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六十四、君影（二）

  扶桑跪在織著金線的地毯上，冰涼的金屬的觸感襯著她的臉龐，是那樣出乎意料的冷漠。她麵無表情的跪著，一如以往高傲的樣子，略略低著頭，然而下巴卻是微微揚起的，這麽多年高高在上的日子或許已經使她忘記了卑微的姿態。 蘇佑坐在大殿正中的椅子上，麵色凝重，他偶爾抬起頭來看看她，又無奈的轉過頭去。不心疼麽？又怎麽可能。他們這樣亦是親人亦是知己的過了這麽多年，其中滋味又豈是旁人所能得知的。茹苑那樣輕易便離開了自己，刻骨的相愛卻沒有淡淡的渴慕來的纏綿悠長。 他從未給過扶桑什麽承諾，甚至在有了芷鳶之後，他曾那樣堅定的與她決絕，她卻仍然默默陪在他身邊，沒有一刻遠離。或許，扶桑走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因著他罷？若他肯給她一個名分，也許她也會輕點花鈿，宜其室家。 莊太妃坐在蘇佑旁邊，靜靜的撚著手上的佛珠。崔嬤嬤著人燙了隻湯婆子給她，她便將燙婆子妥妥帖帖的放在裙子上，雙手略略挨著它，珠子卻依舊是輕輕撚著的，口中的“阿彌陀佛”也並間斷。 崔嬤嬤看著嬪妃悉數到齊了，便在莊太妃耳邊悄聲道：“娘娘，可以開始了。”莊太妃微微閉著眼睛，點點頭。又看向蘇佑，見蘇佑略略點了頭，便道：“哀家本是早已不問這些事了，後宮接連出了些小事，哀家並非不知，不過是一味躲著懶，由得你們便罷了。如今竟出了使毒害人這樣的大事，無色無味的便可奪人性命，真是厲害！” 莊太妃冷冷看了扶桑一眼，又接著道：“皇後仁善，又年輕，難免寬縱了你們，沒想到你們膽子倒一個個大了起來。如今寧貴妃有孕，依著皇上和哀家的意思，若是由著你們去，不知還要捅出多大的簍子，現在的懷恩，若是他日害到龍裔身上去，可怎麽得了？沈良娣已失了個孩子，無論如何宮裏是再不能出這樣的事了。” 芷鳶聽著，臉火辣辣的熱了起來，她知道，雖然太妃沒有明言，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然而事情發展至如此地步，自己自是難辭其咎的。她與眾妃嬪一道起身行禮，屈膝道：“太妃訓斥的是。”又道：“臣妾管理後宮無方，竟釀成如此禍事，臣妾甘願受罰。” 莊太妃微笑著扶了她起來，拍拍她的手，道：“皇後，你還年輕，自是心軟的。心地良善是好事，這件事也並不怪你，隻是日後不要忘了，這後宮便如花草，若是一味任它長了去，又怎麽得了？賞罰分明，方能為皇上分憂。” 芷鳶感激的點點頭，道：“多謝太妃娘娘，臣妾自當銘記在心。”扶桑冷冷看著她們，不屑的一笑，道：“是我讓惜竹下毒的，是我要懷恩死，還有什麽好審的？要殺要剮，要怎樣的殺雞給猴看，我都受著便是。” “大膽！”一個太監走上前去打了她一巴掌，道：“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扶桑冷冷一笑，摸了摸唇角的血，道：“你算什麽東西？平日裏給我提鞋都不配！”那個太監自知沒趣，隻待再打，聽得蘇佑一聲大喝“下去”，隻得悻悻的退到了一邊。 蘇佑走到她身前，苦苦的看著她，道：“在太妃娘娘麵前，你有什麽好倔的？太妃娘娘仁德，你認了錯，總不會罰得太重。”扶桑哈哈大笑著，道：“皇上是在關心我麽？到了這步田地，你才肯關心我一分麽？那麽，又為何請了太妃來，請了皇後來，請了這些嬪妃來？讓她們看我怎樣的落魄麽？若真念著一分情意，倒不如安安靜靜的賜了三尺白綾給我，倒幹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