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守候
沐蕭然在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躺了一個星期，沐爸爸和沐媽媽都接到通知趕了過來。
他們似乎還不知道她和沐蕭然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以為這場車禍是個意外，第一時間便是安慰小懶，讓她不要擔心。
蘇小懶接受著麵前兩人的好意，著實沒有顏麵開口說出實情，隻是傷心著，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沐蕭然的主治醫生說可以將他轉到普通的病房，沐爸爸連忙要求給安排到一個單人間。
沐爸爸去辦手續了，蘇小懶陪著婆婆坐著，聽著婆婆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保佑蕭然快點醒快點醒，以後我天天燒香拜佛吃素齋。
傑瑞也沒有回去芬蘭，而是幹脆在那家酒店常住下去，找到附近的一家工作室，租用了半間屋子辦公。
傑瑞時不時會來醫院看看沐蕭然，坐在蘇小懶的身邊，沐媽媽隻以為是沐蕭然的外國朋友，待他也很客氣。隻有蘇小懶知道，若是沐媽媽知道傑瑞是她氣壞沐蕭然的罪魁禍首，搞不好會拿著掃帚將他掃出病房。
她拿起棉簽蘸了水為沐蕭然濕潤嘴唇，看慣了他精神的樣子，生氣的樣子，發怒的樣子，猛然一看他這無力虛弱的模樣，蘇小懶心裏一陣愧疚，難以言說。
這是她第三次坐在病床前照顧沐蕭然了，她原本應該習慣他作為病人的這個樣子，但是，一個正常人，怎麽可能被人記住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呢？恐怕人們記住的都是出彩的瞬間吧？
因為是連環車禍，沐蕭然的車也在其中，查了牌照的記者急不可耐地發出了慕詩集團總裁嚴重車禍的消息。國內的情況蘇小懶不清楚，但是美分的公司已經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沐爸爸不過在巴黎呆了兩天便帶著沐媽媽感到美分去穩住大局了。他們臨走前還拜托了蘇小懶，讓她好好照顧他，有什麽事情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他們。
這件事情她已經認定了是因她而起，無需他們的叮囑，她自然是有責任照顧好沐蕭然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沐蕭然的胡須冒出來被她剃幹淨，再冒再剃，已經重複了四次了。
這天，醫生做完檢查後告訴蘇小懶，他有轉醒的趨勢了，讓她盡量找些可以喚醒患者的事情，多和他說說話。
蘇小懶思考了半晌，總算是能找出不讓她觸景傷情說不下去的事情。
她和他講小時候自己在肖奶奶那裏玩，不，應該是他的外婆，那不也就是她的外婆。
嘿嘿，她那麽小的時候，還真有想過，要是這個婆婆是自己的外婆就好了，雖然她的外婆也很好，但是有個做菜好吃的外婆和同時擁有一個博學多才的外婆，她也是很期待的。
她告訴沐蕭然她見過小六他們了，他們根本沒有提過沐蕭然，但是上次過年回去，明明就是很故意的在瞞著她，她很有些驚喜，也很開心。
趁著沒人的時候，她甚至還說了些自己的小心思，可能是覺著沐蕭然聽不見，她說著說著淚眼迷蒙，忽然感覺他的手指動了動。
她連忙擦幹眼淚，定睛看了看，又沒有動靜，似乎剛才隻是錯覺。
她講累了。她問他躺著累不累，像是問話，但是明知他不會回答，無休止地迷茫著。
這幾天因為沐媽媽和沐爸爸都離開的緣故，她的事情又多了許多，要給他翻身，擦洗，一刻不停的在他的身邊，這對於她來說，十分困難。她知道，她的身體不能硬扛著一直不睡，便趁著他狀況穩定又沒有什麽人進來的時候挨著他的手睡覺來補充體力。
沐蕭然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醒了過來，這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
蘇小懶當時挨著他的手睡覺，沐蕭然就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疲累的模樣，睡覺還在念叨著些什麽平安，他有些無力地笑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氣得甩開她的手，卻發現，被她握住的手，真的好柔軟，好舒服。
他的頭還是很痛，還能記起當時蘇小懶絕情的樣子。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她這麽急切地想離開。
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看到他睜開的眼睛，正準備說什麽，他卻用另一側的手放到了嘴邊。護士會意地為他換了藥便輕聲關門出去。
沐蕭然將視線轉到窗外，看外麵的天氣，那樣的好，他忽然想到了當時兩人的蜜月旅行。
他好像在一場夢裏聽見蘇小懶低喃著，怪他，怪他又一次躺倒在她的麵前，隨後又是怪她自己，怪自己每次都是罪魁禍首。
夢裏的小懶情緒很激動，他想大聲告訴她，這些和她沒有關係，都是他不好，但是他的嗓子像被什麽堵住一樣，說不出來。
蘇小懶終於長呼一口氣，像蝴蝶翅膀一樣的睫毛撲扇了兩下，睜開了雙眼。
她看著沐蕭然靜靜地盯著她，有些恍惚，還以為是幻覺，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頰，還沒用力卻被沐蕭然伸手拍了下來。
他沒什麽力氣，拍的不重，蘇小懶總算被他帶回了現實，兩眼放光地看著他，忽然又想起來要叫一聲，剛一站起來，便因為久坐有些頭暈的又坐回了凳子上。
沐蕭然看著她，臉上浮現了謎一樣的笑容，蘇小懶愣愣地看著，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問他為什麽車禍嗎？還是問他感覺怎麽樣？
她覺得他能醒過來，一切都不再是問題了，仿佛一道千年謎題，迎刃而解一般。
沐蕭然還有些虛弱，嘴唇有些幹，嗓音帶著嘶啞，問道：“我睡了多久？”
小懶看著他，覺得這個問題說不出的詭異，電視劇裏，病人一醒來不都是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嗎？”難道，是她打開的方式不對？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從年到月到日再到幾時幾分報給他，沐蕭然眉頭微微一皺，說道：“請幫我開一下電視。”
蘇小懶被他的“請”攪得腦袋亂了亂，又按照他的要求，打開了電視將遙控遞到他的手上。
電視很快被他轉到了一個財經頻道，全球的財經頻道，自然少不了慕詩集團，雖然，他們的業務隻是注重國內，鮮少在國外發展，但已經不容小覷。
沐蕭然皺著的眉頭並沒有因為慕詩股價的穩定而鬆開，又向小懶借手機準備撥打美分負責人的電話，但是卻發現她的手機裏根本沒有存任何號碼，除了他的。
沐蕭然忽然放慢了節奏，腦袋裏的思維也慢了下來，舉著手機問她：“有我的電話，為什麽不打？”
蘇小懶覺得工作時的沐蕭然看起來十分迷人，猛然轉到他們的感情問題上來，她覺得跳躍有些大。但她又不好意思不回複這個病人，因為醫生明確告訴她，不要讓病人情緒波動太大。
她回答道：“我本來不準備再用電話的，我想隔絕一切的聯係。”
沐蕭然看著她剛剛因為他蘇醒十分開心的笑顏慢慢地換了種情緒，又問：“我到底做了什麽？讓你這麽想進辦法趕我走？”
蘇小懶心中也是極盡的委屈，但是這次她並不打算再造成什麽誤會。她平靜地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麽，是我錯了。”
沐蕭然也很平靜，但卻堅定地說：“離婚協議書我早就在粉碎機裏粉碎掉了，我們，永遠不可能分開。”
蘇小懶有些不相信他會這麽幼稚，也沒對他的行為做什麽評論。她隻想著把自己的事情一次性講清楚，她說：“還記得成雅生小菠蘿的時候嗎？那時候，你看起來很愛小孩子。我那時候就想啊，為什麽我們的寶寶這麽晚還沒來呢？我也很想給你生寶寶，你應該一直都知道的吧？”
她的話說出來，像是問他，又像是沒等著他的答案。
她又開口說：“後來，我自己去醫院做了檢查。我拿到結果的時候就知道了，我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幫你實現這個願望了。”
說完這些，她覺得自己的胸口有股氣衝了出來，之前的壓抑也一掃而空。她敢直視他了，勇敢而平靜地直視著麵前這個她會愛一輩子也不忘記的人。
病床上的沐蕭然麵色仍然十分平靜，也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造成的蒼白無力，還是他內心本就毫無波瀾。
他低聲問道：“你就是因為這個想要離婚？”像是問句，但聽起來卻又很確定的語氣。
蘇小懶不知道該不該點頭，隻是沉默著，沉默著。
沐蕭然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苦笑著說：“懶懶，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生育機器嗎？”那語氣在蘇小懶聽來帶著點嘲諷，她有些生氣地想掙脫他，但轉念記起，這話好像是出自自己之口。
他又說：“其實，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蘇小懶意外地看著他仍舊毫無波瀾的表情，他好像在說今天早上是晴天一樣的輕鬆。
她不敢相信剛才耳朵聽到的是真的，極力想確認，卻又不敢再開口。
沐蕭然緩緩閉上眼睛，像是累了一般，嘴唇卻輕動了動，說：“我喜歡小孩，但是，我愛你。這一點，我希望你能無比清晰的了解。”
蘇小懶覺得自己再呆下去可能會出現失聲痛哭的狀況，掙開了他的手，說自己要出去打電話給爸媽報平安，便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她沒有乘電梯，蹭蹭蹭地跑到頂樓。夏日的陽光毒辣地照耀著她，曬得她的臉頰一陣發燙。她的頭發是純黑色的長發，太陽一曬，蓋在脖子上的頭發立刻和著汗液黏在身上。
她覺得她似乎沒那麽想哭，隻剩下內心陣陣的波動，提醒著她，剛才沐蕭然的告白衝擊多大。
手機上沒有公公婆婆的電話，她切換到另一張電話卡，還好沒有清空通訊錄。
電話剛撥通，沐爸爸就接了電話。
沐爸爸：“小懶，怎麽了？蕭然怎麽樣了？”
蘇小懶：“爸爸，他醒過來了，看他現在的狀況，似乎很好，我剛出來打電話的時候叫醫生去檢查了，一會兒應該就有結果了，我是先打電話來讓您放心的。”
沐爸爸可能和沐媽媽正在一起，兩人喜極而泣，道：“辛苦你了小懶，謝謝，謝謝！”
蘇小懶掛完電話，苦笑著想，她又辛苦了什麽呢？一直以來，最辛苦的人應該是沐蕭然吧？
回到病房，沐蕭然的檢查已經完成了，醫生在病房外對她說，病人現在的情況基本穩定，再觀察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蘇小懶高興地謝過了醫生，進了病房。
沐蕭然已經靠著枕頭坐了起來，見她進來，問道：“爸媽還好嗎？”
蘇小懶笑著說：“他們知道你現在狀況很好，都很高興。”
沐蕭然挑眉問：“那你呢？你高興嗎？”
蘇小懶轉了轉腦袋，作出一副思考的樣子，倒是讓沐蕭然微微有些愣住。
他覺得，這麽久沒見，她，好像變了不少。
他細細打量她，有些呆住的表情讓蘇小懶不好意思的臉紅了起來，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問道：“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沐蕭然笑著搖頭，輕聲說：“我是覺得，你好像變好看了些。”
蘇小懶被他這句話說的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嗔道：“油嘴滑舌！”
病房的門突然從外麵被打開，傑瑞站在門口第一眼便看到了臉蛋紅撲撲的蘇小懶，再走進來，看到沐蕭然醒了，也沒意外，友善地打了個招呼，然後轉身叫了小懶出去。
傑瑞盯著她紅撲撲的小臉，問道：“和好了？”
蘇小懶臉上一窘，問道：“這麽明顯嗎？”
傑瑞笑道：“你應該找麵鏡子看看，你的臉上正寫著：哇，我好高興，我好興奮，我好開心，我簡直開心得要起飛了！”
蘇小懶覺得傑瑞完全就是在諷刺她，佯裝生氣地看著他，威脅道：“你別囂張，我可是有百分之七十的股權的！到時候把你掃地出門，可別問我原因！”
傑瑞被她逗樂了，問道：“你覺得愚人工作室還沒倒閉嗎？”
蘇小懶一臉懵地看著他，問：“愚人工作室倒閉了？”
傑瑞表情嚴肅還略帶遺憾地回答道：“早在半個月前就倒閉了。”
蘇小懶有些著急地問：“為什麽？”
傑瑞本想逗一逗蘇小懶，現在看她急了，心中又有些不忍，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薄薄的紙遞到蘇小懶的麵前，示意她拿去看看。
蘇小懶本有些憂傷，接過一看，竟然是愚人設計股份有限公司的百分之七十股權證明書！
她睜大眼睛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而且上麵的股權人，寫的便是她，英文名和中文名都有。
她高興地有些不知所措，上前一把抱住了傑瑞，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公司了！”
傑瑞伸手在她背上輕拍了拍，說：“蘇，這是醫院，注意形象，你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老板了！”
蘇小懶放開傑瑞，還是情緒有些激動，覺得有好多好多要問他的問題，但是又覺得十分愧疚。新公司她好像什麽力都沒出，怎麽能占有這麽大的股權呢？
她將股權證明書折好遞給傑瑞道：“我覺得我什麽貢獻都沒做，沒有權利占用這麽多的股權的。”
傑瑞卻沒有伸手接，隻說道：“蘇，你別以為自己虧欠了什麽，你要知道，現在的股權就昭示著你以後可能要賣身給我們的愚人設計了，做好心理準備哦！反正過陣子，等你家老公好些了，我就要全權交給你了。”
蘇小懶問：“為什麽？”
傑瑞：“因為我累了啊！你要知道，這半個月啊，我先是拉投資，再是選址裝修，壯大隊伍，等你看到我們的團隊，到時候可別嚇到。”
蘇小懶驚訝地看著他，問：“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完成的嗎？”
傑瑞壞笑著看她，道：“當然不是，還有我的女朋友幫忙呢！”
蘇小懶：“女朋友？”驚訝地咽了咽口水，問道：“你什麽時候有女朋友的啊？我怎麽不知道呢？”
傑瑞敲了敲她的腦袋，道：“想什麽呢！你還當真啊！當然是哥一人承包的，不然怎麽會這麽理直氣壯要休假呢！”
蘇小懶嘿嘿笑著轉頭，深深地給他鞠了一躬，誠懇地衝他說：“謝謝老板！”然後高興地將股權證明書裝到口袋裏。
傑瑞說了兩句便要告辭，因為在醫院也沒法招待他，蘇小懶便將他送到了門口。
轉身回來病房的時候，沐蕭然的膝蓋上已經多了台電腦。他瘦得骨節分明的手指正在敲打著鍵盤，以往，蘇小懶肯定會癡迷地覺得帥氣，而此時，她走上前不由分說地關掉了他的電腦放到了一邊的桌子上。
沐蕭然淡然地接受著她的注目禮，隨口問道：“剛才那個男人和你什麽關係？”
蘇小懶咳咳兩聲，道：“雇傭關係。”
其實說雇傭關係自然是對的，至於誰是雇誰是傭…他不問就不需要交代了吧。
沐蕭然看著她口袋裏冒出來的半截紙，又問：“那是什麽？”
蘇小懶低頭一看，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結巴地說：“額…這是我私人的東西。”
頓了頓，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似的，叮囑道：“你剛剛恢複，醫生都說要注意休息了，來，我幫你，快休息吧。”說罷，走上前抽掉了他的枕頭讓他平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