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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模棱兩可

  太子李鐸聽徐成淼說,白馬寺案件存在疑點,而且竟然還有幾處之多,禁不住好奇心大增。


  說實在話,近一個多月以來,因為張波身涉此案,同樣給李鐸也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一方麵,李鐸因為張波對吳淩做出如此過激的舉動,而感到深深的失望和戒懼;另一方麵,也由於張波在停職調查期間,無法有效的製衡何光華派係,使得李鐸在處理政務時,頗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而且,單廷憲奉旨查案後,牽連進這個案件中的人是越來越多,既有朝廷官員,也有江湖門派。


  李鐸一時間也很難判斷,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被何光華他們無辜卷脅的,而今後定案時又該如何處置這些人,同樣令他頭痛萬分。


  現在徐成淼介入此案,先不說他立場如何,單單是此人的辦案經驗和獨到眼光,便能對李鐸深刻認識白馬寺事件的原委,提供有力幫助。


  所以,明鑒長史的話,完全吸引住太子李鐸,暫時忘掉了手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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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成淼兀自思索了片刻,稍稍理清些思路,開口道:“殿下,白馬寺案件經由東宮頒發明詔之後,雖然有特旨,命黃門侍郎單廷憲單大人全權偵辦。但是按照大唐刑律,案件的始末還是在第一時間通報了刑部和我大理寺。所以,微臣對這個案件的基本情況,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見太子理解的點點頭,繼續道:“微臣有一事想先請殿下核實。”


  “嗯,徐愛卿有什麽想問的,盡管道來。”李鐸表現的非常配合。


  徐成淼欣然發問:“謝殿下。微臣鬥膽,那日在白馬寺中,殿下是否親眼目睹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李鐸立即搖搖頭說:“不曾親眼見到過。本宮是在了塵大師的禪房中,聽到外麵嘈雜打鬥之聲。後來整個事情的經過,是由吳淩與單廷憲稟報的。”


  “原來如此。”徐成淼露出一個“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接著問李鐸:“那麽,事後殿下有沒有派人去查驗過打鬥現場和刺客的屍體呢?”


  李鐸下意識的看看單廷憲,答道:“這倒是有。本宮曾經吩咐身邊的內宮監,去驗看過屍體。不過……他們都是些宮中使喚的下人,沒有這查案辦案方麵的經驗,肯定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屍體現在的情況呢?”徐成淼追問道。


  站在一旁的單廷憲不耐煩的回答:“都已經埋了。這麽熱的天,屍體放不住。”


  徐成淼仍舊點點頭,對太子說道:“殿下,微臣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在白馬寺發生的所謂刺殺事件,從頭到尾就隻有兩個人的描述而已。一個是當事人吳淩,另一個則是及時趕來救援的單廷憲。除此以外,沒有人真正知道,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單廷憲聞言大怒,急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閉嘴!”李鐸生氣的瞪了單廷憲一眼:“不要打斷徐愛卿的話。”


  徐成淼微微一笑:“單大人想問本官是什麽意思,其實也很簡單。我的意思就是,此案的經過、動機、證據和推論,都僅僅是構築在你們兩個人的口頭描述之上。至少,目前還沒見到更有力的第三方證明。”


  單廷憲爭辯道:“白馬寺的方丈了塵就是第三方證明啊!”


  “不不不,”徐成淼不慌不忙的對單廷憲說:“了塵長老最多隻能算是當時在現場的見證人而已。但是,他根本沒有能力去判斷,刺客的身份和目標,也無法確定刺客出現後雙方交手的細節。也就是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塵長老也搞不清楚。”


  徐成淼的這一番話,立時引起了李鐸的對此案的重新認識,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徐成淼不待單廷憲開口反駁,繼續講道:“以上隻是此案的第一個疑點。接下來,便是吳洗馬了。照你們所說,那些刺客個個武藝高強、悍不畏死,行動失敗時寧可服毒自殺,也不肯束手就擒。那麽,本官忍不住要問,這樣一批可怕的死士,在處心積慮的情況下,向事先毫無防備的吳淩發起突然襲擊,怎麽到最後吳淩會毫發無損呢?”


  這個問題是問單廷憲的,可是單廷憲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情急之下隻好支吾道:“吳先生……吳先生武功修為很高,當然有……有自保的能力。”


  徐成淼嗬嗬笑道:“好吧,就當是吳淩武功高強。可是接下來的第三個疑點,就更是有趣了。那天吳淩的運氣,也實在是好到了極點。他有幸躲過刺客的突然襲擊,在自己尚未陷入重圍死局的時候,你單侍郎便恰好奉太傅之命,率兵及時趕到,堪堪救下了危在旦夕的吳大人。”


  “是啊,這難道有什麽問題嗎?”單廷憲氣哼哼的說道:“幸好太傅大人英明,吳先生也鴻運當頭,否則我要是聽張波的鬼安排,肯定就要出大麻煩了。”


  徐成淼無奈的搖搖頭:“唉,直到此時,你還在硬往張波身上扯,真的是不知道意欲何為?本官問你,即便是何太傅料事如神,讓你趕到白馬寺護駕。可你抵達白馬寺時,怎麽就那麽湊巧,不早不晚的正好遇上刺客襲擊吳淩?當你發現刺客後,又怎麽能當場就做出準確判斷,斷定他們隻是針對吳淩而來,卻並不是將太子殿下作為目標?以你的身份和責任而言,在那種情況下,不是應該親自率領精銳護衛,在第一時間先趕去禪房那邊,查看殿下的安危嗎?為什麽你放著太子不管,卻要拚命保護吳淩,直到將後院的刺客全部製服才施施然的跑去報功?難道你就敢保證當時沒有其他的刺客跑去威脅殿下嗎?”


  單廷憲被徐成淼這幾句話逼問的啞口無言,他看到太子李鐸的麵色越來越陰沉,趕緊伏身跪倒:“殿下,臣當時確實考慮不周,隻顧著與敵人廝殺,未能想到護衛禪房……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請殿下責罰。”


  李鐸牙齒咬得的咯吱響,正要對單廷憲彪火發作,卻聽徐成淼繼續道:“案發之後,你單大人未曾得到刺客的半句口供,僅僅憑借著一具不知從何處找來的袖珍弓弩,便一口咬定此事和蜀中南宮世家有關。而好巧不巧的是,南宮家的公子南宮羽屏又正好是張詹事的同窗好友。於是乎,這件刺殺朝廷官員的驚天大案,就自然而然的將張波牽扯進來,並借機對他展開了一係列的調查。說句不好聽的話,像你這種辦案的手法,本官入行二十年多來,都從未聽說過。”


  “砰!”皇太子李鐸氣憤的一拍龍案,大喝道:“單廷憲,徐愛卿說的這些問題,你怎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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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鐸這回可是動了真怒。徐成淼方才的一番分析,他是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也越聽越心驚膽寒。


  顯而易見的疑點,往往最容易被身處當局者所忽略。


  從明鑒長史口中說出來的這些問題,不論怎麽看,白馬寺事件都像是吳淩和單廷憲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目的就是要陷張波於萬劫不複之地。


  而他這位皇太子,竟然被他們當成了借刀殺人的工具。!-

  白馬寺案件,本身的原委其實非常簡單。


  可是到現在為止,之所以會被攪得如此撲朔迷離,是因為這其中有一個關鍵因素,被各方都有意的隱藏了起來。


  那就是,刺客的真實身份。


  參與那次行動的,無疑就是以掌旗使陶源為首的明鑒司暗探。


  但是,直到此刻,他們的身份仍然沒有暴露出來。


  對於張波而言,他自然是不願,也不敢將實情告訴太子李鐸。因為不論他怎麽解釋,都難以與北衙明鑒司劃清界限。如此一來,今後皇太子恐怕也是絕無可能再信任他。


  而涉事的另一方,太子洗馬吳淩,也不能輕易吐露出真實的情況。他既擔心太子因為得知是北衙明鑒司出手,進而會刨根問底的糾結背後原因,以至於將自己多年來的秘密逐漸展現出來;同時他又希望能夠利用難得的機會,布局謀算張波和徐成淼。所以,從一開始便隱瞞了刺客的身份來曆。


  雙方皆有盤算、各懷鬼胎,最後竟然異常默契的,將案情中的最關鍵環節,來了個似是而非的顛倒乾坤。


  也正是因為敵對雙方的相互配合,才令這件簡單的刺殺行動,或者說抓捕行動,變得疑點重重。


  經驗豐富的徐成淼,恰恰是抓住了這個要竅,毫無顧忌的放手一搏,連番攻擊單廷憲行事間的疏漏,成功引起太子對此案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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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徐成淼能輕易達成目的,也要怪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對手太笨。


  如果麵對徐成淼質詢的不是單廷憲,而是換成吳淩、何光華,甚至就是蒯印,都不至於被如此莫名其妙的翻盤。


  刺客都死光了,那又如何?難道以前刺殺朝中大員的案件中,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嗎?難道死無對證就可以說是自導自演嗎?

  吳淩沒有受傷,那又如何?就不允許苦主全身而退,非得斷手斷腳、吐血重傷才合理?不然就是有欺君之罪?

  單廷憲恰巧的趕到白馬寺,那又如何?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隻有早一些或者遲一步才能算是正常?

  沒有及時護駕,那又如何?當時那種混亂的場麵,別說是從外麵匆匆趕來的單廷憲,就是太子李鐸自己都不曉得身在何處、下一刻會轉移到哪裏避險。沒有第一時間趕到禪房,又能真正說明什麽問題?

  至於說袖珍弓弩、南宮世家,還有把張波和南宮羽屏列為嫌疑,那又如何?人都死光了,現場僅僅留下這麽一個有用的線索,順藤摸瓜大膽假設懷疑對象,這不正是你們明鑒司辦案時慣用的手段嗎?

  一個又一個質疑,都存在著一個又一個相對應的反駁。


  可惜,粗莽憨直的單廷憲,自己也已經因為做賊心虛而方寸大亂,根本沒有辦法快速理清思路,與徐成淼針鋒相對。


  而他拙劣緊張的表現,又恰如其分的映襯出徐成淼的英明睿智、洞察如炬,不斷給李鐸加深懷疑的印象。


  倘若吳淩能親眼目睹此情此景,一定會被氣的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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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往往就是這樣,當麵臨疑竇叢生、誤會重重的事情時,如果對方不能當場據理力爭、充分表達,就特別容易將某種判斷固定強化下來,以至於今後無論對方如何努力解釋,都很難再扭轉過來。


  此時此刻的皇太子李鐸,便是這樣的情況。


  他已經不再相信吳淩他們之前所講的話,也基本認定了白馬寺一事,不能再繼續糾纏下去。


  從大局考慮,沒有結果的結束,對他來說恐怕就是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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