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
麟王殿下的馬車轉進了官房胡同,眼看就要到京兆尹府上了,馬車卻停了下來。
一個人跳下了馬車,一溜煙的跑去了京兆尹府上報信。
是了,麟王殿下的馬車實在太惹眼了,錦華突然想到,如果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停在朱巡府門口,難免惹人非議,對朱巡的仕途不利。
很快的,小太監跑了回來,又過了一會兒,一輛極樸素的馬車從京兆尹府上駛了出來,與麟王的馬車並在一起。
錦華並靖瑧換了馬車,就在跨上馬車的一瞬間,靖瑧似察覺到了什麽,愣了一下,才鑽進了車廂。
“怎麽了?”錦華問。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靖瑧思忖著。“走吧!”
朱家的馬車徑直的往京兆尹府的側院而去。本來錦華是要一個人前往的,走旁門恐折了靖瑧王爺的身份,但是靖瑧執意前往,要陪著他,這才同她一起走側門。
很快的,馬車停了下來,而車下,朱巡與兩位夫人,還有馮媽等早就等在了下麵。
可下車前,錦華卻覺得腿軟異常,她蜷縮在椅子上,靖瑧拉她的手,已是初夏,她的手一片冰涼,靖瑧體貼的雙手合攏輕搓她的,給她鼓勵與安慰。
而車下等著的人們,也是心情激動,特別是清灈夫人,全身顫抖的幾乎快要站不住了,多虧如玉提前給她安排了兩個丫頭。
再有就是馮媽,這麽多年,她一直未丟失小姐懊悔,如今聽說小姐完璧歸家,心裏早就打翻了調味罐子,心裏各種滋味交錯,此時正眼巴巴的盼著。
靖瑧輕撫她背,給她鼓勵。錦華瀅瀅雙眼與他對視,靖瑧點頭,在她額上請吻。
終於,轎簾掀開了,一大片光亮照了進來,錦華隻覺得炫目不已,竟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得有人不停的搖晃她,熟悉的氣息吹下她臉上。
“星兒,醒醒!星兒!”靖瑧一遍遍的呼喚她。
是了,剛剛靖瑧剛要下車,回頭看時,她已經癱軟。
錦華漸漸轉醒,望用力的抓著靖瑧的雙臂,不自覺的,兩行淚滑落。
“走吧,別怕!”靖瑧再鼓勵她。
錦華點頭,與他牽著手慢慢走出車廂,但依然心中空空,兩腿發軟。
幾乎是在朱家人眾目睽睽之下,靖瑧將她抱了下來,因為她幾乎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身後的小得子,將她的提盒取下。
與眾人相見,錦華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了,眼淚大顆大顆的不間斷的滾落,她用朦朧的雙眼打量眾人,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此情此景出現在她的夢境之中,但每次夢醒,都是一場空。
錦華轉頭看向靖瑧,靖瑧給她鼓勵的微笑。
朱巡上前兩步,顫抖的喊她:“星兒……女兒……”
清灈見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下車來,既熟悉又陌生,丟失時,星兒還不過是個小毛頭,也不過才到她腰間的樣子,如今已是娉婷少女,而眉心的那顆紅痣,卻讓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女兒。她早已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情和身體,她緊緊抓住如玉的手。
“星兒!我的孩子!”清灈一失往日端莊,三兩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女子。
萬韌高山的心防,也不如這一刻親情的洪水,終於錦華和所有朱家人都潰堤了,一家人抱在一起失聲痛哭起來。
將這許多年的思念之情,哭了個昏天黑地,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才在眾人的勸慰之下略略停息。
朱家闔家上下,幾乎無人不知小姐早年丟失的事兒,此情此景也不免讓人唏噓,好幾個奴仆也都垂下了眼淚。想來,人世間最不能割舍的,恐怕便是血脈之情了。
正當,所有人漸漸平複,馮媽踉踉蹌蹌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十幾年過去,她已更加老態,馮婆婆,走到錦華跟前,老淚縱橫。
“小姐,婆婆有罪啊!”話沒說完,人早已撲跪在地。
錦華趕緊上前攙扶,幾次沒攙起,也哭做了一團。
靖瑧和小得子現在一旁看著。靖瑧的眉頭始終都是擰緊的,鼻子再次酸了,他強忍著。可小得子卻不似他主子堅強,早就嗷嗷的哭上了。
靖瑧見他如此失態,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疼得他嗷嗷叫!
“你小子搗的什麽亂?”靖瑧罵他。
“奴才感動嘛……”小得子委屈著說。
這一主一仆的對話,卻把大家全逗樂了。錦華也臉上掛著淚珠笑了。
“好了好了,我們大家都進去去吧!”如玉夫人不虧是主母,當著王爺一點不失風範。
眾人才往屋裏走,靖瑧卻拱手跟朱家人告辭了,朱巡再三挽留,但靖瑧都已還有事務要辦為由推拒了。靖瑧是想讓他們一家好好的團聚。
靖瑧轉身朝側門走去,錦華三兩步跟上,抓住了他的衣角,一雙大眼望著他,靖瑧轉身對她微笑。
”酉時,我們還在剛才換車的地方見。”靖瑧輕拍她手背,鼓勵她,又朝她點點頭,“去吧,好好與家人團聚。”
錦華點點頭,一雙眼中不知何時又濕潤了,她的目光中閃爍著感激,也閃爍著一股說不出的情愫,這可能就是愛吧。
看著靖瑧的背影消失在側門,她心中說不出的感激,他是個王爺,卻為了她,甘願自折身份有旁門,他莫不是真的愛她珍她又是什麽?錦華更加篤定她未來的愛侶,值得托付。
朱家人自然,也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如玉和清灈對視一眼,有些東西隻有女人之間的第六感才最明了。
“星兒,我們進屋去吧。”如玉走上前,攬住她的肩膀。
錦華轉頭看向她,不禁有些羞赧的垂下臉龐。
眾人來到了堂屋,依次坐了下來。
錦華走上前幾步,撲通!跪了下來,清灈欲伸手攙扶,卻聽到錦華的話又坐了回去。
“爹爹,母親,娘親,女兒不孝,這許多年多不曾膝前盡孝,請恕女兒不孝!”說罷,星兒一個響頭可在地上,地磚錚錚作響。
清灈才收起的淚水,複又滑落了下來。如玉抬抬手,命丫鬟去攙扶,但是錦華拒絕了。
她從提盒中,一樣一樣的取出,早起翻箱倒櫃找出,又一件件小心包好的物事,一樣樣的謹慎的放在跟前。
一支簪花織金的發釵,一串珍珠攢花手串,一支已經發汙的長命鎖片,一件薄如蟬翼的有些發黃的湖綠色兒童素紗單衣,最後,錦華從袖袋裏取出那一柳琴弦穗子。
錦華一件件的擺放,清灈和如玉眼淚一顆顆的掉,這麽多年了,這孩子還保留著這些舊物。
“女兒不孝,爹娘給予之物,隻存了這些體己,還有那把小琴不便隨身帶出來。”
如玉朝下人們擺擺手,示意他們都下去,待所有人走後,清灈夫人終於再也把持不住,三兩步衝到錦華跟前,如玉也走到了近前。
清灈捧!上錦華的臉,用力的端詳打量,然後朝向如玉夫人。
“姐姐,您掐我一把,十幾年了,我日日夜夜都夢到與星兒團聚,今日莫不是我又做夢了?快掐掐我。”清灈淚眼朦朧。
如玉又好哭又好笑的望著她,輕拍她的手背,為她擦去臉上淚痕,開口道:“傻妹妹,今日是真的,我們的女兒就在眼前了,再不是做夢了。”
“這麽多年受了很多苦吧?好孩子。”如玉又撫上錦華的臉,為她拭去淚水。“這些身外之物留它們做什麽?變買了換錢也能好過些,太癡了傻孩子。”
“很多東西已經打點用掉了,隻有這幾件,再不敢變賣,都是爹娘給的最貼身體貼的東西,再苦也不能賣!如果賣了,如何尋家人?”錦華將實情說出。
清灈捧起那件單衣,一顆眼淚落下,這是清灈的母親為錦華親手製的,雖不是家裏最好的衣服,但卻不是一般家庭能用上的。
“這衣服怎麽不換錢使?一件能買百頃良田”清灈撫著女兒臉頰。
“女兒知道這件衣服珍貴,但未免招搖。”錦華如實的說。
起初靈心她們搶她的東西,隻搶簪環珠釵這些細軟,這件可以稱之為珍寶的單衣她們卻不識得。
朱巡坐在椅子裏,再也看不得母女們如此,隻溫存的說了句:“夫人,讓孩子起來說話吧。”
如玉擦擦淚讓丫頭把二夫人小姐扶起來。
錦華將自己的珍藏之物一一收好,又從提盒中取出一個精心包好的小包袱,攤開來,取出一支四方的錦匣,起身雙手捧到朱巡跟前。
朱巡接過,打開一看是一方硯台,再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方可稱上品的漆砂硯。
朱巡取出再看看女兒,這物件可不是一般人能得,想必是千金求來的。
“女兒,這……價值不菲啊。”朱巡擔心是宮中之物。
“父親眼力不錯,這是年前皇上賞賜給女兒的,父親放心用。”
錦華又取出了兩支小巧的錦盒,雙手捧與如玉和清灈,分別一支步搖一支釵。
“母親娘親,女兒人微財少,隻能打了如此簡陋的首飾,請不要怪罪。”錦華打開錦盒分別為二位夫人戴上。
如玉與清灈對視一眼,姐妹倆笑著點點頭,如玉夫人用手摸了摸頭上的芍藥花頭掐絲的釵子,又端詳了一眼手中的步搖,用料雖不是及貴重的,但也是宮裏流行的新樣子,做工極為精巧。
“孩子,你留著自己用吧。”如玉溫柔的說。
“母親,沒事的,這十幾年了女兒才孝敬這一點,已經愧疚了。”錦華回身又取出了一個小包袱,攤開來,捧與朱巡和兩位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