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船、貨物、水手
黑夜,風暴,大海。
狂風呼嘯。
整個海麵如同燒開的沸水。
巨浪像山峰般在黑暗中不斷拋起,暴雨中裹挾著冰雹。
在閃電不時的映照下,恍如末日下的深淵。
而在這漆黑的風暴之中,卻有一絲螢火在巨浪中不斷隱現,每次被巨浪拍下,卻總又在下一次浪濤來襲之前堅強的浮起。
這是一艘木質的三桅帆船,船帆早已被水手們收起,在這樣的風暴中,保住桅杆和風帆便是成功了一半。
十幾名水手腰間係著繩索,不斷利用自己的重量來回調整船隻的平衡,隻要風暴還未停息,他們就一刻都不能停下。
水手們赤裸著身體在風暴中嘶吼,然而即使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他們也沒有絕望。
並非是他們經驗豐富,而是他們知道自己的船長,總能在任何情況下帶領他們走出困境。
至少在海上確實如此。
“風暴還有一瓶朗姆酒的時間結束,小崽子們加把勁,別讓這該死的二手桅杆倒了!等到了岸上,這次的收獲所有人平分!”
船尾舵上,船長甘尼克斯朝下麵的水手晃了晃手中的朗姆酒瓶,一邊說著,一邊還單手操舵打了個圈。
水手們更加賣力了,奔跑呼喝中還夾雜起一聲聲肆意的笑罵。
甘尼克斯的身上並未捆綁任何繩索,但搖晃的船隻卻沒能讓他移動半個腳步。
隻因他是一名守護者,船帆座符文的守護者,或者更通俗一點——他是一名超凡者。
在甲板上如履平地隻是基本,甘尼克斯作為船帆座試煉者,甚至可以將船隻當做身體的一部分,如臂指使,完全的掌控。
除此之外,他還有矯健的身手以及不凡的水性。
而這,也正是水手們如此信任他的原因。
這是一艘貨船,貨物包括了食物,器具,以及人。
這些都是甘尼克斯的主要收入來源,尤其是最後一項,基本都是無本的買賣。
自己情願的,被家人販賣的,和落入盜匪窩的,可無論哪一種,最後大部分都會落入他的手中,淪為貨物……
甲板的下層船艙,陰暗,潮濕。
地麵甚至還浸泡著一層淺淺的海水。
易聞就在這劇烈的搖晃中驚醒,可還未及睜眼,便先有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麵而來。
酸味,腐味,還夾雜著濃濃的腥味。
易聞本能的想要捂住口鼻,但卻突然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已被反綁在身後,而他的這一動作,最終卻成了在地板上打了兩個滾。
綁在身上的繩子固定在艙壁,這才沒有讓他因晃動摔到其他的地方。
突然身處異境,讓易聞驚出一身冷汗,躺在水麵的他立刻抬頭張望,可船艙內一片漆黑,隻有無數雙微微泛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朝著自己閃爍。
易聞緩緩的挪動身體,利用艙壁在水中坐了起來,雖然黑暗中還看不出周圍的環境,但僅從這劇烈的搖晃他也迅速判斷出了自己的處境。
他在一艘航行於大海的船隻上。
易聞克製住心中的不安,無視船艙內腥臭的空氣,甚至深吸幾口保持住了冷靜。
逐漸適應黑暗的他也終於分辨出周圍看向自己的目光,那都是和他同樣處境的人類,大概二三十人,雖然還分不出麵貌和性別,但顯然都沒有什麽交流的欲望。
易聞沒有盲目的朝他們搭話,而是學著他們的樣子,蜷縮起身體,將自己緊緊的靠在角落。
甲板下再次陷入了沉寂,隻留下劇烈的心跳和海浪拍擊船體的聲音。
恢複冷靜的他終於回憶起自己遭遇的一切。
海妖、消失、治愈、再消失……
“傳說中見過她的人都消失了,那是因為在她將被救治的傷者送回去時又落回了原點,而所謂的原點其實是在行駛中的船上,所以除非船一直沒有移動,否則被她送回去的人等於又會被溺死。”
易聞苦笑。
自己估計是運氣不錯,行囊有著一定泅渡的作用,並且在失去意識又被這艘船給救了起來。
想來其他人就沒這麽幸運了,也難怪海妖最終會成為航海家們口中的噩夢。
易聞又檢查了下身體,發現自己的武器和行李均已不見。
恐怕不是遺失就是被綁住他的人拿去了,可無論哪種,他現在都失去了一些依仗。
大海之上。
湧動的山峰漸漸隱去了棱角,暴雨也成籠罩在船邊的細紗。
甲板上傳來陣陣歡呼,但蜷縮在船艙的易聞,心情卻一點點的沉入穀底,他不相信這裏的水手會是善類,未知和慌亂再次占據思考,隻能默默等待這些歡呼的水手騰出手來檢查他們這些“貨物”。
甲板上的喧鬧並沒有持續多久,不一會兒便有一個手持油燈,頭戴卷邊帽的水手走了下來,滿身酒氣,雖然看不清麵目,但身體卻極為健碩。
漆黑的船艙內終於湧進了亮光,幾乎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向了那盞油燈,這些人的表情也終於開始有了變化,麻木、驚恐甚至還有期望。
水手將油燈對著人群晃了半圈,抬手隨意指向其中幾人,在油燈的映照下,他那黑色的眼珠在不大的眼窩中不斷的閃爍。
對方稍稍觀察了一下眼前的“貨物”,見沒有異樣,便張口開始下令,語言拗口,但易聞聽起來卻毫不費力,而這一切都應該源自他吊墜的功勞。
“你,你,老家夥,還有那個躲在後麵的兩小子,跟我上去收拾甲板,其他人待著別動,老實點兒!”
水手一共點了六人,接著抽出腰間的匕首,走上去割掉了捆綁他們的繩子。
“你們的帽子都在二層,上去後不要偷懶,這樣說不定船長心情一好,就會把你們賣給一個‘好人’,哈!”
這個健碩的水手似乎心情不錯,一邊收回匕首,一邊拽起了最後被點到的易聞,“小子,命真大,要是之前再遲個幾分鍾,我們可不會在風暴中救你,另外,你還得感謝我們這是一艘‘貨船’。”
水手輕鬆的將他拽起,接著又把他提到眼前,黑色的卷邊帽壓低,幾乎將鼻子都貼到了他的臉上:“看在船帆座的份上,希望你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子能賣個好價錢,祝我好運。”
易聞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樣貌,粗糙的皮肉和滿臉的胡須讓他差點以為麵對的是一頭棕熊。
然而水手似乎沒有興趣再和這些貨物多說,放下易聞後便自顧自的轉身離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解開束縛的幾人會有什麽小動作。
被點名的幾人陸續起身跟上,易聞猶豫了一下,便也被身後另一個年輕人輕輕推了出去。
易聞回頭,發現身後推他的人身高隻到自己的胸口,與其說是一個年輕人,倒更像是一個孩子,隻不過一直低著頭讓他無法判斷。
二層的船艙已經亮起了油燈,這讓剛走出來的易聞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這裏要比底層寬敞了許多,四周靠著艙壁擺滿了木箱和圓筒,而那名帶領他們的水手就站在中間,身前還擺放著一件早已打開的木箱。
“每人一頂,不能多拿,更不能不拿,速度快點!”水手用彎刀敲了敲木箱說道。
這層船艙並不止他一個水手,在他的身後還有四五個同樣裝扮的人圍坐一起,高舉著酒瓶正朝他吆喝,這讓他有點煩躁,隻想快點結束任務。
易聞跟在眾人的末尾,眼睛卻在向周圍巡視,他想找到自己可能遺失的裝備,然而這裏的貨物擺放的異常整齊,一點都不像水手邋遢的作風,一眼望去,除了隻累了兩層的木箱外,就隻有掛在空中的吊床,完全沒有一點行囊或雜物的影子。
易聞有點失望,順手從箱內拿了兩頂帽子,在水手還未反應過來之前,轉身便又遞給了跟在他後麵的年輕人。
年輕人有點詫異,雙手接過,並本能的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