白聖意的南軍首領衛尉樂廣和頭上了。
這樂廣和不喜言語,向來也不與人近親結交。反應卻是慢了點,被旁邊的官員使了個眼色,才明白“哦,到我了。”這才連忙施禮道:“臣有事啟奏。”
“準奏”皇帝和眾官員都盼著他半天了。
“臣乃一介武夫,說到任用武將,當然希望是行伍出身。大司馬一職非比尋常,須得那運籌帷幄於賬中,決勝於千裏之外的大將方可勝任。微臣聽說各地都有妖獸異動,損失不小,這宋國邊境亦發生大規模獸潮,有一化外小城被盡滅。然而宋國非但沒有收緊防線,卻前出到妖獸出沒之地,禦敵於國門之外。不知道可有此事?還請項陽公主解惑。”樂廣和說完向韞施了一禮。
薑韞不慌不忙放下袖子,又去整理過發髻上的珠釵。正完儀容,鄭重還了一禮。“樂將軍不必客氣,獸患確有其事。隻是獸群裏幼獸較多,戰端剛啟,還不能說是已經禦敵於國門之外。當日我與陸司馬、宋三公子在邊城調查妖獸一事,事有湊巧而已。詳細情形稍後備書一份,送與樂將軍。此次妖獸聚集於宋、魏、梁之間的荒野。不知意圖在何處。我已安排人通報魏國,梁國。請他們密切關注動向。”
樂廣和顯然不滿意答的籠統,急忙追問道:“是否發生過野戰?”
戲肉到了,薑韞攏一攏臉龐散出來的發絲,略顯矜持的笑道:“當時百姓被圍,事態緊急,說不得,我們隻能拚一把了。”
“戰果如何?”
“樂將軍無需著急,都說了衝突不大,略微殺傷了些虎妖。所以時至今日,妖獸都在避戰。”
薑韞說的輕巧,話音未落,殿內就如滾油裏加了涼水,轉眼間沸騰起來。
在場的高官們顯然通過各自渠道得到過消息,可當事人親口證實,仍舊給官員們帶來了極大的衝擊-——有人把籠罩在人類頭頂數千年的陰霾,給撕開了一個角。
即便穩如蘇皇,也壓抑不住激動。丟開了眼下的議程,招了招手,讓薑韞上到近前賜座,隔著案牘,密談了起來.……少頃,皇後也不顧威儀,讓人把座位移到了案牘邊。
齊相與郎中令趙章暗中對視一眼,卻看不出表情來.……
諸位官員雖然不知薑韞與皇上、皇後密談的內容,也起碼明白大司馬位置花落誰家了。
暫且不論這金殿議事的結果。殿前卻是熱鬧非凡。不比科舉考試,這應考武舉的人員則構成繁雜,有將領、官員舉薦的將門子弟,良家子;有各地方推薦的遊俠、豪客;也有官府根據江湖傳說發出的邀請,比如蘇文。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蘇文卻跟哪邊都沾不上關係。
一幫遊俠豪客們初入皇宮,自然有些拘謹。待宴席開始,就慢慢活絡了起來,漸漸顧不的禁衛森嚴,雖然不敢大碗飲酒,卻呼朋喝友,相互引見,一會功夫就熱鬧起來。
將門子弟大多披掛整齊,正襟危坐,看得出訓練有素,相互間多是簡短寒暄幾句,目光裏淨是對豪客們的不屑。
良家子則略顯平淡,看起來雖然恭順賢良,眼神裏卻都是掩蓋不住的的欲望。
蘇文吃飽了飯,哪裏還能坐的住,看身邊是幾位眉目清秀的良家小子。便屁股不離長凳挪過去搭話:“兄弟,這就光吃飯沒領導講話的麽?”
旁邊那人見蘇文一身文士打扮,赤手空拳,略有些錯愕。但還是回答道:“剛才有人說了呀,不過文縐縐的沒聽懂。”
蘇文暗想:擦,這遇到個知音啊。幸虧我遲到了,就算不遲到我也聽不懂。
“唉,兄弟這麽多人吃完還有啥活動沒?咦?你們怎麽還帶著刀劍?我擦,座子底下還有長槍?這是準備造反麽?”蘇文吃完飯才發現這些人不光甲胄齊全,這桌子底下也是五花八門的兵器。想起電視裏演的造反戲碼,嚇了一跳。
那人看白癡一樣看著蘇文:“你是進錯考場了吧?這裏考武舉,等下要演武的,不帶兵器你準備舌戰群雄麽?”
“嗯?演什麽武?兄弟您別急眼啊,您看著就是俠肝義膽的豪傑,跟兄弟我說說這到底啥情況唄?”蘇文納了悶了,演武是啥?這唐瑞蕊沒說啊?轉念一想,壞了,她是個醫生,恐怕真不知道。
花花轎子人人抬,這人被誇了一句,心裏頓時覺得這位兄弟不錯,好有眼光,那我肯定的要幫你一把:“兄弟,今天來了八百多人,隻有五十個令牌。一個牌子帶五個人進正式考場。等下先是禁軍演武,演完武藝就該我們爭這五十個令牌了?你不帶兵器,等下比什麽?”
蘇文頓時哭笑不得,怎麽還有這規矩?:“兄弟,等下怎麽搶牌子?八百人互相殺的剩五十個?也太殘忍了吧?”
“倒也不用廝殺,仙術、弓箭、槍術、其他兵刃或者技能、演練完了看成績唄。每種取前十。還有十個名額就留給叫陣的了。你上去或者連人帶坐騎去校場叫陣,沒人應戰就算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