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魔鬼
衛霖羽清晰的記得他和文璟珵初遇時的場景。
那時衛家還是襄陽一戶初露頭角的小商賈,名下經營的店鋪小有起色,因得罪了朝中權貴,遭人陷害,全家上下幾十口人皆入獄,唯有衛霖羽給家仆藏於米缸中,幸免於難。
衛霖羽害怕給人識破了身份,用泥巴抹髒了臉,喬裝成衣衫襤褸的乞丐在街上乞討。
他雖年幼,卻很清楚無權無勢的衛家要想躲過這個牢獄之災,必須找到一個足夠強大的後台。而他作為唯一逃出的衛家獨子,必須擔起救出爹娘拯救衛家的責任。
他默默觀察著,等待著,可誰會願意對一個乞丐伸出援手,漸漸的他開始喪失了希望和鬥誌,如同一個乞丐般坐吃等死……
“你和他們一樣放棄了嗎?”
那一日,一道清冷的身影停駐在了他的麵前。
冷冽的話語穿透了重重陰霾,抵達他的內心深處。
他錯愕的抬起眸,看到的是一張稚嫩卻沉斂自信的臉龐。那一對幽深的眸猶如看穿了他似的,滿是鄙視和譏嘲。
“你……”他感覺深深的被震懾了,那樣的眸子,根本不屬於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
文璟珵在他呆滯的注視下,似笑非笑的揚起了唇,“如果本少爺可以幫你,你準備怎麽答謝?”
這一年,衛霖羽十歲,文璟珵九歲。
外人隻知文璟珵擅長兵法戰略,卻不知論審時度勢,論拉攏人心,他都不亞於當今太子殿下。
他輕而易舉替衛霖羽擺平了衛家的麻煩,在暗中順水推舟,助衛家成為了襄陽首富。
他毫不收斂一身銳利炙熱的光芒,像是一束光,照亮了衛霖羽前方的路。
然而兩年後,文錦軒篡位登基為皇,他卻像變了個人似的,主動提出帶兵出征。
他自願守著舊時文錦軒駐地的那一方土地,不去參與朝中爭鬥。
隻是不停的不停的征戰……麻木的,一點點把自己包裹於黑暗中……
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唯有衛霖羽明白其中緣由——
他隻是傷透了心。
世人都知文錦軒對前皇後用情至深,卻不知同樣有一個女子對文錦軒至死念念不忘。
那個人正是文璟珵的母妃,去世多年的德妃尉蘭昕。
她陪伴著文錦軒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卻始終未得到文錦軒一絲一毫的憐惜,在文璟珵十歲那年便鬱鬱而終。
這德妃的稱號,還是在她死後方才得到。
文璟珵恨,恨父皇對母妃的無情,對聞皇後的癡情。
他同樣恨那個害得母妃終其一生也得不到父皇的愛的女子。
她明明奪走了屬於母妃的一切,死了還霸占著父皇的心不鬆手。
她擁有她愛的人,愛她的人,可母妃什麽都沒有。
她擁有著一張傾世絕美的臉龐,卻猶如魔鬼。
沒錯,她是魔鬼。
一襲紫袍立於書房前。
月色籠罩著他明滅不明的臉龐,記憶如潮水湧來,隨之解開的塵封已久的情愫,令他輕輕蹙起了眉。
衛霖羽剛走沒一會兒,臨走前,他難得的一本正經,“我看到的就是這些,剩下的判斷就交給你自己了。”
文璟珵想起他之前說的話。
“我知道你因為尉姨的關係,一直排斥聞皇後,可璟珵你要清楚,王妃不是聞皇後,你也不是你父皇,這些年來,你何必這樣難為自己?”
是的,他不是父皇,他不會不愛一個人,卻給她希望,讓她白白期待等待。
他也不相信所謂的愛情,聞皇後用她那所謂的愛葬送了桑家的江山,父皇用他那所謂的愛埋葬了自己的希望……
風卷起他的墨色的青絲,文璟珵冷寂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寢室那一抹亮光上。
或許何若苓不是前皇後,如衛霖羽所言,她隻是個簡單的女子,可那又如何?
他不會愛上她,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他不是在為難自己,隻是不相信愛罷了。
但假若何若苓不是何斟派來安插在他身邊的棋子,她究竟有何目的。
一個尋常的女子,會在不得夫君寵愛時,能夠保持那樣的淡然?
一個尋常的女子,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得到勾欄閣閣主的認可?
衛霖羽說,經過兩日的相處,何若苓毫無疑問是個體恤下人的好主子,雖性子冷清,待人處事溫和有禮,倒是這對主仆性子天差地別。
尚書千金外表下的她,怎會是這樣一個女子?
尚書是故意教出這樣一個女兒,還是……
直到那一抹亮光熄滅,文璟珵方才回屋,合上書房的門。
絕塵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那個妖孽的閣主說,聞皇後十三年前便死了,而新帝文錦軒勒令全國上下禁談聞皇後的名諱。
十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沒有一本書上記載了文錦軒篡位的經過,也沒有關於前朝曆史的描述,她隻知文錦軒是為了聞皇後。
那麽聞皇後為何死了?
文錦軒既是深愛著她,為何在其死後禁談其名諱?
十三年前,文璟珵也才十一二歲,他和這個聞皇後又有什麽過節?
最最關鍵的一點,這些事與慧心有何關係?或者說有沒有關係?
她隻是憑著直覺推斷幾件事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從而來到了襄陽,實際上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晚上回來的路上,她就在考慮慧心聞皇後二人的關聯性。
可絞盡了腦汁,索性也隻有一點毫不相幹的線索。
十三年前,煙姨帶著不滿一歲的慧心入住靜林寺。
據說當時煙姨抱著慧心,滿臉是血,哭著懇求主持收留。主持可憐母子二人孤苦伶仃,就破例留煙姨做齋堂夥計,將慧心作為弟子收入佛門。
由於靜林寺內的僧彌大都是主持撿來的孤兒,主持並未留意慧心的性別。
而絕塵與二人生活在一起多年,也從未詢問過煙姨她的過去。
十三年後,偏偏就是當年來曆不明的一母一女一死一失蹤。
看上去毫無關聯,偏偏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剪不斷理還亂。
窗外清冷的月光照進屋內。
想到明日與閣主再會就能解開這些疑團,絕塵心稍稍安定了些,強壓下滿肚子的疑惑,合上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