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車禍
挽著傑瑞的臂彎一進入會場,蘇小懶瞬間覺得麵紅耳赤燒的慌,似乎隻是一瞬,全場的人的目光像追光一樣打在了他們身上。
傑瑞感受到了小懶的緊張,伸手輕輕拍了拍她挽著自己的那隻手,小聲附在她耳邊說:“你就當他們不存在的,跟著我,走穩一些。”
兩人這咬耳朵的模樣在外人看來十分親昵,蘇小懶不適地將頭偏了偏,目光一個不小心掃到了不遠處坐在窗邊的兩人。那個正對著她笑的女人,是“茱莉”吧?
蘇小懶急急忙忙收回了目光,專心地帶著微笑緩緩走著,時不時和過來打招呼的人碰個杯。因為昨天的失態,蘇小懶得了教訓,任上來敬酒的人多麽諂媚地笑,她也隻是小抿一口。等一一應付下來,傑瑞送她坐到了人比較少的會場沙發上,她手中的紅酒還有幾乎一半。
她坐在窗邊發呆,意外被草坪上一個活潑的女孩吸引。那身影看起來竟覺得有幾分熟悉,她晃晃腦袋,又定睛一看,草坪上已經沒了女孩的身影。就在她懷疑自己已經喝醉了的時候,沐蕭然帶著那個金發美女向她走了過來。
那個美女很自然地挽著沐蕭然的手臂,幾乎要把身子貼上去了,歪歪扭扭地一搖一擺走過來,她看著很是別扭。
他們走到她的麵前定下來,沐蕭然還未開口,那個金發美女便開始用英文自我介紹道:“蘇小姐,您好,我是茱莉,很高興認識你。”
不過她的英文很爛,蘇小懶腦子飛速運轉了幾下才分辨出她表達的意思。蘇小懶回了一笑,也向她介紹了自己。
後來她看到茱莉附在沐蕭然的耳邊說了幾句,但都是她聽不懂的話,似乎,是法文。
茱莉鬆開了沐蕭然的手臂,自己轉身去了舞池裏,慢慢地找到了舞伴,緩緩地扭著腰肢,蘇小懶看著眼珠子都要驚得掉到地上。卻聽見沐蕭然說:“茱莉是我的女伴。”
蘇小懶腹誹,這還需要你解釋嗎!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吧!
她沒有說話,自顧自將剩下的半杯紅酒一飲而盡,會場的服務生倒是十分盡責,見她喝光了紅酒,立刻換上了一杯新倒的紅酒。
蘇小懶客氣地對著服務生道謝,而後又扭頭看向窗外。
她自然知道沐蕭然正坐在她的對麵沒有走,甚至剛剛掃過他拿杯子的左手時,還注意到他手上的婚戒。
沐蕭然倒是不急,緩緩地抿了一小口紅酒,柔聲叫道:“懶懶。”
蘇小懶覺得若是聽到了還不理睬便顯得有些刻意,越是刻意越能讓人覺得在意,所以她便直視對麵的人,應了一聲。
沐蕭然淡笑著問她:“你怎麽看起來對你老公的事情一點都不想過問呢?”
蘇小懶不知道他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但壓在心裏的無名之火有些燒得慌,於是借著酒勁說道:“你的態度,難不成我看不見?我又沒瞎。”
沐蕭然輕笑,問道:“你看見了什麽?”
蘇小懶也笑了,看著窗外緩緩說道:“我看見了什麽?我看見的可多了!”她意識到自己有些醉了,話也慢慢多了起來。她很想克製自己的情緒,想要用一個淡然的態度慢慢將沐蕭然推遠一些,再推得遠一些。但她還是沒克製好自己,語氣裏充滿了嫉妒和生氣。
她嗓音有些迷糊,她呢喃著說這兩天她看到的事情,她一醉起來就十分絮絮叨叨。沐蕭然坐在對麵著迷地看著她,臉上帶著笑意。
傑瑞見到蘇小懶半靠在沐蕭然胸口這一幕的時候,已經是他全場轉了一圈之後。都是些老朋友,一說起話來便扯得有些多,他好不容易應付完,快步去看蘇小懶,卻隻看到了這一幕。
這一刻,傑瑞也說不出來自己的感受。很莫名其妙的有種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的失落,但隨即又意識到,蘇小懶可不是他的東西,而他對蘇小懶,似乎也不是男女之情。
他笑著衝沐蕭然舉起酒杯,而後轉身又回到了人群中,沐蕭然隻是看著他回以一笑,低頭仔細打量著醉呼呼的蘇小懶。
她已經安靜下來了,像個乖巧的嬰兒一般呼吸輕薄地靠著他睡著了。時不時嘴裏低喃著什麽,他也聽不清,隻得將耳朵貼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蘇小懶的頭發很長,本來挽在腦後的頭發因為她靠著他的動作滑下來掛到了他的耳朵上,微微有些癢。沐蕭然沒有動作,手輕輕扶著蘇小懶,任她靠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酒會上的人漸漸固定了下來,音樂緩緩地柔和了下來,一對對裝扮帥氣美麗的俊男靚女在舞池裏慢慢舞動著。
不知是不是過了酒勁,亦或是不習慣這麽安靜,蘇小懶輕輕動了動腦袋,卻覺得有輕柔的手掌在拍打著自己的後背。
她微微睜開眼,眼前的人,近在咫尺。
沐蕭然早感覺到了她的動作,盡管輕微地動了動,他就是知道,她醒了。
他的聲音十分輕柔帶著磁性從頭頂傳來,“懶懶,酒會散場了,我們回去吧。”
蘇小懶一愣,起身將頭離開了他。因為沐蕭然摟著她的動作很輕,她幾乎沒怎麽費事便離開了他一些距離,但是布藝沙發的長度卻限製了這個一些距離。
蘇小懶睡眼惺忪地看著人少的可憐的酒會現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甚至懷疑剛才的人影如織是幻覺,這隻是酒會還沒開場。
她在少數的在場的人中掃視著,尋找那個和他一起來的傑瑞。傑瑞似乎興致很好,還在舞池中跳舞,抱著長發美人,臉上盡是笑意。蘇小懶一時覺得不太真實,站起身就想朝那邊走。而沐蕭然坐在靠走廊的地方,他不讓開,她自然沒法出去,這也導致了她必須開口征求他的意見。
她說:“請讓一讓,我要出去。”
沐蕭然順著她的方向看去,說道:“他這一晚上才摟到一位美女,你這麽過去打擾,好嗎?”
蘇小懶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又關你什麽事呢?嘴上卻仍保持著禮貌,說道:“這位先生,麻煩讓開一下,可以嗎?”
沐蕭然微眯著眼睛,那眼神閃爍著危險,他低聲問:“這位先生?你是指的我是這位先生嗎?”
蘇小懶沒說話,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扭頭也不看他。
沐蕭然伸手勾住她的下巴,使她的眼光能固定在他的臉上,說道:“老婆,我覺得今晚我最大的任務是提醒你,你的身份。”
蘇小懶還是沒有理睬他,幹脆眼不見心不煩,閉上了眼。其實她還想捂住耳朵,什麽也不想聽。
沐蕭然湊到耳邊的時候,她伸手推開了他的臉,有些薄怒的模樣盡收沐蕭然的眼底。他也不勉強她,隻是定定地看著,也不讓開。
蘇小懶也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讓沐蕭然乖乖離開,然後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然後,最好是再找個愛他的人,他那麽優秀,愛他的人應該很多吧?今天那個洋妞看起來不是很好,最好,最好還是找個中國人,起碼生出來的小孩是原滋原味的祖國的花朵……
沐蕭然看著她在發呆,對於她的無視,他有些不是滋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終於開始沉不住氣,長吸一口氣,說:“懶懶,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談。”
蘇小懶也回看他一眼,說:“談吧。”
沐蕭然:“當然不是在這兒。”
蘇小懶:“我隻想在這兒談。”
放在往常,沐蕭然一定會妥協,然後按照她的意願就在這麽個嘈雜的現場談嚴肅的話題。而今天,他覺得實在是有必要帶她去個沒人注目她的地方。因為,盡管他身上散發著寒氣森森,還是有不少男人在開場時眼光就沾到了他老婆的身上。
沐蕭然沒有和她商量,徑直取了她的包,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蘇小懶本在座位上賴著不肯走,但是沐蕭然又是一句,“我不介意讓你備受矚目地被我抱出去。”
蘇小懶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這樣,但是他本就是全場的焦點,盡管慕詩美分的那位總監加上那位金發碧眼的茱莉已經分擔了許多注意力出去,在她醒來後時不時來和沐蕭然套近乎的人也不少。
她任沐蕭然牽著走到了會場外,卻被迎麵而來的風凍得一哆嗦。沐蕭然感覺到她的顫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加快了腳步走向了他的車。
沐蕭然的車又換了,嶄新的紅色,一點都不像他的風格。蘇小懶坐在副駕駛上,隱約還能聞到茱莉身上的香水味。她微微皺了皺眉,打開了車窗。
沐蕭然並沒有啟動車子,而是平靜地開口了。
他問:“為什麽要離婚?理由。”
蘇小懶早就打好了草稿,一直等著他問,可是這一見麵,她卻像失憶了一般,再想不出任何理由。
她又想起了自己郵件的回複,便保持著中心思想,回答道:“我不愛了。”
沐蕭然轉頭盯著她,灼灼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燒穿一般的滾燙。她避無可避,便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沐蕭然注視著她,一如說著我愛你時的嚴肅,問道:“不愛?”
蘇小懶堅定地點頭,又說:“我來美國了才發現,人生還有許多的可能。我不想一輩子隻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我也不想一輩子隻待在一個地方,我更不想,不想成為一個生育工具。”
沐蕭然還在注視她,著重問道:“生育工具?”
蘇小懶點點頭表示重點對了。其實此時的她,心裏一陣虛無,正努力維持著麵上的冷靜。
沐蕭然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還是個生育工具。”
蘇小懶不知怎的,看著他臉上的冷笑,帶上她最不願看到的嘲諷的眼神,心裏一陣酸澀,眼眶微微有些熱。
良久,兩人沒再說一句話。
她坐在他的車裏,看著從會場被扶出來的傑瑞,目光順著他移動著。卻隻聽到沐蕭然問:“你喜歡他?你們在一起了?”
蘇小懶搖搖頭,道:“我隻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我很舒服。”
沐蕭然將目光轉到她的臉上問:“你和我在一起很不舒服?”
蘇小懶又搖搖頭,道:“很痛苦。”
沐蕭然忽然閉上了眼,低聲說:“你走吧。”
蘇小懶聞言,回頭看了眼早已將臉轉向另一邊的沐蕭然,很快打開車門,下了車。有意識到自己還披著沐蕭然的衣服,轉身準備還回去,卻隻見他一踩油門,車如離弦的箭飛一般地消失在視野中……
蘇小懶恍恍惚惚回到了酒店,回到房間,仿佛去掉了全身力氣一般,倒頭便睡著了。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在多久以前才有這樣疲憊的模樣,她隻是覺得自己像個偉人一般,完成了一個很偉大的使命。但她又覺得,哪個偉人這麽卑微,隻是為了一個人的幸福而去完成使命呢?她這樣會不會侮辱了偉人,反倒恬不知恥地給自己加戲了?
清晨,若不是傑瑞死命的敲著她的房門,她覺得這一覺肯定睡得很舒服。
然而,傑瑞帶來的消息卻讓她瞬間清醒。
沐蕭然出了車禍!
淩晨的連環車禍,他那輛紅色的車車頭整個凹陷進去,人正在搶救。
蘇小懶隱隱覺得自己的心這個時候才是真的空了一大塊,甚至可以泄露進來很多陽光般的穿孔了,就是那一瞬間,痛的整個人失去了知覺,連腦子都不轉了。
傑瑞帶著近乎呆滯的小懶上了早已叫服務生準備好的車,自己一路邊安慰她邊開著車。
在車上,蘇小懶想了很多。
她在想,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為什麽她越是希望這個人好,這個人就越是接二連三地出問題呢?老天爺為什麽不保佑好人呢?為什麽要讓他們經曆這麽多呢?她好累,真的好累好累……
手術中的燈還亮著,走廊上是美分的設計總監和金發碧眼的茱莉。總監見蘇小懶和傑瑞過來,一把拉住小懶的手,安慰著讓她節哀。
蘇小懶隻覺得這句節哀聽起來那麽難聽,難聽到她甩來了總監的手。她離總監遠遠的,也不坐到椅子上,隻是靠著牆壁緩緩流著眼淚。
傑瑞走上前什麽也沒說,隻是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陪著她。
足足十個小時的手術,小懶全程站在手術室門前,一動不動,傑瑞陪到最後都有些體力不支地坐到了一邊的長椅上,心疼的看著脆弱得幾乎隨時會倒下的小懶,但他知道,她倒不下來!
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病床上的沐蕭然,看起來呼吸十分微弱,蘇小懶看著刺眼的呼吸機,想伸手拔掉,然後喊他起來,但她的喉嚨發不出聲音,扒在床上的手指也被傑瑞一根根掰開來,眼睜睜看這他被推進了重症監護病房,而她卻隻能站在加厚的玻璃窗外,遠遠看著。
其實從來的路上一直到他被推出來,這十多個小時,她的腦海裏一直縈繞著一個問題。
沐蕭然出車禍到底是不是因為她?
她思來想去,越想越確定。越想越恨自己,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她。
沐蕭然那麽好的一個人,他為什麽就要遭受這些呢?他為什麽就這麽倒黴,遇到了她呢?而她,又是何德何能在這輩子讓他愛上呢?
傑瑞帶著精疲力竭昏過去的蘇小懶做了簡單的檢查,辦理了住院,便在床前守著她。不知道的醫護人員還以為傑瑞是心疼女友,換葡萄糖的時候還誇他體貼細致。
傑瑞苦笑,要是放在平時,他肯定會跟著調侃一兩句,而現在,他也沒有心情了。
他不知道,他的沒心情到底是因為什麽。是因為沐蕭然這個對手的車禍?還是因為小懶對沐蕭然的深情?
蘇小懶在半夜轉醒的時候傑瑞正靠在一邊的沙發上睡覺,她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覺得頭莫名有些昏沉。傑瑞許是聽到了動靜,睡眼惺忪地一打量,醒了過來。
他扶著小懶過去看沐蕭然。
他知道自己為什麽沒心情了。他是因為根本插足不了蘇小懶和沐蕭然之間的挫敗而沒心情。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魅力缺失,但是放著他這麽有魅力的人,蘇小懶還是想著念著的都是沐蕭然。
她的那封郵件他並不是沒有看懂。他的外婆是中國人,從小就喜歡教他中國的字,詞,後來幹脆連語言也教了。雖然他不常用,但是那麽簡單的一封郵件,他又怎麽可能看不懂呢?
他總覺得,時間一長,蘇小懶會喜歡上他的,他到時候再來個不同意,這樣會很有優越感。
現在他卻隻覺得自己之前做的一切都顯得十分幼稚可笑,他最不該做的,便是為了比較自己和沐蕭然在她心中的地位而拉著她來參加這場酒會。
他現在無盡的後悔,後悔沒有早點認清現實,沒有早點在沐蕭然帶她離開酒會的時候便從中阻攔,明明他作為工作室的老板,是可以阻攔員工在工作應酬時間會客的。
但是現在,一切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