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宿醉

  宿醉之後的涼歌第二天理所當然地頭痛了，但當她捂著太陽穴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腦子裏竟然還異常清醒地考慮到了自己所在何地這個問題。她直愣愣地看著粉衣的小侍女把洗臉的銀盆端到自己麵前，又看了一圈屋子的擺設，沒有去接小侍女遞過來的毛巾，而是揉了揉額角，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這不是上次絡影帝君救我時候我睡的那間屋子嗎？怎麽我又回來了？”沒等底下的小姑娘接下話來她已經拎著被子又倒進枕頭裏，同時斬釘截鐵地說了句，“一定是在做夢。”“呃……神女大人，這兒……”一直巴巴地等在底下的小侍女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就是絡影大人的府上。”涼歌“蹭”一下掀開被子坐起來：“什麽？”……涼歌跟著小侍女找到伽絡影的時候，後者正在假山旁的涼亭裏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兒，見到涼歌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地心情愉快地將手中的棋子擱進棋盒裏，朝涼歌打了個招呼：“涼歌仙子，昨夜睡得怎樣？”涼歌臉上一紅，底氣不足卻仍然故作鎮定地咳了一聲，招手遣退了小侍女，在伽絡影對麵坐下，這才低頭望了望自己身上新換上的一襲碧雲紗的紅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伽絡影道：“謝謝你這身衣裳。”伽絡影今天穿了一身銀白繡雲紋的長袍，聽見涼歌的話微微一抬眼，一雙湛紫色的眸子透著一派清晨涼爽的清澈，叫人一時移不開眼睛，涼歌莫名地又是臉上一紅，卻仍是不為所動地繼續問：“你昨天晚上……”伽絡影眼中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笑，轉了轉手中的一顆棋子：“昨天晚上嘛……”涼歌瞪著一雙烏黑鎏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伽絡影，伽絡影將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來回，這才誠懇道：“其實也沒什麽，昨兒我打越樵山那過，衣服上一塊玉墜子掉進鎮子裏去了，我尋過去的時候卻見你一個人躺在河邊睡著了，便順帶把你捎回來了。”說完，又摸了摸下巴，“不過，天上那邊我還沒說，仙子若覺得不合適那我便……”“沒，沒什麽不合適！”涼歌“啪”的一聲拍案而起，義正言辭道，“早已仰慕大人風采，不如就叫涼歌在府上學習幾日，也好沾一點兒大人懷瑾握瑜的風采。”伽絡影似笑非笑望過去，語氣卻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既然這樣，那麽就叫仙子見笑了。”想來涼歌是這麽想的，伽絡影在人間路遇喝的爛醉的自己，帝座是何等聰明絕頂的人物，怎麽會看不出自己受了打擊，而帝座既然肯把自己帶回來而不是裝作啥都沒看見徑直走掉，並且還善解人意地沒有告訴天上那些自己的同僚們，這就說明帝座是願意幫自己的，那麽，把絡影帝座這兒當做避難所舒舒服服地逍遙幾天自然也是不在話下的。隻是涼歌這廂小算盤打的倍兒響，卻不知道伽絡影這一招將計就計，卻用的高明。同道貌岸然的帝座討論完了去留事宜，涼歌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昨天晚上的經過：“絡影大人，昨天晚上你撿到我的時候沒見著有旁人？”伽絡影低頭在棋盤上擱棋子，聞言臉色不變心不跳地接下去道：“什麽人？莫不是仙子還有友人陪伴？”涼歌嗬嗬幹笑了兩聲：“不是不是，是我昨日在鎮上遇見一個孩子，大概七八歲模樣，長得忒俊俏，可惜大人你沒看見。”說著憂鬱地將手撐在臉旁，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懊惱道，“像他那個模樣的，又沒有來處，多半是山中的哪個花妖精罷？唉，我還挺喜歡他的呢……”伽絡影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接了句：“哦？是麽？”還沒等伽絡影把手中那顆子落定，涼歌突然一驚，“騰”地從桌前站起來：“啊！”伽絡影一驚。手中的棋子心虛地“啪嗒”一聲掉進棋盒裏，卻見涼歌滿臉通紅地直愣愣望著自己：“帝，帝座，我昨天晚上喝醉了的時候，沒，沒說什麽吧？”涼歌臉紅的模樣當真可愛，想了一會兒，伽絡影唇邊吟著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一本正經道：“沒有，什麽也沒說。”拍拍自己的心口，涼歌長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都說酒後吐真言，還以為我真會把原來那些破事兒都抖摟出來呢……”伽絡影執著棋子的手指一僵：“……你原來沒有喝過酒？”涼歌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喝過，隻是沒有喝過那麽烈的酒。”她手中攥著一顆棋子用力收緊，直到看見指腹上出現了水晶棋子硌出的紅印，這才鬆開手，抬眼望向伽絡影，眼中是一派不摻一點雜質的純粹，平和的像是再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我喜歡的那個人，就是喜歡那樣的烈酒，我想知道他喜歡的酒是什麽味道，他喜歡的人又是什麽樣子。”伽絡影默不作聲地將棋子圍著涼歌隨手放下的那步棋按下，而後才施施然問道：“然後呢？你知道了嗎？”涼歌搖了搖頭：“那壺酒太烈了。”伽絡影沒有吭聲，這時再低頭看自己手下的棋盤，竟因為涼歌的隨手一子而出現了一處造劫，將原本的收官之勢全都破壞，他歎了口氣，將手中棋子擱回了棋盒裏，還沒開口，就看見涼歌一本正經地往前湊，若有所思道：“這一子，竟將這棋布成了一局殘局？”說罷又自顧自地搖搖頭，指著棋盤上一處道：“唔……也未必見得，若是放在這裏你看如何？”伽絡影嗯了一聲，竟也循著涼歌的話回道：“嗯，你看，若你走了這一步，那這裏又該如何？”“呃……這倒也是個問題……是我考慮不周全了。”“不是，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可以這樣走……然後這樣……你看，就成了這樣……原來這殘局卻也不是不能破，說來是因為你走了那一步才叫我想到……”原本正一本正經談人生的兩個人此刻竟然津津有味地湊在一處討論棋局，這畫麵真是叫人不能想象，開始眼見著就談到那麽深沉的問題了，這兩個人竟然能夠不約而同全然將它拋之腦後，真是著實叫人沒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