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丞相,我有件事吩咐你做。”


  “酈王有何吩咐?”


  “召集一群能說會道者,奔赴各地,大肆宣傳宸王殘廢之身,不得令人察覺與我們有半點關係。”


  “是。”


  他要看看他一個閹人如何顛倒乾坤。


  ——


  “子魚,起床了嗎?”


  虞米糯倒騰了一些瓶瓶罐罐,大清早來找有魚。


  聽到虞米糯敲門,有魚簡單披了件袍子去開門,然後躺回床上繼續睡覺,昨晚他又失眠了。


  虞米糯把門掩上,走到有魚床邊。有魚趴睡的姿勢正好,虞米糯一手掀開有魚的被子,從竹筒裏逃出幾隻銀針。


  有魚意識模糊,以為老頭要為自己推拿,索性不反抗,任他伺候。隻感覺虞米糯在背脊畫著圖案,然後瓶瓶罐罐磕碰得哐哐響。起初沒有什麽不適的感覺,然後隨著銀針刺下,背脊馬上又辣又疼。


  “呼呼,祖父你幹什麽呢?”有魚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把虞米糯撞得個半倒。


  “瞎嚷嚷什麽,躺好,這點小酸小疼算什麽,給你治病呢。”虞米糯重新把有魚按倒。


  “我有什麽病?”


  虞米糯一邊用銀針刺有魚的背脊,一邊解釋道:“這是我祖上從苗寨學來的蠱術,幾百年了,嫡子單傳,我該是最後一個通曉此術的人了,遇到我你該感到慶幸。”


  苗寨?蠱術?

  有魚頭皮發麻,印象中的蠱術都是害人害己的邪術!他嚇得連忙滾到床裏邊去:“你在給我下蠱?搞這種東西會出人命的!”


  “少見多怪。”


  看有魚那小樣,虞米糯見慣不驚,這蠱術在苗寨都已經失傳,他該是世界上唯一會用的人了。他將一隻蠱蟲從罐子裏夾出來放在盤子內,然後用銀針刺破蠱蟲的肚子,流出了綠色的血漿。


  有魚發誓,那是至今見過最醜最臭最惡心的蟲子。


  虞米糯用銀針粘上蟲漿,朝有魚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此蠱名為兒孫滿堂,能生殘補缺、再生造化、寶刀不朽金剛不壞。這蟲僅此一枚,千金不換,可別浪費了。”


  “are—you—sure?”看著針頭上那一抹綠漿,直叫人作嘔,“你不是在逗我?”


  虞米糯忍無可忍:“想當男人就老老實實過來趴好。”


  有魚一聽,二話不說連滾帶爬地趴了過去。


  虞米糯揉了揉有魚腦袋,滿意道:“這就對了。”


  有魚忍受著背上的刺痛,問道:“你以前也是用這個方法治好的嗎?”


  “額…嗯,當然。”


  虞米糯從來都是一個正常男人,不過這蠱他確實挨過。“我中過這個蠱,在我二十五歲的時候,你看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麽說還能延年益壽?”


  “那是自然,我給你下蠱這事隻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能告訴外人,否則就不靈驗了。”


  想不到天/朝有此妙術,神神秘秘的,有魚從未聽說過。


  “哎,那你能不能教我?”


  “那不可以,此術隻能傳嫡,不然會遭噩運的,你雖說是我孫兒可終究沒有血緣關係,我得傳我親孫。”


  有魚翻了白眼:“你這是歧視外孫。”


  “欸我可沒這意思,我親孫可沒福分享這個蠱,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弄到了下午,終於大功告成。有魚反手摸著背脊,被針紮過的地方卯了一片,有魚湊到銅鏡前想看看“傷勢”,卻被虞米糯攔了下來。“不能看,看了就不靈了。別擔心,過個四五年就不腫了。”


  “那我那…什麽時候能長出來?”有魚尷尬道。


  虞米糯裝模作樣,掐指算了算:“因人而異,少則一兩月多則一兩年吧。”


  “罷了,這個蠱能延年益壽,就算要挨三年四年也不算什麽。”


  這時門外傳來侍從的聲音:“宸王,甄大人、林老爺有事要議。”


  “先等等。”


  有魚穿上衣裳,把頭發盤好,傳眾人進來。


  眾人坐在案前,林池道:“如今舉國休養生息,一時半夥開不了戰。我聽聞好些諸侯奔赴下沽求高人,高人遇有緣人而輔佐之,如果我們能得他相助,必如虎添翼,打敗蒼鸞就能多幾分勝算。”


  “柏通啊?”虞米糯尋思,掐了掐手指頭,“跟我一樣耄耋之年咯。”


  “他老人家老了,且不說中不中用,但得到他必定聲勢大振。黔州的事宜可交給鳳姑處理,但柏先生還求宸王親自去請。”


  請有魚去下沽是眾臣的意思,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三顧茅廬我懂的,”有魚義不容辭,“依你們的意思,我待會兒就去準備。”


  林池等人離開後,虞米糯道:“我打賭,這個人你請不來。”


  “你認識他?”有魚隻是問一問,可心裏篤定老頭認識。


  南越造反時有魚便覺得蹊蹺,老頭神乎其神,簡直是老天給自己開的掛。


  虞米糯翹著二郎腿:“年輕時見過幾次麵,他比你還調皮,脾氣強,讀書還不求甚解。”


  “不去請怎麽知道請不來,你教的嘛。”


  “好吧,我跟你去,看能不能說服他。”


  “你去這事就結了,沒有你解決不了的人。”有魚坐到虞米糯身後,殷勤地給他捶背。


  “別高估我,我隻是去碰個運氣。”


  有魚伺候得舒服,虞米糯皺起了眉頭,猶豫道:“我突然不想去請他了。”


  “為什麽?”有魚放緩了捶背的速度。


  “等你多了一個祖父,你還會這樣一心一意照顧我嗎?不行,我絕不能讓那個柏通來。”


  “誒呀你個賴皮老頭!”


  次日有魚啟程,經過一個月的趕路來到下沽,隨行的還有幾名侍衛,集體便裝,沒人看出是達官顯貴。聽說柏老先生住在沽山深處一個有蓮池的地方,山路陡峭,虞米糯恐怕是吃不消了。


  一夥人在山腳下的客棧歇腳,計劃第二天上山。


  客棧裏人滿為患,為求賢而來的人數不勝數。哪怕是有魚這樣的王族,店家也無法為他爭取到一間空房。


  “客官,我們實在騰不出空房了。小人得罪不起您呐,可…”店家聲音緊張,為難道,“這時來投住的哪個不是王孫貴子,我們誰也惹不起,這位大王你通融通融吧。”


  虞米糯撇了撇嘴,無所謂道:“你們鬧吧,反正馬棚我是住得慣的。”


  “你去住馬棚,把一間房讓給他們。”


  舒晉坐在樓上享用午膳,聽到有魚與店家的對話,命令隨從道:“請宸王上來。”


  有魚也來求賢,看來他誌存高遠,四年不見,不知他心眼長了沒。平心而論,他能活到今天真是個奇跡。


  隨從走下樓去,將客房的鑰匙遞到有魚手中:“我家公子請您上樓用膳。”


  “嘿,我們遇上貴人了,”虞米糯歡天喜地、大大咧咧蹦上樓去,“開飯咯。”


  人群中傳來可笑的聲音,眾目睽睽下,這老頭給自己損的,臉都丟盡了,好在丟臉的不隻有魚一個人。


  “舒舒你也在這呢!”樓上傳來虞米糯驚叫。


  這一聲叫喚,舒晉臉都綠了,撐開衣袖有意無意遮住自己的臉。


  “他叔叔?那得是多老的老頭。”有魚自言自語,立馬跑上樓去見識一下,才發現是舒晉。


  他一塵不變,還是死人一樣的麵孔,還是一身苦澀的藥味。有魚心裏沒有多大驚瀾,他與舒晉的關係大概隻能用最“熟悉的陌生人”來形容了。


  有魚裂開笑容,以一種故友重逢的激動,不,以一種小別勝新婚的亢奮,模仿虞米糯造作的大喊道:“呀,叔叔!”


  “來人!”舒晉頓起了一聲的雞皮疙瘩,惱怒得大吼,“把酒食端到客房裏去(省得丟人現眼)。”


  三人轉去客房裏用膳,虞米糯抓起一豬肘子就啃。看到虞米糯舒晉心糟心,之前警告過他,如不隨晉切莫隨他人,老頭居然不理不顧去輔佐有魚,難道他不及有魚嗎?


  舒晉喝下一杯悶酒。


  虞米糯忙顧啃肉,沒正眼瞧上舒晉一眼,待豬肘子吃完,感激地敬舒晉一杯,這時才看清舒晉憔悴的臉色。


  “喲,壞了。”虞米糯油膩膩地手撥開舒晉的衣袖,給他把脈。


  舒晉有潔癖,乏力的身子無論如何都甩不開虞米糯髒兮兮的手,整個人都不好了。“虞先生請放手。”


  虞米糯心切:“酈王這般虛弱,尉矢呢?”


  舒晉終於收回了手,起身走到水盆前,洗掉手腕的油脂:“消失了。”


  “幾月了?”


  “大半年。”舒晉洗幹淨手重新坐下,心情抑鬱,又飲下了一杯。


  虞米糯焦急地拍著大腿:“尉矢這小子怎如此不懂事。”


  “他會回來找你的。”有魚啃完雞爪油膩膩的手心疼地撫在舒晉額頭上,安慰道,“他為人你最清楚了。”


  舒晉是酈國的王,不論他照顧自己與否,他都是自己爭奪天下的敵人。


  從他踏出奴營起就沒再想過忍讓誰,他一個悲慘至極的人如果對別人還有一絲半點的憐憫,他就該滾回天牢吃蟲。


  有魚不知道怎麽做才算高明,總之,虞米糯幹什麽他就仿著幹什麽。


  舒晉麵紅耳赤,就差沒被氣暈過去。


  有魚陷入思考:尉矢是他的命,尉矢在哪裏,我該如何掌控尉矢?老頭似乎很關心他,他們見過幾次麵?是什麽關係?他為什麽沉默不語,是不是在掂量我。


  有魚抓起一個豬肘子,嘻哈地向舒晉拋了個調戲眼神:“叔叔怎麽不吃?”


  看來他精神恢複得不錯。


  舒晉禮貌地點了頭,吩咐下人:“來人架火鍋,本公子想吃涮魚肉。”


  小二:“好嘞!”


  有魚臉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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