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有魚在祠堂上了一炷香後隨虞米糯出了道觀,道觀外五千囚兵已換掉蔽衣,紛紛穿上新的藤甲,手握兵器,氣勢煥然一新。
士兵驚喜道:“宸王,你賞賜的藤甲好氣魄,我以為這輩子都當不上士兵了呢!”
一件藤甲就能讓他們如此滿足,果然是窮苦樸實的兵好養。
甄丙把排場做得如此漂亮,有魚亦受寵若驚,自信地昂首挺胸道:“他日你們上陣殺敵、建功立業,加官進爵、裂土封侯不在話下。”
士兵們歡呼起來:“好,我們誓死追隨宸王,幹一番大事!”
“啟程。”
有魚同虞米糯坐上華麗的車輦,一幹人馬浩浩蕩蕩地向城門行去。
城門處插滿紅色旌旗,一卷紅色的地毯從郡府鋪到了城門口,百姓夾道歡迎,將士手持長矛站在兩旁,恭敬地等待著他們的王。
遠方走來一批軍隊,鑼鼓聲頓時響起,莊重而喜慶。甄丙立即帶領眾臣從城牆上走下來,在城門處駐足等待,馬車臨近時,甄丙等人齊齊跪下。
“臣等恭迎宸王,臣侍主不周,望宸王寬恕。”
侍從拉開了車簾,有魚深深呼了口氣,整了整衣冠,款款下了車輦,踏在紅色的毯子上,上前扶起甄丙:“眾卿起來吧。”
林稚靈狠狠盯了周常一眼,周常毛骨悚然,不甘不願地走到有魚跟前,單膝跪下:“臣周常跪見宸王,臣不才,願為宸王鞠躬盡瘁,效犬馬之勞。”
人群中一時絮絮叨叨起來——“你看,周將軍都甘心屈居宸王之下,看來宸王是個厲害人物。”
“以前刑朝有這麽一講,說周常、封淡淼乃帝國雙壁,是保證刑朝屹立不倒的根基,封將軍早已歸屬宸王,這會周將軍又俯首稱臣,看來是要改朝換代咯。”
“好奇怪,宸王不是被…怎麽還有胡須?”
“連周將軍都服宸王,我們還有什麽不服。”
“宸王儀表堂堂,禮賢下士,是個賢主。”
“宸王如何如何我不清楚,我隻知道宸王一回來就開倉放糧,誰給我吃的我就服誰。”
“宸王又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你看車輦上還坐有一個老人,與老者同坐一輦,可見宸王是個孝悌忠信之人。”
“總之我服宸王。”
……
周常?曾經封淡淼的死黨,現在應該是死對頭了,總之為一名猛將。
有魚向周常行了大禮,尊敬地扶周常起來。“周將軍辛苦了,如不是你替本王守住黔州,這裏恐怕已是晏地,來人,拿酒來,本王要敬周將軍。”
這麽萌?
周常眉尾一揚,受寵若驚,以前隻聽外人說他怎麽怎麽好,如今一見果然接地氣,怪不得封淡淼喜歡。
士兵呈來兩杯酒,有魚端起一杯遞給周常,然後端起自己的一杯,敬道:“本王代黔州百姓謝過將軍。”說罷一飲而盡。
“宸王言重了。”周常回禮。
儀式完畢,有魚重新坐上車輦,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自言自語:“全是套路。”
虞米糯撫了撫有魚的胸膛:“以後這種場麵還多著,你盡早適應,別緊張了。”
“嗯。”
車馬在百姓的歡呼聲中風風光光進了城,有魚下令三軍同慶,大街小巷張燈結彩,今日的黔州城格外喜慶。
郡府辦了宴席,有魚與眾臣暢飲到了夜晚,才醉醺醺地回了寢殿。
林稚靈早在寢內,給有魚鋪好了床,見有魚搖搖晃晃地進來剛想上前去扶,哪知有魚掩上門後立馬變得清醒。
“你沒醉?”
有魚聞聲向裏麵看去,見到一副驚豔的麵孔,這張臉他見過一次便忘不掉,驚喜道:“稚靈,怎一天沒見你?原來你在這。”
林稚靈牽有魚到一旁坐下,給有魚倒上一盞茶:“我改名了,叫作鳳姑,我不想他們知道我是誰,不過我爹認出我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我也想不到自己轉了個大圈還是回到這條道上。”有魚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扣在了案上。
平心而論,林稚靈是為數不多的不曾背叛自己的人,這樣一個好女人家彌足可貴。
有魚發自內心地感激她:“聽甄丙說這些年都是你在打理黔州,多虧你,若喚作別人,定將黔州占為己有,我很抱歉…”
林稚靈打住了有魚:“你不必覺得虧欠,你清楚我是什麽樣的人,我為你亦是為我自己,你也不必覺得抱歉,我有心上人了。”
有魚一聽,當即拍了一下自己腦袋:我說怎會有綠色裹頭襟。
“你有個依靠我便放心了,你看上的那個人真有福氣,你那麽漂亮又那麽聰明。”
“這裏是郡城,沒有王宮,委屈你了,你暫且住在這,畢竟我們遲早要打出去的。”
“無妨,牢我也蹲過了,這裏布置得很好。”
“你消失了這麽久…”林稚靈想起這幾年等他的辛苦,不禁落下兩滴淚珠,有種莫名的心酸,覺得自己可憐,他亦可憐。“如今見你,成熟了不少。”
她擦幹了眼淚,站起身道:“我今晚來便是想跟你說不用介懷你我夫妻一場,你今天累了,睡吧,我替你把發冠取下來。”
林稚靈伸出手去,有魚受驚,條件反射地退了身子,拒絕道:“不必了,我不想別人看見我的白發。”
“也罷。”林稚靈能感覺到有魚的害怕,識趣地收回了手。夜已深,她該回房了,臨走前想聽聽有魚對她倆關係的看法,“不如你說說,如今我倆如今的關係是什麽?”
有魚微微一笑,很官方的握住林稚靈的手:“是純潔的革命友誼。”
林稚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然而轉眼間神情變得嚴肅:“鬱有魚,我把黔州給你了,你可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有魚麵容和善,心理卻操起了小算盤,看林稚靈想要多大的回報,自己能給她多少。“你說說看。”
林稚靈雙眸又冷又狠:“如果你成為了皇帝,不論你娶多少女人,我必須是你獨一無二的皇後。”
她要的果然還是母儀天下。這個要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擔得好,那麽她擁有的就是帝國,她擔得不好,那麽她得到不過是一時榮光。罷了,讓一個有能耐的女人當皇後未嚐不好,有了夫妻關係,他倆的利益就擰成了一根繩,最壞她還能把他拖垮不成。
“皇後自然是要有的,而且是能者居之,但論能者,舍你其誰,隻是你的心上人可會介懷?”
林稚靈揚起頭,反問:“那你跟封將軍可有名分?愛意,隻要彼此心領神會就好,得不到的名分沒有又何妨。你我注定不是平凡人,過不上那種平平凡凡的日子。他知道我心裏是有他的。”
有魚愣了一愣,沉默了一會,道:“天下之人,隻你懂我。”
“你早些睡吧,我走了。對了,內心如果真正的強大不需要把假胡須黏在臉上,你是在自欺欺人。”林稚靈話中有話,沒有惡意,說完起身離開了。
被一個女人識破,有魚心口一抽,腦海當即爬上密密麻麻的惶恐。他忙去將房門鎖得死死的不讓人可以進來,才稍稍鬆了口氣。他把牆角處的盔甲挪到床頭,吹滅了燭火,卸下王冠脫去外衣,猶不能放下所有警惕,困苦地躺在床上。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一夜幾度夢魘。把鑲嵌著他的鱗片的盔甲放置床邊興許能圓他一夜好夢,起碼午夜驚醒時,能第一眼看到他在守候在身旁。
他合上了雙眼,祈禱以後的路子不再磕磕絆絆,祈禱他平平安安。
鹿州,朝堂上。
“什麽,他回到黔州了?”
大臣將有魚歸黔一事稟報了舒晉。
兩個月來他一直忙於整頓鹿州,無暇顧及邊境的異動,況且根本不知有魚下落,以為他被蒼鸞帶回了蒼晏。然而隻這一小小的大意,竟讓有魚逃出升天、重登王位。這消息一出,恐怕蒼鸞也夠吃驚吧。
舒晉最懊惱的是,若不是他複出,黔州就是自己的了,他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如今黔州在他手上,在晏、酈兵力衰竭的時候,有魚的崛起毫無疑問構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大臣:“宸王風風火火回了黔州,開倉放糧,聲名大噪。”
可怕,可怕…
舒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到封淡淼的身上,卻見他麵不改色。他說他不會去找有魚了,舒晉不敢輕信。他若是去投奔有魚,他寧可他馬上死。
舒晉假歡愉道:“這是喜事,丞相,你快去替本王準備幾份薄禮贈與宸王,以表我的心意。”
封淡淼這時站了出來,舒晉越發緊張,緊緊地握拳,深怕他說要去找他。周常已是有魚的了,他不能再讓有魚得到封淡淼。
不料封淡淼卻道:“酈王,下沽之地有藏龍者,每十年納一次客,曾扶刑而奪天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在,世人稱其為下沽仙人。眼下恰逢十年,酈王可去請他出山?”
下沽仙人不是封淡淼一人虛造,而乃天下之人皆知。此人年高德劭,若能將他納入麾下不亞於掌握了百萬大軍。下沽仙人雖不參與大刑掃蕩七國,但他留給刑王的書記卻成刑國三十年內治國的方略,使得刑國日益強大,他是刑國開創萬世基業的幕後第一人,功成名遂。可就在刑國征伐列國的時候,他突然消失了,從此了無音訊。兩年前,人們忽傳沽山有仙人,名為柏通,諸侯獲知是那位百年一遇的智者,紛紛奔赴下沽求賢,卻統統被拒之門外。
原因不為其他,隻因柏通是個有原則的人,說十年見一次客,少一個月、一天都不是十年。
大臣:“刑帝曾說願以百萬之軍換柏通,可見他萬夫莫敵的能耐。倘若柏通為除酈、晏、鬱之外的王侯所用,天下則必成四分之勢。酈王,此人斷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又一位大臣站出來道:“柏通重孝悌,刑帝當年請其出山不下十餘次,要請得他,恐怕非酈王親自出馬不可。”
舒晉猶疑地看著封淡淼,隻要能得到柏通哪怕自己五步一跪十步一拜爬上沽山也在所不惜,可封淡淼真的願意看到柏通歸順自己而不是有魚嗎?對於有魚,他真的不聞不問嗎?他不信封淡淼如此涼薄。
封淡淼:“臣已聽得齊王、紀王趕去了下沽,酈王猶豫不得。”
無論他防不防封淡淼,柏通是一定要去請的。舒晉點了頭,吩咐道:“我明日啟程去下沽,你們且去準備。”
下朝後封淡淼去了市集買了一袋馬糧,回了府去了馬棚犒勞自己的戰馬,他拍打步虯結實的馬背,憂愁道:“等酈王明天啟程去下沽,我們就去找他。”
他不情願眼睜睜看著柏通歸順晉酈,可父親曾經告訴過他一個外人所不知的秘密——那柏通是晉奴的叔公!當年柏通扶持刑王隻道讓刑國強盛,殊不知刑國有吞並七國的企圖,刑國發動戰爭,柏通一氣之下一走了之,隱歸了山林。刑國覆滅了酈國,不知柏通心裏是怎樣一種滋味。
如今姓晉的需要姓晉的,外人去求恐怕都是多餘,畢竟這世界上,晉奴是柏通唯一的親人了。封淡淼隻得期盼舒晉人品沒自己想的那麽遭。
這件事他不提其他大臣遲早會提,不如讓他來扮這個忠良。舒晉對他少一份警惕,興許就不會讓他死在去看有魚的道上。
他癡癡地撫著步虯的臉頰:“你想他嗎?”
步虯高高揚起了前蹄,向天一聲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