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抑鬱
蘇小懶的腦子裏總有一個念頭折磨著她，她不願意去想，卻越發覺得委屈。
她想，明明做錯了的人是他，他憑什麽限製她的自由，憑什麽讓她一個人被困在這棟冰冷的豪宅裏，憑什麽連孩子也不讓她見？
隨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的內心也越來越平靜，應該說，越來越寧靜，歸於絕望的寧靜。
她意識到，沐蕭然對於這個孩子的在乎，他在意這個孩子，所以才不願意像之前那樣任由她走放她離開，而是換成了監禁。
回來的這麽多天，她想了很多事情，多到絕望！她來不及相認的哥哥，她素未蒙麵的媽媽，還有那個還在世卻不知道她任何事情的爸爸，他們中有人是愛她的嗎？為什麽丟了這麽多年，沒有一個人來找她呢？就連哥哥，也不知道她，也不認識她。
她從小依賴的外婆，那樣疼愛她，卻也不是親外婆，舅舅舅媽也不是親的，一起生活了幾年的父母也不是親的。
她就像個孤獨的個體，獨活在這世界上，沒有任何可依附的。
家裏的傭人都是沐蕭然精挑細選的，對她的狀況雖不是了若指掌卻也能詳盡地匯報上去。廚娘原以為自家太太隻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進食很少，慢慢的，發現了自己送去的飯菜，哪怕一小勺都不是她吃的，而是被她扔到了馬桶裏掩人耳目。
太太成天躺在床上，也不起床，傭人送什麽上去就會原樣拿下來，隻是白開水會被喝下一些，但也不多。
最近的狀況更加誇張，廚娘親自端著飯菜上去，一眼看到床上瘦的幾乎皮包骨頭的太太，心跳都快停止了！一邊懊惱自己沒有早點上來，一邊手忙腳亂地用家裏的座機打給先生。
沐蕭然正在公司開一個合作項目會，手機靜音卻能看到來電顯示，一眼瞥到是家裏的電話，一個眼神示意祁東繼續，便自顧自地拿著手機出了會議室。
他的臉色不太好，合作案不順利，這個會已經開了兩個小時了。
“喂……”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遠處的江麵，靜靜聽完廚娘的話，薄唇輕啟：“我馬上回來，為她準備好出門的衣服。”
不到十分鍾，樓下便響起了汽車的引擎聲，緊接著是快步磕在地板上的皮鞋聲，沐蕭然一步步踏著木質樓梯上樓，周身冰冷的氣息，嚴肅的神色讓一些膽小的傭人偷偷躲到了廚房。
房間因為拉上了沉黑的窗簾顯得寒意十足，蘇小懶靜靜地躺在床上，眼睛輕輕閉著，沐蕭然走到床頭，伸手按開床頭燈，她微微皺了皺眉也沒睜開雙眼。
沐蕭然低眸看她，她的臉上沒有表情，隻是臉已經瘦的不成樣子，一雙靈動的眼睛現在微微陷下去了，下巴也越發的尖了，看的他一陣怒火中燒，伸手就將她從被子裏扯起來。
蘇小懶總算睜開了眼，一雙眼無神地打量著沐蕭然，什麽話也沒說，依靠著他的臂力半歪著坐在床上，仍舊麵無表情。
“你……”他總想說些什麽，在車上縈繞在腦子裏的那些話，在看到她這個樣子，再說不出來了。
廚娘已經把衣服放在她的床頭了，沐蕭然坐在她的身邊將她摟在懷裏，慢慢為她換衣服，她也不抗拒，也不配合，像個任他擺布的玩偶，沒有精神，沒有靈魂。
她的潛意識裏知道麵前這個人是她的丈夫，是她曾經的愛人，她也知道自己無論多恨，也還是愛他。她想說些什麽，喉嚨卻像被封住了一般，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哪怕一個音節。她甚至連動作都沒法控製，隻覺得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靈魂浮在半空中，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沐蕭然帶著她去了醫院，醫生得出的結論是中度抑鬱症。
沐蕭然一雙好看的眉皺成了一團，靜靜聽著醫囑，拿著醫生開的藥單，快要出門的時候又轉身問：“她懷孕了，這些藥孕婦可以吃嗎？”
得到醫生的確認，他才放心地將單子交給手下的人去取藥，而他自己則帶著蘇小懶慢慢走回了家裏。
蘇沐和蘇林已經快兩歲了，他們已經半年沒看到媽媽了，一開門見爸爸帶著媽媽回家，都高興地圍著媽媽轉，一左一右地扯著蘇小懶的衣服。
蘇小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因為這裏，不是她住的那件冰冷的大房子，而是她和沐蕭然曾經的溫馨小家。他們在這裏發誓要一輩子在一起，要不離不棄，也是在這裏，她要求離婚，他摔門而去。
沐蕭然低聲對著兩個孩子說：“媽媽不舒服，你們自己去玩。”
他的語氣嚴肅，兩個孩子卻似習以為常，乖乖地去自己的房間看書寫字畫畫。
他帶著蘇小懶走到他們的臥房，將她安頓好，手下的人已經將藥遞了上來.……
他的手機忽然想起，他掏出來一看，是祁東的，又轉身看看安靜的蘇小懶，出了房間，站在門口接通了電話。
他皺著眉靜靜聽完，掛斷了電話，複又轉身進了房間，對著床上的蘇小懶說：“我要去公司一趟，你有想吃的可以和廚娘說，也可以和蘇沐蘇林一起玩，但是不要出門。”說完，又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冰涼的唇讓蘇小懶微微縮了縮，又聽見他輕聲說，“等我回來，乖。”
房門上響起落鎖的聲音，不一會兒，樓下便響起了汽車引擎聲。
蘇沐和蘇林其實沒有沐蕭然看起來的那麽乖巧，他才出門，他們就邁著小短腿蹭蹭蹭上了樓，身後的兩個保姆心驚膽戰地低聲叫著：“慢點慢點，我的小祖宗們！”
蘇沐和蘇林咯咯笑著跑到了媽媽的房間門口，停住了腳步，蘇林小一些，乖順地跟在哥哥身後，一雙小手扯著哥哥的衣服下擺，一雙眼睛滴溜溜地順著哥哥扭開的門縫張望著房間裏的情況，一眼看到床上的媽媽時，興奮地直往前衝，一把撲了上去，摟住了媽媽的脖子。蘇沐帥氣地沒有爭寵，雙手自然下垂，站在他的身後，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媽媽，那神情像極了沐蕭然。
蘇林高興，卷卷的細發蹭在蘇小懶的脖頸間，癢的她微微側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蘇沐一臉嚴肅，看出來媽媽的不適，一伸手扯住了弟弟的背帶褲：“媽媽不舒服，快起來！”
蘇林一抬頭，皺著小小的眉毛打量著蘇小懶，眼睛裏水汪汪的，溢滿了委屈，癟著嘴巴就要哭。
蘇沐倒像個大哥，伸手勾住了弟弟的脖子，右手正好撫在弟弟的唇邊，“別哭別哭，沒事的，沒事的。”
蘇沐又看看蘇小懶，“媽媽隻是生病了，和你沒關係，知道嗎？”
蘇林抬頭看看哥哥，像是懂了，重重點頭，又問道：“媽媽為什麽生病了？什麽時候才能好？才能陪我玩呀？”
蘇沐：“你乖乖聽話，媽媽很快就能陪你玩了！再說，你不喜歡和我玩嗎？”
“不喜歡！你比我聰明，我玩不過你！”
蘇沐一下笑了，不過隻是一瞬，他收斂的性格和沐蕭然真的很像，他安慰道：“我比你聰明，我可以教你，以後你和其他小朋友比，你就是最聰明的了，這樣不好嗎？”
小蘇林扣扣腦袋，略一思考，好像也是這麽回事兒，一張小臉又綻開了笑容。
放在往常，蘇小懶絕對會被逗笑不止一次，而現在，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想笑都笑不出來了。
麵前站著的還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兩個孩子，為了他們，她一度堅強的像個女金剛。
她不想自己這麽絕望的，她也想讓自己開心些，對生活充滿希望一些，卻不知道，為什麽，她越想抓住的東西，越是離得很開，越是想要表達的東西，越是被塵封起來，剩下的全部是冷漠呢？
她仿佛被無形上了一道枷鎖，鎖住了七情六欲，鎖住了所有所有，隻剩下了毫無知覺。
當晚，沐蕭然回來的很晚，她一直醒著，最近不管怎樣的疲累，她的腦子始終清醒著，聽覺也是。
她能聽到他輕手輕腳的進門，關門，拿衣服去浴室，洗澡，躺在她身邊。能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打在她耳邊的呼吸，堅實的胸膛.……
沐蕭然的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混雜著沐浴露的薄荷香氣，蘇小懶在黑暗中睜著眼睛，盯著對麵的衣櫃直看得眼睛發澀，腦中卻漸漸可以思考了。
耳邊傳來沐蕭然輕聲的話，感覺像是夢囈，卻又真實可聞。
他的聲音有些痛苦地說：“懶懶.……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瞞你.……”
良久，蘇小懶還伸著耳朵準備聽到更多，背後卻傳來他輕淡的呼吸聲，一聲聲打在她的脖子上。
是怎麽樣的夢境，他才會做夢也在道歉呢？她有些想不懂他，他也愧疚嗎？他一直以來不都是一副無所畏懼，無所謂的樣子嗎？還會在意她怎麽想，怎麽恨他嗎？
他.……還愛她嗎？
若是愛，他怎麽能.……
若是不愛，他又為什麽非得將她困在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