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四十九、恣意憐

  是夜，偌大的長安宮隻剩下芷鳶和南宮兩人。她們倚在床上，漫卷簾帳，錦衾華被，如兒時一般自在適意——已經太久，她們幾乎記不清那樣的日子，是否真的存在於生命中。隻是微笑著，提醒自己，也提醒對方，她們曾是那樣熟悉親近。 自從鎮南王一事之後，南宮便不肯再住在宋宮，也不肯再與宮廷中人有半分往來，隻是隱於鄉間，孤苦清冷。世人皆傳她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瘋，然而芷鳶看著她，卻覺得她比出嫁之前更加明麗動人，她笑容清淺，心思清明，有著超脫俗世的安寧，和她在一起，仿佛有清泉流過，心都是澄澈而自然的。 “鳶兒，有句話，我不知該怎樣問你……我冷眼看著，皇上待你很是有幾分情意，你待他卻總是拒之千裏，白天裏那些話，更是不該說的……這裏不比宋國，皇上也不比咱們姐妹，你這樣任性，姐姐實在是擔心。”南宮微蹙了眉，那份憂愁映襯著她如水般深邃的眼睛，更有幾分滋味。 芷鳶低下頭，隨手綰著自己的鬢發，半晌，踟躇著道：“他待我，不過是裝個樣子給皇姐看罷了，能有幾分情意？我不願見他，他也不願見我，雖是夫妻，卻是連陌生人都不如的。我也慣了，隻盼著熬過這輩子，下一世，不要再生在帝王家，也不要再擔負這許多了。” 南宮苦笑著坐在她身邊，搖頭道：“姐姐比你虛長了幾歲，真情假意豈有分不出的？他看著你的時候，眼裏分明有化不開的心疼，這份心疼豈是裝的出的？他的眼睛，一直是泠然而蕭索的，可是看著你的時候，卻是溫暖而和煦的，姐姐便知道，你已經從他的眼裏一路走到了他的心裏。” 她頓了頓，拉著芷鳶的手，輕輕的婆娑著，芷鳶不覺抬起頭來，看著她，道：“怎會？他都不肯來看我的，哪怕一眼，我等了他這樣久。”不知為什麽，芷鳶的心還是強烈的跳動了起來，說不出是委屈還是欣喜，蘇佑的臉隱隱顯現在她腦海中，笑著的，怒著的，卻都是看著自己的。 南宮看著她，微微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自小便是這樣，口是心非的。心中明明有他，卻故意倔著不肯理他，姐姐以前也是如此，現在想來，又有幾分好？兩人在一起，以為有天長日久，卻哪有那麽多地久天長？珍惜相守的日子才是正經。” “皇姐，人人都說姐夫常常打你，為何如今我聽著，你們夫妻倒是十分好的？”芷鳶靠在南宮身上，如兒時一般撒著嬌，隻是語調卻不複當年歡快。她咬了咬嘴唇，依舊是忍不住，又轉而有些黯然，懊悔道：“皇姐若是不想說，便不必說的……我總是這樣，不顧念旁人。” 南宮目光柔軟，淺笑著道：“你我姐妹，哪有這麽多顧慮？若是真心想做尋常人家的姐妹，便該是如此，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必擔心被責怪，更不必擔心誰傷了誰，不是麽？”她微微搖著頭，撫著芷鳶的頭，道：“你我終是放不下宮裏的規矩，心已困在了這裏，想來是一輩子都走不出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