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京兆尹朱巡正往西宮門走著,可他也盼著,忽的,他盼著的甜美的聲音終於喚了他,他渾身一緊,停下了腳步,但卻不敢回頭,怕千百次夢裏情景撲了空。
那甜潤的聲音再喚他,他方小心翼翼的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女兒朝他奔來,他忽然呼吸急促起來,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高興也期許,驚訝也害怕。
終於,錦華來到了他的跟前,父女倆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彼此望著對方,那眼神中的交流,是隻有親人才會就轉的溫情,錦華沒忍住,一行清淚滑落。似乎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朱巡見女兒落淚,本能的想伸手去擦拭,但才伸手又縮了回來,環顧四周,見確實無人注視,方才從袖袋中取出一方帕子塞進錦華的手裏。
錦華接過,捧在手裏看了看那帕子,心情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她還是忍住了。強咽下了淚水。
她從袖筒裏取出了朱巡滑落的玉佩,遞給朱巡。
“朱大人,我是、我是……”一時間,錦華不知該說自己是錦華還是星兒。
“星兒麽?”朱巡接話道。
一句父親的輕喚,錦華那緊繃的神經再也承受不住了,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滾落,雙肩顫抖不已。
朱巡內心也在承受著煎熬,但他畢竟承受力強些,愣是忍住了,沒讓蓄滿淚的雙眼掉下淚水。
“好孩子,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錦華點頭。
與父親肩並肩的朝西宮門的方向走去,吏部也在那個方向。
錦華將朱巡送到西宮門,朱巡將早已準備好的紙條塞進了她的手裏。
“這是地址,家裏人都在盼著呢。”朱巡又小聲一句。
“嗯嗯!”錦華拚命點頭,“這月二十二,我會跟皇上告假。不必來接,我自有辦法。”
錦華與朱巡約定日期,目送著父親走出西宮門。
而這一切卻被兩個人看到了,一個自然是早已守候在此的麟王殿下,而另一個確實睿王靖玹……
靖瑧從不遠處朝錦華走了過來
靖瑧從不遠處朝錦華走了過來,錦華忙忙別過頭去,用父親的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淚痕。
靖瑧繞到了她麵前與她相對,伸手去為她擦拭眼淚,錦華向後退了半步,與他保持距離。
“給麟王殿下請安!”錦華微微福了福身。
靖瑧逼近了半步,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她的小臉。
“旁邊有人看見。”錦華低垂著頭喃喃的說。
靖瑧環顧四周,周圍確實有些許來來往往的宮人,靖瑧略略收斂。
“和朱大人見麵了?”靖瑧問。
錦華點頭,用感激的目光望向他,倒是把靖瑧嚇了一跳。
“幹嘛這樣看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靖瑧失措的抓抓後腦勺。
錦華向前踱了幾步,回轉身。
“麟王殿下,幫人幫到底吧!我與父……大人約定了廿二日。麟王殿下,可不可以帶我出宮?”錦華以理所當然的眼神看著靖瑧。
看到她恢複了平時的樣子,靖瑧也笑了。
“內舍人大人,求人是不是該有個求人的態度?你這口氣明明是命令。”靖瑧刮她鼻梁,錦華跳開了。
哈哈!錦華笑著看他。
“王爺,注意身份!”錦華嬌|嗔道。
甜潤的聲音一出,靖瑧差點當時就酥|倒在地,與家人相認對她的影響原來這麽大。整個人都嬌小了許多,是的,自己不是也經常跟母妃撒|嬌嘛,難得的,在錦華身上看到了一個卸去了鎧甲的樣子,這太美好了。
“你、你這個樣子,隻準在本王麵前!不可以對別人如此!”靖瑧板起麵孔宣誓主權。
剛剛那一聲甜甜的“王爺”二字,簡直讓他周身火熱,恨不得立刻把她攬在懷裏,再不給別人看。
錦華明媚一笑,朝他福了福身。
“臣女告退,我去吏部了!”說罷,錦華旋即轉身離開了,朝著吏部大步而去。
靖瑧望著她如削的背影,搖頭興歎: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早晚讓你隻屬於我!
靖臻轉身也要離開,卻不經意看到了睿王靖玹,隻一瞬間,他的精神已經全副武裝,提高了警惕。
莫不是二哥將此事原原本本的看了一遍?!靖瑧心裏想著。轉念又想,看就看了罷,離得這麽遠想必也聽不到什麽。
靖瑧轉身離開了,但是事後還是讓小得子去打聽,睿王殿下在附近多久了。
不過小得子到底也沒打聽個所以然來,隻當睿王是路過,草草回複了靖瑧。但如今的馬虎,卻成了將來的隱患。
很快,四月廿二日就到了,這日錦華早早的便起來了,她翻箱倒櫃,翻出了幾樣東西。錦華將那幾樣東西,都擺在桌子上,一件一件的驗看,然後小心翼翼的包好,放進了提盒。
錦華又再次驗看了,頭天晚上裝進提盒的物品,一樣樣的又過了一遍。
一方上好的漆砂硯,一副纏枝喜鵲步搖,一副芍藥花頭的掐絲釵子,還有三本她親自謄寫的,裕德帝批注的《論語》。另外還有一些新樣式的宮花和香囊。
這些東西錦華都是親自仔細挑選的,錦華一樣一樣的撫|摸著,憧憬著,今日見到家人情景,不免又一行清淚滑落,不過很快的,就有人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得子在窗外,輕輕扣窗。
“姑娘,錦華姑娘,咱們可以走了。”
錦華起身應聲,忙忙扣上提盒,又再次整理了衣衫,今日她著了一套鵝黃色的夏衣,本想穿桃粉怕出宮時過於惹眼,方才選了淡色。
錦華拎著提盒出門,才跨出門檻,錦華複又折了回去。取出了自己的小琴包,將琴上流蘇穗子拆下來一股,裝進了袖袋裏,方才隨著小得子去了。
感到北宮門時,靖瑧早早地就已經等在那裏了,叫她們來了,趕緊下車迎了上去。
“怎麽這麽急,不必的。”靖瑧笑笑的上下打量她。
靖瑧最喜歡看她穿桃粉和水綠色衣服,不過今日這身淡鵝黃,她穿也十分的俏麗。
靖瑧扶著她上了那車,自己也鑽進了車廂,小得子和趕車的小太監坐在外麵趕車,應付北門口的侍衛。
靖瑧主動的挪到了她的身邊,抓起了她的一縷秀發把|玩,深吸口氣感覺著她身體裏散發出來的陣陣幽香,靖瑧簡直愛極了她的味道。
“今日怎麽穿了這套衣裳?”
“不好嗎?”錦華以為他不喜。
“很好。隻是很少見你穿。”靖瑧又捉住了她的衣角來看。
“你……越發的不注意言行了!”錦華往邊上挪了挪。
靖瑧貼上去,又把玩起她的發尾。
“如今,你與朱大人相認了,我便可以求了父皇,請他將你許我做正室。”靖瑧說出來自己的想法。
“羞不羞?哪個要嫁你!”錦華臉紅著嘟嘴。
“我不管,反正你隻能是我的!”說罷,靖瑧長臂一伸,將她撈起,再一收,彼時她已在他懷裏了。
啊!錦華驚呼!靖瑧趕快捂住了她的櫻桃小嘴。
“我們都快兩個月沒有獨處了,難道你就不想我?”靖瑧輕刮她鼻尖,輕聲道出了相思之情。
索性,錦華靠進了他的肩窩裏,偎著他聽他說話,看著他的喉結咕嚕咕嚕的上下湧動。不由自主的,錦華抬手輕|撫了上去,靖瑧忽然結束了他的碎碎念,由著她撫弄。
“都說男女授受不親。”錦華小聲嘀咕。
“慢慢就親了。”他打斷她,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兒。
錦華用力的撫了撫心口,歎了口氣。
“怎麽了?!”靖瑧發現了她的異樣。
“沒什麽,隻是離宮門越遠,我心裏就越是空空的。”錦華又不自覺的撫上心口。
倏地,靖瑧附身趴在了她的心口,錦華嚇了一大跳,不自覺的,心跳增加了幾拍。
“心還在,而且跳得很快!”靖瑧輕鬆說出口。
她想挪動,可是他正貼在她心口……心口?胸|口?啊!錦華用力推開了他。
“登徒子!”錦華裹了裹襟|口。
靖瑧被罵的一頭霧水,怔怔地看著她臉頰飄上的粉紅,忽然後知後覺……剛剛的柔軟……靖瑧咧開嘴傻傻的笑了。
錦華見他傻笑,恨不得把他的嘴撕裂開,恨恨的背轉過身去,緊緊抓著襟|口,半天都不說話。
靖瑧還沉浸在剛剛的柔|軟之中,還伴隨著她清幽的體香和上下起伏,他昏淘淘的,心裏不自覺的腦補著將來一親芳澤……不遠了,不遠了,認親之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娶她做正妻了。
認親?!忽然他清醒了些,甩甩頭,又捶捶自己的腦袋,看向背對著自己的錦華。
“妹妹……”靖瑧喊得小聲。
他終於清醒了,剛剛,他竟無意輕|薄了她,心中又懊惱起來。
錦華並不理他,他抓抓她的袖口,試探著,心中升起了些許愧疚之意,他可還清楚的記得,曾經她可是半年不與他說話。
想到這兒,靖瑧似感覺到了餘寒,全身一顫,自己嚇了自己一跳。
“好妹妹,我不是故意的。”靖瑧的聲音都虛了。
錦華微微轉過身,雙手鬆了下來,頭也垂了下來。靖瑧竟是嚇慘了,如果她狠狠罵他幾句事情還有轉圜,最怕她什麽都不說,這代表後果很嚴重!
“妹妹……”靖瑧聲音又小了些。
“哎……”錦華突然長出一口氣。“臻哥哥,是不是快到了?!我好害怕。”
說罷,錦華竟出乎意料的偎進了他懷裏,雙手環住他,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在了當場。
“不怕。”他輕拍她背。
他懂了,十幾年未見麵的家人,如今要見著了,她莫名的緊張了,以往她孤身一人,不得不長滿刺,保護自己,而今日突然要拔刺了,她的緊張他懂得。
馬車繼續往前走,已經轉入了官房胡同,她的家越來越近了,她的心也越來越揪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