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六十三、君影
懷恩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眼睛微微閉著,他的生命已走到了盡頭,微微睜著的眼睛似乎耗盡了他的力氣,然而他的心中卻無比清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悲哀與她所做的一切。他努力吐出了幾口氣息,艱難的張著口,道:“是你……扶桑,沒想到,你變了這麽多。” “你知道的,這宮裏能活下來都是奢望,我一如當年一般傻,又怎麽活得到現在?哼……”她冷冷一笑,道:“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被最愛的男人厭棄,我早已受夠了這一切,受夠了。” “這便是你與皇後娘娘的區別……即便身在宮廷,受盡屈辱,她依然不忘初心,依然是善良的……所以,我護著她……”懷恩大口喘著氣,劇烈的咳嗽起來,惜竹終是不忍,忙跪在床邊,遞了絹子給他,輕輕擦著他口中流出了混著血絲的口水。 扶桑蹙了眉,有些厭惡的看著他們,又拿出絹子來擦了擦鼻邊的脂粉,道:“葉氏那個賤人,她受的苦比之於我,少太多了。她再不濟,也是個公主,一入後宮便封了皇後,再苦又有多苦?我呢?”她撫著自己的胸口,像是怕抑製不住自己的心緒,接著道:“貧苦人家的小孩子,主子一句話,便是我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懷恩示意惜竹扶他起來,他迷蒙的望著扶桑,指指惜竹,道:“那麽,你有了權勢,便害別人?惜竹跟了你這麽久,你怎麽忍心,讓她嫁給我?”惜竹望著他,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道:“公公……奴婢跟著您,未曾委屈過……” 扶桑笑道:“公公,你聽見沒有?惜竹於你,可是情真意切的很呢!”懷恩搖搖頭,寵溺的看著惜竹,道:“我隻恨自己,怕不能與你攜手到老……”扶桑見他們二人琴瑟相和,不覺又想起自己,這一生之中,自己所求的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她不想要金銀,不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勢,說到底,她不過是想要他罷了。 她厭惡的拉開惜竹,嗬斥道:“你這是幹什麽?要與這個老東西生死離別麽?等他死了,多少男人不是隨著你去挑?”惜竹低低的嗚咽著,卻不敢伸出手來拉懷恩,隻得低了頭默默不語。 懷恩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冷笑著道:“說到底,你也是可憐啊……你比誰都清楚,皇上心裏是再不會有你的位置了。”扶桑哈哈仰麵笑著,道:“是啊,是啊……或許你說的對,皇上待葉氏總是不同,他們在一起,也更適宜些……不過,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她的話語倏地淩厲起來,像是浸了血一般,充滿了恨意。 “是麽?”一聲低低的男聲猛地在她身後響起,他的聲音總是低沉,帶著一絲磁性,是男子所特有的好聽的聲音,然而此時,她卻渾身都顫抖起來,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身上,連毛孔都打了個激靈。 扶桑並未轉過身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人,便是蘇佑。然而她的淚水,卻不住的流下來。惜竹撲上去抱住懷恩,在他懷中痛哭著,懷恩寵溺的笑笑,推她道:“快起來行禮,真是沒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