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四十八、忘川

  南宮淺淺笑著，坐在芷鳶對麵，她夾了一片冬葵，低頭細細嚼著，抬頭見芷鳶癡癡的望著自己，便道：“傻孩子，姐姐臉上繡著花麽？總也看不夠似的。”芷鳶忙掩飾著擦擦眼角的淚水，笑道：“一家人在一起，總是好。” 南宮聽了，也不覺感傷，躊躇著將芷鳶的手攥在手中，歎道：“是姐姐對不住你……當年，鎮南王滿門被滅，我便恨透了父皇，不肯再見你們，想來，你那時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有什麽可怪罪的……” 她雲淡風輕的說著，隻是偶爾，鬢邊的珠翠輕顫，仿佛她的心緒，放下了，當年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隻是夢醒時分，依舊痛徹心扉。“我隻是想不通，在我不愛他的時候，父皇逼我嫁給他，要我發誓待他溫柔體恤，在我愛上他的時候，父皇又逼我與他分離，要我忘卻前塵過往……他那樣的一個人，愛上他，忘卻他，都不容易。” 南宮三十歲左右，她的一切都年輕而美麗，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隻有眼睛，是那樣滄桑，有著旁人一輩子都看不透的悲涼。十六歲出嫁，到二十歲，夫君一家盡數被誅，身為公主，甚至無法保全自己年幼的孩子。 “皇姐……”芷鳶喃喃著，眼睛早已濕濡。蘇佑溫柔的將她瘦削的身子攬在懷中，唇輕輕蹭著她的肩，道：“公主受苦了。”南宮拿出絹子，擦著芷鳶的淚，柔聲道：“鳶兒乖，不哭了，都過去了。如今看著你們這樣好，我也就安心了。” 芷鳶推開蘇佑的手，道：“皇上不必……臣妾無事。”她刻意往旁邊坐了坐，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小時不懂事，還怨皇姐不若以前疼我……出嫁之時，也恨皇姐不來見我……真是糊塗。父皇……他最疼皇姐，卻給了皇姐痛及一生的姻緣，皇兄……他最疼我，卻……”她看了蘇佑一眼，便不再言語，隻是咬著唇，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宋國，真的隻能靠女人的犧牲來換麽？”芷鳶終是忍不住，抽泣著問道。南宮看了蘇佑一眼，見他蹙著眉，心痛萬分，便也知道，他們的生活並不如願。她坐近了些，將芷鳶攬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道：“皇室自古便是如此，我們姐弟三個，有皇弟一人能夠美滿，便已是難得了。” 南宮望著蘇佑，道：“皇上，鳶兒自小便善良單純，她的話也隻是無心感慨罷了，請皇上勿要怪罪。”蘇佑沉沉的點點頭，道：“是朕沒有好好疼鳶兒，是朕的錯。公主放心。” 芷鳶抬起頭來，抹著淚水，強自微笑道：“是鳶兒不懂事，皇姐難得來看我，該高高興興的才好。”又道：“皇姐住聽雪樓可好？那裏安靜，又離長安宮很近……”南宮摸了摸她的頭，苦笑著道：“傻孩子，姐姐既然來看你，自然要住你宮裏了。姐姐已經想通了，不會再癡纏於往事，餘下的歲月，我隻想好好的陪著你們，好好的緬懷夫君和孩子，恨，太累了。” “真的？”芷鳶笑著摟著南宮，道：“皇姐肯住這裏，真是再好不過了。我好想皇姐，好想好想。”她仔細看著南宮，像是怕錯過什麽，見她臉色蒼白，不覺道：“皇姐怎麽臉色這樣蒼白？” 南宮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泛上一絲紅暈，宛如熱戀中的少女，道：“想來是我食素的緣故罷。我聽說，人死之後要途經忘川河，喝下忘川河水，便可忘卻一切。我隻盼著，這一世清苦，可以得孟婆憐憫，不必喝忘川河水，這樣，下一世，還可以記得他的模樣。”