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船長甘尼克斯
“謝謝。”
聲音清細,幾不可聞。
若不是易聞一直在注視對方,根本就不會聽見。
然而對方的這番回應隻是出於本能,幾乎在說完的瞬間,便又驚慌的低下了頭。
可易聞卻已經看清了她的長相。
那是一張無法形容的臉,一半細膩如同天使,一半卻又遍布著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傷疤。
美與醜就這麽同時出現在了一張臉上。
易聞並非古裝劇的男主角,他能夠分辨出眼前站著的是個女孩,心中微微歎息,在短暫的震驚後,連眼神都變得稍稍柔和起來。
因為他已經腦補出了無數淒慘的故事……
易聞搖頭,暫時放下對女孩的好奇,在水手的怒視下戴上了帽子。
甲板上已經趨於平靜,兩麵風帆也重新張開了一半,船體雖然還在浪花中起伏,卻再沒有了之前的狼狽。
他們的工作是清拾甲板上的雜物,還有修補在風暴中破損的船舷和桅杆。
易聞和其他人一樣蹲下身子,埋頭清理起地上的魚蝦,他的心裏有太多的疑問,雖然依舊緊張,但卻難以壓製內心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猜測。
“為什麽我們也要戴上帽子?”
易聞小聲嘀咕,他悄悄觀察了一圈,發現甲板上包括水手在內的所以人都必然帶著帽子,哪怕他們早已渾身濕透,以至於脫光了上衣也依然沒有摘下那更為礙事的卷邊帽。
“因為擔心我們不小心看到天空。”
“天空?”
就在他疑惑時,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細語。
易聞轉身望了一眼說話的女孩,接著故意做了個想要抬頭的動作,哪知他的速度雖快,但說話的女孩反應更快,她瞪大眼睛滿臉驚恐,伸手便按住了易聞即將抬起的腦袋。
“別!別看,你會被他們殺死的!”
“我知道的,就算不被他們殺死我也會變成怪物。”
易聞點了點頭,輕輕撥開了按在頭上的手掌。
接著他腳下挪動,身體慢慢靠向了女孩。
然後女孩向後縮了縮……
“我沒有惡意,隻是想問一下,我是怎麽來到這艘船上的,我有點記不清了。”易聞無奈,隻好和她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你是在風暴前被他們救起來的。”她低著頭麵向甲板,聲音依舊輕不可聞。
“哦,那他們為什麽讓我感謝這是艘‘貨船’?”
易聞其實並不關心這些,他隻是想先找個話題和對方聊下去,然而他的這個問題剛說完,便看到麵前的女孩又抬起了頭,並露出了一絲關愛的眼神。
“不是貨船,他們為什麽要救你?”
“……”
“那我們會被賣到哪裏?”易聞被她看的有點尷尬,本能的想抬手抹把鼻血,可等手抬起來時,卻發現自己正抓著一條還在蠕動的章魚,隻得放下手轉移了話題。
可是這一次女孩沒有再回答他,反而轉過身迅速跑遠,慌忙去撿另一邊的雜物。
“當然是南部海灣,小子,那裏很缺奴隸。”
聲音又是從背後響起,可這次卻大了許多,並且粗獷,豪邁。
易聞轉過頭,隻見一個體型異常高大的男人正站在眼前,單手抓著酒瓶,眼神看似迷醉卻還帶著一絲清明。
“沒想到竟然是個女人,難怪我們會遇到該死的風暴,晦氣!”
易聞循著對方的視線看去,發現他說的正是先前和他說話的女孩,而那女孩隨著這名男子說的話,身體也跟著抖了抖。
“查爾斯,把她給我帶過來!”男子歪歪頭,對著附近幾個正在喝酒的水手喊道。
名叫查爾斯的水手一愣,看到他手指的方向才反應過來,放下酒瓶,走過去一把撈起了蹲在地上的女孩。
“船長,他有問題?”
“睜大你的眼睛,這是個女人!”甘尼克斯伸手拍了一下查爾斯的腦袋,接著又一把捏住女孩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頭。
甲板上開始騷動,原本水手們聽到船上有女人都很興奮,可緊接著便看到了一張讓他們下不去口的臉。
“馬的,竟然比查爾斯都醜!”水手們大失所望,又接著幹起自己的事。
甘尼克斯也有點失望,他將捏著女孩下巴的手放下,向身後甩了甩。
“算你走運,現在風暴已經過去,否則我一定把你扔到海裏喂魚。”
他示意查爾斯鬆開女孩,接著又將目光轉向旁邊的易聞。
“試煉者?”
“唔,不像,看來我想多了,你的裝扮似乎並不是平民,但身體卻太差了,不過這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黑海域,但既然已經落在我的手上就老實點,我手下的小崽子們可不介意自己的刀下會多一隻亡靈!”
粗狂的聲音嗡嗡震耳。
甘尼克斯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巡視,守護者那特有的強大氣場幾乎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高大的身軀低俯,正好將兩人籠罩在陰影之下。
易聞是第一次對氣場有這麽直觀的感受,那感覺比在動物園裏聽到虎嘯聲還要強烈幾倍,是一種近乎跨越層次跨越物種的壓迫。
他不知道那個船長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但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依靠在了船舷上。
“對方也是守護者?可這是什麽能力,也是通過符文獲得的?”
腦內一片混亂,在消化著剛剛那句話代表的意義。
看來這個世界的‘試煉者’並不少見,以至於對方第一眼就猜測自己是個試煉者。
但守護者應該並不多,算是這個世界的高端力量了。
周圍的水手並沒有來找他倆的麻煩,似乎也知道普通人在麵對甘尼克斯時會是什麽下場,所以隻是遠遠觀看,樂的看他們笑話。
身邊傳來低聲的抽泣,已經恢複正常的易聞轉過頭,發現之前的女孩早已跪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肩膀,一邊哭泣一邊劇烈的顫抖。
“抱歉,連累你了。”易聞小聲說著,脫下自己身上的衛衣從女孩的頭上套了下去。
海上不見陽光,一直如雷雨前般的昏暗,易聞雖然分辨不出此時的季節,但溫度大概也隻有十多度,談不上冷,但渾身濕透加上恐懼,卻足以讓一個可憐的孩子承受不住。
女孩看了易聞一眼,眼中噙滿淚水,嘴角蠕動著,可最終還是沒再說話,而是放下雙手,又爬向了遠處,重新收拾起甲板上的髒物。
易聞神色複雜,原有的道德觀與眼前的一切產生了激烈的衝突。
這艘船上隻是一個縮影,他能夠想象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會是什麽樣,絕對與美好無緣,隻有殘酷的生存現實。
冷靜下來的易聞開始認真思考。
苟且偷生隻能保證最卑微的活著,可如果僅是這點要求,他又何必冒險跑來這個世界?
“試煉者、守護者,聽起來後者是前者的進階,也就是說,在準備試煉階段的人被稱為試煉者,而通過的才能被稱為守護者?”
“所以我沒被發現,是因為根本沒經過‘試煉者’的階段,身體素質依然停留在普通人的層次?”
“那我在試煉中經曆的無數次死亡……其實是種作弊!?”
易聞偷偷觀察著遠處的甘尼克斯,心中閃過種種猜測。
可現在他知道的信息太少,僅從幾句話中根本構建不起這個世界的輪廓。
所以當務之急,他必須打聽到更多的消息,否則根本就沒有辦法擺脫現在的處境。
想到這裏,易聞默默低下頭,腳步開始向附近的幾名水手挪動。
他決定在船靠岸之前再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