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中滅敵
遠處山林裏出現星星點點的火炬,粗略看過去,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燈球火把越迫越近,若非此處叢林茂密,無法策馬奔馳,恐怕這大批的馬賊早已來到都護府營地麵前。
此時,李世卿他們也已經弄清楚眼前的狀況。
剛才那幫誤闖警哨的人並非一路。其中一撥是車師國的絲綢商人,而另一撥則是遠道投親的突厥牧民。
雙方在路上相遇,便決定結伴同行,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
這夥人一起行進多半日的光景,剛走到距此不遠的小鷹湖,便不幸撞上途徑此地的大隊馬賊。
隊伍中有經驗的老行商遠遠一看,就知道情況不妙。
趁著馬賊離他們尚且有段距離,他立即招呼大家朝這片林子的方向逃來。
麻煩的是,馬賊也同時發現了他們,分出一隊人馬在後麵緊緊追趕。
逃難之人慌不擇路,夜晚在林中暈頭轉向的瞎闖,一不小心就闖進了李世卿他們的宿營地。眾人乍一見從林子裏鑽出來的兵士,都嚇得魂飛魄散,暗叫小命難保。可是待他們聽到對方說的竟然是漢話時,又都驚喜萬分,放下心來。
李世卿命手下將這些人送到營地的另一側,暫時嚴加看管,轉身又對瞿白楓和羅威布置道:“白楓,你帶人在前麵這片區域設絆馬索,弓箭手全部躲在後麵那片林子裏。等馬賊一絆倒,就玩兒了命的招呼。羅威,你帶剩下的兄弟們埋伏在兩側林中,聽到我命令後再殺出來,痛揍他們。”
瞿白楓皺著眉頭問李世卿:“大人,這漫山遍野的馬賊,咋能讓他們乖乖聽話,都從這個方向衝過來?”
李世卿擺擺手道:“這個你不用管,趕緊行動,其他的問題我自有辦法。”說罷便轉身匆匆而去。
鐵甲健卒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隻要主將下達明確指令,行動起來絕對雷厲風行。隻片刻功夫,瞿白楓便帶著眾戰士,在李世卿指定的區域布置出近百道絆馬索。
大家正忙碌間,忽然看見李世卿帶著幾個人,策馬從他們旁邊繞著彎的快速掠過。
瞿白楓仔細端詳,發現騎在馬上的人,正是剛才逃難隊伍裏的一些突厥女子。隻聽李世卿邊走邊囑咐她們:“一會兒你們有多大聲喊多大聲,各種亂喊……喊什麽都行,但是要記得跟緊我,千萬別掉隊。”
李世卿他們離開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遠處的火把突然開始明顯的聚集,很快便匯成一大團,嘈雜喧鬧的聲音越來越近。
緊接著沒多久,李世卿從前方的樹林裏衝了出來,仍舊繞著彎子跑到近前。他揮手示意跟在他身後幾名突厥女子繼續策馬前行,躲到安全地帶,自己則跳下馬來大喊道:“點子來啦!”
伴隨著馬紛雜的蹄聲和叫喊聲,大批的武裝騎士幾乎是緊隨著李世卿,忽然出現在瞿白楓等將士的眼前。
他們裝束雜亂,沒有明顯的身份標識,隊形也毫無章法,顯然是一群烏合之眾。
剛才這些馬賊在山林中搜索商隊的蹤跡,正因為找尋不到人影而兀自煩亂之時,忽聽前邊有女人的呼救聲,而且還不止一個!
眾馬賊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惡狼一般,興奮的叫嚷著:“在這兒呢!找著啦!別讓她們給跑了!”邊喊邊催馬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衝去。
那些女人的聲音飄忽不定,明顯是在快速的移動。但若是留心觀察,便不難發現,她們並非是循著直線逃跑,而是沿一條詭異的弧線,從散布四處的馬賊麵前掠過。
但可惜的是,眾馬賊此時早已經是精蟲上腦,光想著一會兒如何發泄獸欲,哪裏還能顧得上察覺異常?
夜黑林密之際,他們隻知道跟著聲音急追不舍。於是在不知不覺眾,漸漸匯成一團,吊在女騎手身後衝到一片樹林間的空地區域。
馬賊們萬萬沒想到,就在這片林間空地處,一支安西都護府的精兵正在恭候他們。
跑在最前麵的十幾個馬賊,首先被絆馬索攔個正著。他們胯下的戰馬在飛奔中猝然翻到在地,自己身體被猛地甩向前方,頓時摔了個七葷八素,狼狽不堪。
後麵的人根本來不及細想,還以為前麵的人是因為太過猴急,才導致馬失前蹄,都忍不住哈哈怪笑著從旁邊超過,速度絲毫不減。
可是他們沒跑出幾步遠,同樣也被下一道繩索絆個人仰馬翻。
馬賊轉瞬間連番摔倒,不由得引起大片的混亂。這下終於有人清醒了過來:“不好,有絆馬索!”
就在馬賊們發覺情況不對,紛紛勒馬停步之時,隻聽見對麵林中突然響起一聲暴喝:“放箭!”
隨著這道命令,“嗡”的一聲,上百把強弓同時炸響弦音。
鋒利的羽箭如同大雨一般傾瀉而出,壓向毫無防範的馬賊群。
隨著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接連三輪箭雨轉瞬即逝,把林間的眾馬賊釘得非死即傷,油鬆火把散落一地,引起處處火光。
就在這時,還沒容得幸存的馬賊喘息片刻,兩旁的樹林裏殺聲四起。都護府的鐵甲健卒披堅執銳,呼喊著戰號:“吾皇萬歲!”奮不顧身的衝向馬賊群。
就算是在平日裏,馬賊們也根本無法抵禦正規軍如此淩厲強悍的進攻,更何況這時他們早已經陣腳大亂。
以迅捷打遲緩、以有備對無防,這不是戰鬥,而是屠殺。
羅威掄著長刀衝在最前麵,每揮一下便會有一個馬賊鮮血狂飆,就仿佛冥界裏的嗜血魔王。他走到哪裏,哪裏的馬賊就哭爹喊娘的抱頭鼠竄,恨不能自己多生出兩條腿來。
片刻之間,林中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折斷了腿的戰馬側臥在地上,不斷的發出悲鳴。除了十幾個漏網之魚外,將近兩百馬賊被當場擊斃。
李世卿帶著瞿白楓等人巡視戰場,搜捕隱藏在密林中僥幸之徒,忽然聽到西南方仍有打鬥之聲傳來,便趕緊跑了過去。
臨近一看,是羅威正在和一個貌似頭領的馬賊搏殺。
兩人你來我往、刀光閃爍,打得難解難分。那名賊頭甚是彪悍,完全一副以命換命的打法,而羅威也漸漸殺紅了眼,刀刀狠辣,想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李世卿觀察了一會兒,伸手扒拉開圍在前麵的都護府士兵,走上前去飛起一腳,正踹在那馬賊的肩頭。
隻這一下,那人就好像被扯著線的木偶一樣,橫飛出三丈開外,倒地不起。
李世卿轉身對喘著粗氣的羅威說道:“你是不是傻啊?周圍站在這麽多人也不懂喊他們幫忙。裝好漢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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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右神策軍衛所裏,將軍馬洪傑正端坐在大堂之上,訓斥手下一眾軍官。
他冷峻的麵龐上,好似生了一層冰霜:何光華今日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欺人太甚!簡直視他馬洪傑和右神策軍如無物。
而更令他氣憤的是,陛下居然準備息事寧人,不再追究。
神策軍自建軍一百多年以來,恐怕也從未吃過這樣的啞巴虧。
憋了一肚子邪火的馬洪傑向金光門外的布陣將官發難道:“邴岱,你可知罪?”
邴岱此時嚇得臉色發白,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戳在原地結結巴巴的,也不知該是應該認罪呢,還是應該辯解。他身邊那位麵龐白淨的副將張波,隻好繼續替自己的長官施展解圍大法:“啟稟大人,邴將軍不僅無罪,還有功啊。”
馬洪傑盯著他,陰惻惻的道:“哼,居然還有功?好,好,好。張波,你小子不是外號書蟲嗎?你來給本官吊吊書袋,帝都防禦的規製裏,哪一條給了你們擅自放行的權利?”說罷,重重一掌拍在麵前的桌案上。
邴岱咕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求饒。張波心裏氣道:這完蛋玩意兒!話還沒講清楚就跪了,一點兒氣都沉不住。
他定定神,不慌不忙的回道馬洪傑的問話:“大人,按照軍製,統軍大將隨扈親兵的上限,是所轄兵力的十分之一。何光華的左右武威軍總計六萬兵馬,所以他的家將親兵多達五千人。這次入城的三百騎兵,都可算是他的扈從。這家夥憑借禦賜的金鼇令牌,隻帶近身親兵入城,並不屬於犯禁,邴將軍也難以攔阻。”
張波頓了頓,見馬洪傑沒有發飆,繼續道:“大人試想,若是卑職強行阻攔,反而會中了他的詭計,落下理虧的口實。倘若再不慎發生衝突交戰,一旦皇帝怪罪下來,豈不是無端給大人您惹禍嗎?事後看來,武威軍確實是奉旨回師,隻不過在執節通報方麵出了些紕漏,這才造成誤會。所幸邴將軍沉著應對,沒有輕舉妄動,實在是有功而無罪啊,大人。”
馬洪傑氣極反笑,無奈搖頭道:“你這個書蟲呀,好一張巧嘴,恐怕死人都能讓你給說活了。雖是狡辯,但也有幾分歪理。隻是你莫要欺我,你家邴將軍出息有限,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
邴岱跪在一邊不住的點頭稱是。
馬洪傑沒理他,繼續道:“這事雖然窩火,不過既然朝廷都沒有深究,自然是有周全考慮的,有些事情也確實不是我等能左右。隻是今日這筆賬要記下了,今後對上武威軍,你們都給我警醒點!”
眾下屬連忙齊聲應諾。
隻聽馬洪傑接著說:“張波啊,沒想到,這回倒是讓我發現了你這個鬼才。這樣吧,以後你不要在巡防營了,來做我的中軍掌令官,怎麽樣?”
張波立即單膝跪地,高聲應道:“謝大人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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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胡飛就進了帝都,一路來到右神策軍衛所找好兄弟——“書蟲”張波。
胡飛把假公主的事原原本本的和盤托出,讓張波幫著拿拿主意。
張波聽完後,苦忍著笑說:“送你八個大字,重色輕友、色令智昏。”
“狗屁!”胡飛埋怨道:“你莫要廢話,快點說說,這事情該咋辦?何大將軍今早就要入朝麵聖,肯定會提到俘虜突厥公主阿思佳。那樣的話,婁子可就捅大啦!”
張波略一沉吟,分析道:“我覺得倒也無妨。戰場上甄別敵酋身份,本來就是很麻煩的事,誰也難保就不會出個差錯。尤其是像阿思佳這樣的公主,並非突厥王廷中握有實權的大人物。認識她的人不多,抓住她的實際價值也不大。”
“娘的,還是小狗兒明智。銀子他賺,麻煩給我。”胡飛歎道:“按你的意思,這事可以跟大將軍講明了?”
張波搖頭:“不,此事裝糊塗無妨,講明就不妙了。”
胡飛也是個精明強幹之人,隻不過一時著急有些亂了方寸。聽張波這麽說,心中略一思索,馬上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若是裝作什麽也不知道,那麽古麗倫娜依舊是突厥的公主殿下,朝廷頂多是把她當做人質圈禁起來。
每天照樣好吃好喝的供著,說不準過幾年兩國關係緩和了,還得讓鴻臚寺八抬大轎給送回去。
即便後來發現其身份有假,也不會有人太過在意,畢竟堂堂的大唐帝國,總不至於要去為難一個弱質女流,更不會因此責罰胡飛等人。
但是若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挑明一切,那麻煩就可大可小了。對他胡飛而言,說輕了是錯放大敵;說重了就是裏通外國。
何光華剛扇了陛下的臉,陛下巴不得立馬擼袖子扇回去。這事要是捅出來,就算朝廷上下忍著不吭聲,何光華也不會輕饒他。而古麗倫娜的處境同樣會變得難以預測。
胡飛點點頭:“嗯,你說得對。要把這事爛在肚子裏。”
張波盯著他道:“這事還有誰知道?”
胡飛回答:“隻有你我二人了。另外還有就是她身邊那些婢女。其他男性俘虜都是與她們分開關押的,並不知情。”
張波略作沉吟:“要把那幾個女人弄走。”
“你不是打算殺人滅口吧?”胡飛吃驚道。
張波冷冷一笑:“那倒不至於。你了解我的,如果有必要,我不會有絲毫心軟。但現在把她們都殺了,反而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隻是,她們現在也確實不宜留在那個古麗倫娜的身邊。目標太明顯,難保哪個婢女不會在有心人眼中露出馬腳。這樣,把她們統統送到帝都的官妓坊。”
聽聞此言,胡飛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但他心中也清楚,這恐怕是最穩妥的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