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這媳婦，找的還不錯
清晨，天微微亮，沐蕭然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嗡嗡的低鳴聲，不過兩三下，他便接通了電話，起身去了陽台。
蘇小懶睡眠很淺，早就醒了，精神很清醒，就是不想與外界做任何溝通交流。
她隱約能聽見沐蕭然帶著倦意略微嘶啞的嗓音被他刻意壓製著，低聲說：“好的，知道了，我一會兒就過去。”
他的動作很輕，進門，關門，找衣服，出門，似乎過來大半個小時才重新回房叫她起床。
她原以為他是公司有事要出門，誰知道他還叫她起身，那，事情和她也有關係了？
她木然地任由他往自己身上套出門的衣服，盡管已經四個月的身孕了，她穿著以前的衣服還是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以至於兩個小孩子扯她的衣服，扯得老遠她也不覺得不舒服。
司機早備好了車在大門口等著，沐蕭然讓蘇沐帶著蘇林先上車，自己隨後扶著蘇小懶上車，而後關上車門吩咐出發。
蘇小懶聽出來那個地址，是療養院。心中微微有些打鼓，該不是爺爺奶奶出了什麽問題吧？
車上很安靜，快到地方的時候，沐蕭然低聲在她耳邊說：“懶懶，你現在還好嗎？”
換來的是蘇小懶的無動於衷，根本沒有一絲表情，活像個木偶。
蘇沐和蘇林都穿著黑色的小西服，看起來神情嚴肅，兩人的小嘴都癟著，一雙黑眼睛裏淚水在打轉。
療養院的院長親自出門接待，迎著沐蕭然一家子人緩緩朝著沐老爺子和奶奶居住的獨棟別墅走去。
房子的外麵掛上了白色的燈籠，這在一大清早著實不是個好的預兆，蘇小懶臉上的表情微微變了變，卻沒有表現出來太多情緒。
沐蕭然接完電話，又過了很久才來照顧她的起居，還在家吃過了早餐才出門，自然來得算晚的。
房子裏都是人，有她認識的，她不認識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哀慟的表情，大廳的正中央便是悲傷的來源。
大廳的中央擺著兩幅黑白照片，放大了的老人都慈愛地看著她，看的她心裏沒來由的想哭。
他們對她那麽好，他們住到療養院，她卻一次也沒陪過他們，現在送他們走也不是趕在第一個。
一陣陣的愧疚襲來，連帶著以往因為自己的失誤造成老宅失火，造成兩老住院，造成一條人命一人重傷，這些事統統衝撞著她的太陽穴，她感覺自己腦子裏的神經快速地跳動著，像是隨時就要跳出來似得。
沐蕭然的手緊緊握著她的，人很多，卻有人開道好讓他們直直地走到靈前。
兩個慈眉善目的老人閉著眼躺在那兒，若是不知道實情，看起來就像是在睡覺似得。
蘇小懶本跟在沐蕭然的身邊，一雙眼睛無神地盯著躺在那兒的爺爺奶奶，麵無表情，現在卻因為沐蕭然的止步，而她仍在走著，兩個人的手牽在了半空中。
沐蕭然一步上前摟住她，感受得到她微微的顫抖。她在克製情緒，他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她的腿一下軟了，趴在奶奶的水晶棺上放聲大哭，她哭得很傷心，夾雜著很多情緒，一言不發，隻是哭，沐蕭然便能懂。他光聽著她哭，就克製不住自己的難受，喉間微哽著，雙眼泛紅。
他微微彎下膝蓋，仍舊摟著她，身後的兩個小娃娃早上就知道這件事情了，見爸爸媽媽的模樣，也抑製不住，哇哇大哭起來。兩歲的孩子，自然知道親人離去是什麽意思，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媽媽的哭泣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離去。
參加葬禮的人滿滿一屋子，有親近的人，見他們這副模樣，蘇小懶又大著肚子，趕忙上前去扶。
就在兩人快要站起來的時候，蘇小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結結實實地倒在了沐蕭然的懷裏，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等一眾人手忙腳亂地將她安置在二樓的休息室，沐蕭然請來了剛剛回國的墨淩，事情這才緩了節奏。
他不放心地看著墨淩給她檢查，自己退到了樓下，也無心舉辦葬禮，隻讓自家的爸媽來照料著，複又轉身上了樓。墨淩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可見檢查已經完成了。
他示意他出門再說，輕關上門，墨淩便問他：“她得了抑鬱症，還是中度的，你知道嗎？”
沐蕭然點點頭，“知道，周醫生還開了藥。”
“藥有屁用啊！她這又不是遺傳的，她這是心病，你知道原因嗎？要知道原因才能治的！”
墨淩的右手握拳低唇，眉間皺著，又說：“她這孩子.……恐怕保不住。”
“恩。”
“你要決定時間，這事兒不能拖，越早傷害越小。”
“葬禮以後。”
“你不用和她商量商量？”
“不用。”
“好，那我回去準備手術，我親自操刀。”
“好，謝謝。”
墨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沐蕭然，嘴角揚起一抹笑，“這媳婦，找的還不錯。”
說罷，他拿起自己的東西，瀟灑地轉身走了。
蘇小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她聽到樓下還是很多人，都低聲說著話，她聽不清，卻知道自己仍然還在早上的靈堂之上。
門上的鎖哢噠一聲開了，她的目光轉向門口。因為房間沒有開燈，門外的光亮逆光從門口射進來，光從身形便能看出來是沐蕭然。
他緩緩走到窗前，將一個精致的小碗放到床頭櫃上，摁亮了床頭燈。
他有些驚訝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木然，沒有焦點，而是亮晶晶的看著他，雖然還閃著淚光，情緒卻不再激動。
他扶她起來，輕聲問：“懶懶，餓了嗎？我做了青菜粥，喝一點？”
蘇小懶這麽久以來頭一次回複了他，她點了點頭。
沐蕭然覺得現在的她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他喂她吃過了青菜粥，又給她喝了一杯水之後，又問她：“你感覺好些了嗎？”
她又點點頭，這次她的行為又有了些變化，她張口說了一句話！
“我要給爺爺奶奶守靈。”
守靈通常是一整晚，依她現在的狀態，肯定是不合適的，但她這麽久才願意和他說上一句話，他不想，不想拂了她的意，至少，她還有在乎的人和事，她就不會那麽想要離開，不會那麽絕望了。
等蘇小懶洗完澡被帶下樓，樓下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因為她要守靈，沐蕭然便讓自己家父母先去休息了，而他則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靜靜地摟著她。
兩個小家夥今天的情緒也很低落，老老實實地跟在了連岩的身後回兒童房休息了，錢熙照顧著他們，她家的小丫頭也陪著在一起。
蘇小懶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著，沐蕭然皺著眉，時不時為她擦一擦臉上的淚，看著她腫起來的眼睛，低聲安慰著：“懶懶，別哭了，爺爺奶奶一直躺著，還不如早些去了，也免了受罪。”
蘇小懶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可她也不知怎麽的，就是覺得這些事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她還沒準備好，她還沒好，她沒能時常相伴兩位老人，為他們做康複治療呢！她還有好多好多事情都沒做……
她靜靜地靠著沐蕭然，前所未有地覺得，他是個強大的後盾，不管她如何，他總在背後。她微微有些心動，不過，僅僅一秒，便又被腦袋中那個糾纏著她的小惡魔扯回了思緒。
那個黑色的惡魔，一直重複著‘你恨他’‘是他害死了你哥哥’‘是他爸爸害死了你媽媽’‘是他害死了你的孩子’‘是他’。
她想努力掙脫，卻沒法逃開，又陷入了一陣陣的難受，難受得頭暈目眩，好不容易恢複的精神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第二天兩老便出殯了，沐蕭然帶著她遠遠跟著，兩個小家夥一左一右的抓住他們的衣角，小小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委屈極了。
蘇小懶想抱抱他們，想要一左一右摟著他們，拍拍他們的背，安慰安慰他們，這樣的一幕著實讓她心疼，縱使之前再怎麽樣的狠心，他們仍舊是她的骨血。
然而，黑色的惡魔再一次的侵襲了她的思緒，糾纏著她，讓她沒法動彈，甚至連回握住沐蕭然的手都沒法做到。
她又恢複了平靜，雙目無神地目送遠去的棺槨，停步不前。她的腦海中不斷播放著林立去世的那一幕，他在醫院的虛弱，在孤兒院的大樹下慢慢沒了呼吸，他的遺書，他的骨灰……
那是她的哥哥啊！他也死去了，在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哥哥，而沐蕭然什麽都知道的情況下，她將他化為的最後一點灰燼都拋灑到了海裏，再沒法聚攏……
她的黑眼圈很深，送靈的車隊剛出療養院的門，她便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蘇沐和蘇林被媽媽突然的暈倒嚇壞了，因為昨晚姑姑還告訴他們，媽媽的情況很好，很快就能陪他們一起開心快樂的玩耍，再幾個月，還能生個像連戀一樣的小妹妹給他們照顧呢！
沐蕭然本就一手摟著蘇小懶的腰，現在直接一個公主抱便將她帶到了早早等在路邊的車上，直奔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