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唯一奇竅
一身黑衣素服,頭紮白巾的肅青曲,出現在文華樓前廳。
他安靜站著,神色平靜,不見喜怒。
樓梯拐角的平台上,心中忐忑的宣秀武,與廖子昂、衛思淳二人探頭探腦,瞅著他直嘬牙花。
“你們說,這小子不好好在家辦喪事,跑本座這兒幹什麽?”
“找事,肯定是找事!”廖子昂很確信。“首座您想啊,他爹早不死,晚不死,偏趕著與您借書之後,被人所害。正所謂愛屋及烏……”
宣秀武翻個白眼:“沒文化,你就少用詞!什麽愛屋及烏,那叫惡其餘胥!再者說了,他爹的死,跟我有啥關係?這完全出乎意料好吧!”
衛思淳奇怪看他眼:“那您之前是咋想的?”
“我以為他最多變成一條狗……”
麵前倆人傻眼了。
“首座,您這也太狠了!與您說的相比,他如今幹淨利落的死掉,反還是件好事啊!”
三人正低聲嘀咕。
手持掃帚,剛剛打掃完庭院的小楚,從外頭進來。
冷不丁見一人杵在前廳正中,嚇得他一哆嗦,定了定神才上前問:“敢問你是……”
“肅青曲。”
“喔,你是來……”
“找宣首座。”
小楚點點頭,旋即扯著嗓子大叫:“世子!有人找你!快下來吧!”
樓梯拐角的三人紛紛暗罵,這死太監咋就那麽沒有眼力見?!
事到如今,自然沒法繼續裝作不在的樣子,三人故意原地踏步,傳出下樓響動,而後整整衣服,伴著幹咳,現出身形。
“肅師弟,節哀啊!”
別看衛思淳陰鬱寡言,實際雞賊的很,不輸任何人。
他故意搶先一步,上前便是一記大大熊抱。
隨後抬手擦了擦眼睛,像是在拭淚。
“肅首座橫遭大難,我等甚是難過。你放心,宗主定會有所交代的!”
肅青曲很感動,拍拍其肩,感激道:“謝衛師兄關懷。”
衛思淳仰麵長歎,然後……然後他就從身旁經過,徑直閃人了。
廖子昂一瞅,心說這招可以啊!
不過他嘴笨,說是說不出什麽,不過裝哭還是會的。當即一抬右臂,遮住眼睛,嘴裏哇哇大叫,邊哭嚎邊向前走。
肅青曲一見,有所觸動,吸吸鼻子,似也有要哭的感覺。
他迎上去,準備與這位親朋來個友好接觸。
誰知廖子昂並不打算理人,就那麽哭嚎著走了出去,閃身不見了!
如此行徑,差點沒把宣秀武氣死!
這幫不講義氣的混蛋!
讓本座獨自麵對他,豈不要尷尬死?!
“那個……節哀順變。”宣秀武硬起頭皮過去,“肅首座作為第一位相信我的人,對於他的死,我十分惋惜。青曲啊,往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
“謝宣首座關心,其實這次來,還真是有一事請教。”
說著話,肅青曲從懷裏,掏出了那本神一品焚血大法。
宣秀武注意到,與自己拿給肅觀海時不同的是,此刻漆黑封麵上,竟被人用血水寫出個‘蠱’字。
“這本功法,是宣首座借給家父的。家父身死時,將其死死夾在腋下,並咬破手指,寫下此字。弟子覺得,無論是這字,還是這功法,必然與殺害父親之人,有莫大聯係!弟子這次過來,一為了還書,二則是希望宣首座,能為弟子講解下,它究竟是什麽功法。”
什麽功法?
我上哪知道去?!
目前翻閱過的倆人,一個變成狗,一個成了屍首。無論怎麽看,都是不祥之物啊!
“這個……”宣秀武撓撓後腦勺,“我不大清楚……或許肅首座的意思是,這本功法是用來養蠱的?”
肅青曲奇道:“宣首座沒看過?”
“沒來的及。”宣秀武含糊聲,“之前老想著用它賺錢了。你呢?翻看了嗎?”
肅青曲嗯了聲。
“那……感覺怎樣?有沒有想啃骨頭的衝動?”
“啊?”
“沒什麽,我意思是,你既然看了,可有什麽發現?”
“弟子愚鈍,此功法言語晦澀,我看了一夜,毫無頭緒。”
宣秀武忙道:“那你可以留下慢慢看,不著急還。”
“不了。”肅青曲將書遞過去,“弟子雖看不懂,但有一點還是很清楚的。對我這樣本命已成的人來說,鑽研它無異於自找麻煩。想真正了解其中隱秘,唯有尋一位不到出塵境,且極為聰慧的修者才行。”
“哦,這樣啊。”宣秀武沒考慮太多,伸手接了過來。“既如此,你便去找吧,到時叫過來,我把書給他看。”
肅青曲道:“宣首座該是忘記了,能入玄門者,最低也是本命初成的出塵境。唯一的例外,隻有您。而且弟子也聽說,無論是對竅穴的理解,還是功法修行,您皆可稱得上獨樹一幟。想必以您的聰慧,定可一窺其秘!”
哎?!
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境界低,莫非就一定要修它不成?!
別以為你誇我聰慧,本座就會得意忘形!
宣秀武眉頭大皺,正要想轍推辭。
“夜宗主及四位首座到!”
門外傳來小楚拖著長音的唱報聲。
聽的宣秀武,暗自笑話這太監職業病犯了,來個人,還用候府裏的那一套。
不過很快,他便再笑不出來。
……
潮雲山東側有個凹穀。
此地四麵環山,清幽靜謐。
呼嘯而來的風,被山所阻,湧去別地,以致內裏寒暑,總比外頭慢上一拍。
即便如今將近十月,穀中依舊綠意盎然,鳥語花香,好似仙境。
緣自幻華宗後山冰雪融化的水,順峰滑落,自山澗匯聚成河,在此形成瀑布。
在聲勢甚大的落水聲中,絕刀堂首座寧且正臨水半臥,閉目似在熟睡。
他那柄威震天下的鴻蒙霸魔刀,就插在不遠處的泥土中,散著微微妖冶紅芒。
神一品功法涅槃燼,攤開在寧且正的身前。
通往穀外的河流上,湧來一陣小風,將書頁翻的唰唰作響。
啵。
湍急河流中,猛然間鼓起一物。
隨著被頂起的淤泥、腐草落下,一個人影從中走出,邁步上了岸。
他身上的絕刀堂服飾非常幹淨,半點水珠臭泥不見。
上岸後,向前走了幾步,離著寧且正五步遠時,躬身抱拳道:“首座,執法堂肅觀海死了。”
寧且正沒什麽反應,依舊單臂撐著腦袋,半躺半臥。
來人又向前一步。
“肅觀海被門中叛逆所殺,屍身已入殮。”
忽而,附近草中的幾隻雀兒,被驚的振翅而飛。
寧且正終於睜目,淡淡說了句:“你有殺心。”
來人沒否認。
寧且正續道:“本座清修之地,項來不許人打擾,但你來了。”
“是。”
“現身後,你不斷提及肅首座被殺之事,是打算擾我情緒,激起我的憤怒,從而讓我運功出差,傷了筋絡?”
“是。”來人點頭:“神一品功法非同小可,自然難修。若能讓您修行出差,我的勝算會高很多。”
“但你失算了。”寧且正偏頭看他。
來人苦笑:“是的,所以弟子自知離死不遠。”
“但你還是要試?”
“受人恩惠,尊人之言。”
說完,這人一把抽出刀來,兩手持著,縱身一個高躍,狠狠劈下。
寧且正就地翻轉身軀,單手一招,鴻蒙霸魔刀紅芒大震,伴著聲龍吟虎嘯,閃電入手。
有刀在手,寧且正猶如化身魔神,頭發無風而起,兩目充血。
他吼了聲,雙足踏地,卷著一層狂焰,自下而上迎往對方!
一個眨眼間,二人在空中交鋒。
叮。
長刀崩斷。
斷裂部分,翻轉掉落水中。
寧且正持刀落地,沉著張臉,大步離去。
在他身後,攔腰而斷的屍身,下半身燃著火焰,嘭的落入水中。上半身,則噴灑著血雨,劃過河道,摔去了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