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箭雨
離了靜林寺，舟車勞頓，卻再無停留，直接北上，七日不到便穿過荀州嶺南封鄴，隔日便可抵達京都。
月光如銀子，籠罩著荒蕪漆黑的野外。
入秋的夜帶著微涼的寒意，侵入人的五髒六腑。
絕塵攏了攏肩頭的披肩，和青兒並肩坐在篝火前，文璟珵站在不遠處。
月色打在他的寬闊的後背，淡淡薄薄一層餘暉，顯得他整個人威武高大，一股無形的雄威縈繞在他的周身。
天涼微微有些霧水，車隊的將士在他的指揮下卸下貢品，將容易受潮損壞的貢品整齊有序的放進簡易帳篷中。
明亮的火把，點亮了整片林子。
衛冉和衛霖羽在另一側，對著忙碌的將士指指點點，似是在商討著什麽。
“小姐，我們明天就進京了呢！”青兒抱著胳膊，火光的印襯下，一張俏麗的臉，顯得心事重重。
絕塵知道她在煩惱些什麽。
他們比預期還要提前到京，離朝貢還有三日，文璟珵自是有各種各樣的事物要去辦，也就是說，她無可避免的要回一趟娘家，何斟這隻老狐狸還不知會指派給她何任務。
總而言之，見了何斟絕沒有好事。
絕塵往青兒身側靠了靠，攏起披肩，一半留在肩頭，一半披在青兒身上，轉首，她定定看著青兒，神情恬靜而淡然，“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沒錯，不會有事的。
她安撫青兒的同時，也是在安撫自己。
離了靜林寺後，衛霖羽盯她沒有之前那麽緊，畢竟日夜兼程，山路顛簸，大家都很累。
隻是偶閑聊上兩句，他笑吟吟的眸還帶著若有若無的試探，令絕塵難以徹底放下警惕……
青兒看著絕塵堅定的眸光，眼眸倏地如星星閃爍了下，她輕輕道，“小姐，上次那個僧人說的絕塵師兄就是你吧？”
文璟珵幾人離她們少說也有兩三百米，絕塵並不用擔心被聽到對話，以同樣大小的音調低應了聲，“嗯。”
青兒低垂著眸，絞著手指，小心翼翼的口吻，“那……那個僧人口中死掉的絕塵師兄是誰？”
初時玄離提出小姐與那個死去的絕塵相像時她並未多想，後來一聽這個絕塵給毀了容，立馬察覺不對勁。
若是這個絕塵失蹤，那毫無疑問便是小姐，可絕塵的屍體有被發現，那這屍體是誰？
難不成有兩個和小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個真的是和尚，另一個則是假扮和尚的小姐，小姐為了混進寺院，殺了真和尚？
絕塵要是知道了青兒小腦袋瓜裏這亂七八糟的猜想，絕對要為青兒豐富的想象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但她顯然不可能知道，隻笑青兒心不在焉竟是在想此事，伸手往搖曳的篝火中再丟了根柴，“一個替身罷了。”
替身？
她真……真猜對了！？
青兒環著胸的胳膊抖了抖，默默的在心中淚流滿麵，不會吧？小姐原來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類型？
嗚嗚嗚，她是不是跟錯主子了……
絕塵以為青兒冷，披肩再往青兒肩頭挪了挪，等另外幾個主角過來時，已是大半個都披在了青兒身上。
文璟珵看到此情此景，不悅的眸光夾雜著冷寒掃過青兒略有些蒼白的臉，對著絕塵卻是一番溫聲細語，“苓兒可冷？”
青兒本就沮喪抑鬱，聽著他異常溫柔的聲音，隻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還算機靈的她立馬賠笑著把披肩重披到自家小姐肩頭。
文璟珵滿意的在絕塵身旁坐下，青兒乖乖退到不妨礙他們另一角。
這一係列動作，青兒做得流暢如行雲流水，看得立在一邊看熱鬧的衛霖羽直捂唇發笑。
青兒斜瞪他一眼，鬱悶的望向對麵。發現他們家王爺竟又是不悅的掃了她一眼，悻悻扯著衛霖羽，退離了兩人一百米。
好了，她卷鋪蓋走人了還不行麽？
衛霖羽這才不藏著掩著，開口大笑道，“青丫頭，我還真是沒見過你這麽沒骨氣的丫鬟，你沒看見你們家小姐壓根不樂意你走人嗎？”
“奴婢當然知道！”可是人家王爺“下令”，她有什麽辦法？
青兒恨恨咬牙，她可憐得像隻過街老鼠，他倒是笑得那麽開懷！
在青兒怨念的注視下，衛霖羽終於不笑了，可那輕佻的眉間滿是調笑，彎起的眼眸燦若天上的辰星，一閃一閃著調皮的光輝，“知道還走？你就不怕你們家小姐嫌棄你這個丫鬟不盡職，回京便把你塞回尚書府？”
青兒怔了怔，忽的心跳加速了幾秒。
半是因為衛霖羽的話，半是因為……他此刻絕美的容顏。也許，前者的半數還添了些水。
多半是她心中不願接受她竟因衛霖羽而亂了心跳的事實，說話的語氣跟著酸溜溜的，“我家小姐可不是衛公子，說話從來不算數！”
衛霖羽想起前些日子在青兒身上吃了憋，也是不依不饒，一個栗子輕敲在青兒的腦門，“喝，你這丫頭口齒伶俐了？竟數落起本公子的不是來了？”
青兒死鴨子嘴強，插著腰，來勢洶洶回，“本來就是！”
衛霖羽哪能給一個黃毛丫頭搶占了上風，再悠悠點了點青兒的眉心，“喔？你倒是說說，本公子哪裏不算數了？倒是哪個丫頭月前答應過本公子，說什麽‘改日有空奴婢必定答謝衛公子’？”
細細想來貌似還真有這麽一回事……
青兒氣焰霎時減半，“奴婢……奴婢可沒有說話不算數，隻不過……隻不過還沒得著空！”
“那青丫頭何時才得著空？”衛霖羽眯眯眼很是得意。
青兒咬緊牙根道，“現在奴婢很得空，衛公子若是不介意，奴婢願意和公子就這麽站著聊到天明。”
衛霖羽頭一回發現青兒說話拐彎抹角起來還挺有深度，不就是指望他生火取暖麽？“好了，你站這兒，本公子去——”
衛霖羽望著南邊，眯起的眸赫然睜大，隨之話語戛然而止。
夜色中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的箭羽，閃著寒光，朝他們這個方向射來！
一時間，殺意凝固了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