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六十、膏肓

  春風入暖，空氣也漸漸潮濕起來，連日來細雨綿綿，癡纏著下了許多日子。這對於懷恩的病情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經過近半個月的調養，他的身子非但沒有好，反而一日日的虛弱下去，幾乎離不開床榻。 惜竹日日守著他，一刻都不曾離開，她看著他，總是淚眼婆娑，卻亦是相對無言。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懷恩病情的由來，也沒有人比她更無奈。懷恩有精神時，便強撐著笑著陪她說說話，逗她歡笑，然而這些日子以來，他昏迷的時候，卻越來越多了。 他總是溫言相勸，拉著她的手，眼睛笑著眯成一條縫，道：“哭什麽呢？你的日子還長著呢。我總能陪你的，即便不在了，也總把你交付給皇後娘娘照拂，絕不讓人欺侮你。”惜竹望著他緊閉的雙眼，目光又不自覺的下移，直到看見他薄薄的唇，耳畔縈繞著他剛剛吐出的話語。 她伸出手指，輕輕的撫著他的唇，淚水順著眼眶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滑下來，道：“我總是不會負你的，不會。”她握著他的手，將它放在自己唇邊，輕輕婆娑著。 “你對他，倒真像是動了幾分情意，不容易哪。”耳邊響起一聲哂笑，惜竹忙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行禮道：“姑姑。”扶桑見她極是恭敬，便也不忍指責她什麽，隻歎了口氣，道：“你別怪姑姑心狠，隻是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是再難收手了。說到底，我也是為你好罷了，守著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東西，又是個閹人，能有幾分好的？” 惜竹怔怔的點點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姑姑說的是。不若，奴婢陪姑姑出去談罷。”扶桑蔑視的看了懷恩一眼，道：“怎麽，還怕這個老東西聽見？”惜竹“噯”了一聲，緩了緩，道：“他總是要走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奴婢想讓他走的平靜些，也算是盡盡心意。” 扶桑歎了口氣，款款走了出去，她的裙裾輕輕擺動著，宛如一曲悲歌，弦動時候，便是月色破時。她一隻手撐在門上，斜斜的倚著，雖是極隨意閑適的動作，卻有說不出的韻致，扶桑看著眼前的惜竹，語氣冷峻，“太醫可說了他還能拖多久？” 惜竹略望了望門內的懷恩，借著光線，他的臉也柔和了許多，不似方才近看時，連唇都是黑紫色的，隻是她總是覺得看不很真切。又或者，是怎麽看都看不夠。 “嗯？”扶桑不耐煩的咳嗽了幾聲。惜竹方回過神來，道：“那個，上午太醫來時，說怕是過不了今晚了。”扶桑的臉上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道：“可回了皇上了？”“回了，皇上方才來看過公公，說了一會子話，奴婢瞧著，是傷心的很。”惜竹低低歎息著。 “今晚他若是不成了，你第一個差人來告訴我。”扶桑微微一笑，語氣無比輕柔，“我總要送送他，讓他死的明白才好。”“可是，皇上總是要來的，若是發現姑姑，可如何是好？”惜竹急道。 “我會去與寧貴妃說好，讓她裝作身子不適，拖住皇上。必定誤了懷恩死的時辰才是。”她攥緊了手中的絹子，連指甲都幾乎掐到了肉裏，既然你們主仆情深，我便讓你們至死不能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